「啲啲啲啲⋯⋯啲啲啲啲⋯⋯」CASIO鬧鐘的響鬧把我吵醒。
我身處是2004年的二月的一個早上,這天我約了小綠看楊千嬅演唱會,當年我在演唱會散場後,在紅磡站走上火車,兩人站在車箱的中間。
火車一直向前進,扶手的圈子在柱子上搖搖愰愰,我的心情萬分緊張,因為這是我第一次成功約到小綠的單獨約會,我感激楊千嬅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要在這天成功對小綠告白。
火車穿過了九龍塘與大圍中間的隧道,顯徑村出現在窗子的一端,我和小綠肩並肩的站在火車車箱的中間,一隻手拿著扶手,另一隻手拿著自己的羽絨大衣,說著剛才演唱會的話題。
火車進入大圍站,䇄立多年的新強記招牌在窗中出現,我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要是我甚麼都不說就下車走回雲疊花園的話,我一定會後悔一生。
火車門打開,明明前一晚就選好要說的對白,但在這一刻,我卻不知怎的講不出口。
「不如我送你返屋企?你一個女仔。」當年的我選擇把球賽拖延至加時。
「我有手有腳,自己返去就得。」小綠拒絕,並示意我要在大圍站下車。
「我⋯⋯我有D野想同你講。」我的手從扶手上放開,眼睛看著小綠的臉孔,胸口因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擴張。
「返去MSN先講唔得咩?」小綠一邊看著車門,一邊提議,擔心我會因此錯過落車時機。
「有D野,一定要面對面講。」我把那口氣呼出來,回答。
「度門就快閂啦!返屋企啦你!」小綠應該知道我想說甚麼,所以想把我趕下車。
「啲啲啲啲⋯⋯啲啲啲啲⋯⋯」火車門發出警報,快將會關上。
然後我和小綠都沒有說話,直到火車門完全關上,明明這是不可能的事,但在我記憶中,當時整個車卡一片寂靜,鴉雀無聲,就在等待我對小綠說出我要說的話。
「點呀!有咩快D講啦!」小綠用不耐煩的語氣,打破了我記憶中的寂靜。
「我好鐘意你,自從係O Camp識到你之後,我就一直都鐘意你,你可唔可以做我女朋友?」我一口氣說出了預先練習了無數次的對白。
「Sorry,我同你唔Work嫁。」小綠回應。
「咁要點樣先Work?」我當年不明白,所謂「唔Work」其實不是我被拒絕的真正原因。
「唔Work就係唔Work。」小綠簡單、而且斬釘截鐵地回應。
「我會等、我會改、改到你覺得Work果一日黎到。」我的淚水已經在眼眶內翻滾,但我強忍著,不可以讓小綠見到那個淚水流出來,至少不要流到臉上。
「是旦你啦。」小綠知道改變不了我的想法,放棄回應我。
而同一時間,由於大圍站和沙田站非常接近,火車已經進入沙田站,車門打開,我跟在小綠後面步出車門,小綠沒有回頭看我,自顧自的向露天巴士站的方向走去,而我,則帶著那滿臉的淚水走向往九龍的月台,踏上另一班火車回家。
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在「黑夜不再來」的响鬧過後,我現在身處的2004年,已經和上一次2004年不同了,我不會再對小綠表白,我會繼續暗戀她至少直到2018年,希望她不要再出意外。
在楊千嬅唱完「十年後或現在失去,反正到最尾也唏噓,夠絕情,我都趕我自己出去。」之後,我和小綠離開了紅磡香港體育館,2004年的小綠樣子相當稚嫩,跟2018年那個強悍的高級行政人員感覺有著決定性的分別。
我看著這個2004年的小綠,感覺和我第一次在2004年時看著的小綠很不同,然後我明白,不同的不是小綠,而是我自己,我比上一次遇見小綠時,活多了十四年零三個月,包括小綠在2018年意外死亡前的十四年,還有小綠在2012年自殺身亡前的三個月,在這十四年零三個月裡,我明白我已經回不去2018年,我也明白,我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會影響自己、還有其他人的命運。
我跟小綠說了謊,說自己約了Gibson去玩,要她自己一個上火車回家,在她入閘後,我看著她的背影,心中好像放下了一枚大石似的。
對了,在未來的十四年裡,我都不再需要追求小綠了,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活下去。而且我再也不用說出那種肉麻嘔心的對白了,時光倒流果然是個好東西。
當我一個人在尖沙咀海旁看著對面的那條東區走廊之際,我的手提電話響起,2004年時我手上的是Nokia 8250,已經用了好幾年的一部手機,裡面的貪食蛇是那時每個人都會玩的遊戲。
「喂,睇完演唱會未?」電話另一邊是阿玲,當年的兩張票也是她想方法給我拉關係弄來的。
「睇完啦。」我看著維多利亞港,答。
「咁表白成唔成功?」阿玲追問,當時我和阿玲的關係就是好朋友、好兄弟這種吧,所以理所當然地我們之間會說起關於小綠的問題。
「我放左佢上火車返屋企啦,你當我無膽又好乜都好啦。」我轉過身來,位於尖東的酒店真的是十年如一日,豪無改變。
「之前唔知邊個話今晚一定要表白,原來最後都係無膽!」阿玲說完之後大笑起來,即使隔著Nokia 8250那個蝴蝶型按扭,我還是感受到她的愉快心情。
我和阿玲在海邊一直談些有的沒的,直到尾班車的時間,我才走上火車,出發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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