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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燈籠高高掛》，1991
偶爾在社交媒體上看到即食電影解說短片，在自動播放的數秒内看見電影的兩個鏡頭後，我就知道我必須看這部片。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ZFIkXZqLK
總覽
本貂沒看過張藝謀其他電影，也對他的風格毫無認識。不知是導演喜好還是年代關係，還是因為我剛看完《天國王朝》院線版，《大紅燈籠》的鏡頭時長普遍都比較長，不過節奏絲毫不顯拖沓，是看起來很舒適的一部電影——雖然劇情就沒那麼舒適了。
雖然全片皆為文戲，但各種意象、畫面格局和色彩運用，大大增加了電影的厚度，加上台詞精煉，人物性格獨立具體，完全不會乏悶。
是部值得一看的藝術。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JfH83Cdy
下有劇透
下有劇透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Q7ItUfY1m
劇情
劇情是封建父權社會的縮影，敘說了過往千年間女性的命運。
主角頌蓮因父親早死，家裡失去經濟支柱而被迫嫁進有錢人的大宅中當第四房。大宅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老規矩」，逼迫著頌蓮和其他三房爭奪大老爺的寵幸，在這場贏家不屬於女性的遊戲中粉身碎骨。
在電影開首，頌蓮在螢幕中央對畫外的母親說話，嫁人就嫁人，小老婆就小老婆，「女人不就這麼回事嗎」。雖然如此，卻仍是流下了不甘的淚水。
頌蓮不欲嫁人，更對素未謀面的老爺不會有半點感情，在圓房翌日，他對著鏡中倒影垂淚。
饒是如此，在大宅留了些日子後，頌蓮還是被迫著去加入這場爭鬥，為了得到老爺寵幸甚至不惜假裝懷孕。最終鬥死了丫鬟，意外害死了三太太，逼瘋了自己。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vrZyrUx0t
燈籠
大宅有不少「老規矩」，操控、限制宅中的女性。
如同皇帝翻牌子般，老爺每晚都會選一人侍寢。每晚四個太太都要去自己院子門口站著，像架上陳列的貨品一樣，等待老爺選擇。如果獲選，院子就會放滿紅燈籠。等老爺早上離開，僕人就會來滅燈。
在頌蓮被拆穿假裝懷孕後，更是被封燈：所有紅燈籠被套上黑罩，把院子變得像死了人在辦喪事一般。
隨著燈籠而來的，還有「捶腳」和「點菜」的特權。
在侍寢之前，會有僕人來給當晚侍寢的太太捶腳，除了表面上的按摩作用外，更重要的是按摩錘的沙沙聲，向院裡其他人昭告這位太太是得寵的一位。二太太就說過，若是幾天捶不上腳，下人的臉色都不一樣了。不過捶腳這項特權也只是為了服務老爺，就如他所說，女人腳舒服了就什麼都順了，也就更好侍候男人了。
而掛了紅燈籠的人，也能命令廚房去做自己愛吃的菜。頌蓮喜素，三太太爭到寵的幾天就偏叫了一桌肉菜。
紅燈籠和背後的特權就是女性能在府内爭取到的最高權力。反之，則一無所有。
姨太太本身是個怎樣的人，喜歡討厭些什麼，都不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能否在自己院裡掛上燈籠，能否侍候好老爺。一套規矩和儀式就此硬生生地將一個人的價值貶得剩下性價值。
在這個大宅中，女性不過是男主人的性玩具，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奮力討好老爺、彼此爭鬥，畢竟那一點特權已是他們能得到的所有了。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UowJZ8mVw
色彩
導演用了衣著顔色去反映角色的心境。
在開首嫁進大宅時，頌蓮總穿著白、銀色，他和白紙一樣未經歷過什麼爭鬥。在得寵時，他開始穿著橘紅一類的衣服。到後來慢慢參與進勾心鬥角，發現了二太太的真面目後，頌蓮穿著黑色，相當直接地表現出他也跟著黑化了。到最後，頌蓮瘋了，穿回一開始的白衣，徘徊在自己的院子之中。
至於三太太，他留著一套紅色的戲服，偶爾會穿著在自己院裡唱戲，這點來自過往的艷紅大概是他剩下的唯一一點熱情。
除了衣著，鏡頭色彩的對比亦是精彩。院子只有在掛燈籠時才會是暖色調，其餘時間都是冰冷的藍灰白色調，反反復復地強調老爺的寵幸就是一切。而偏偏從頭到尾那片死沉的紅色都給不了人半點喜慶之感，只有深深的壓抑和恐怖，像是逼迫著人逃離死寂的冰冷，去追求那令人不安的曲意逢迎。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lWw1uuysl
看不清的老爺
片中的陳老爺少有一個正面鏡頭，就算有也是拉了遠鏡，看不清面貌，但老爺的面貌並不重要，他只是權力的象徵，所有東西只有他願意給，太太們才能得到。
電影中段，老爺發現頌蓮行李中的笛子，以為是哪個相好送給頌蓮的，就把笛子拿走燒掉，後來頌蓮問起，才知道那是頌蓮父親的遺物。饒是如此，他亦沒有半句道歉，只是說讓人帶頌蓮去買幾支好的。
陳老爺就是那個好像不存在，又無處不在的權力核心。一切掌握在他手裡，他也從不會錯。在頌蓮發現老爺殺死三太太後，老爺一句頌蓮瘋了，就把事實抹去。
太太又能拿什麼去反抗呢？吃的穿的不都是依靠老爺的錢，而只要擺出一點不高興，老爺便揮袖而去，把自己僅餘的一點權力都帶走了。於是姨太太只能和彼此爭、和下人爭，而對掌控實權又沒有面貌的老爺沒一點辦法。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BVTZLLEH
鏡頭中央
從電影開幕到結束，女性絕大部分時間都在鏡頭的正中央。兩個女性同框時才會跟勢力高低來分在鏡頭左右邊。
即使是老爺、管家還是其他男角色（除了幾個少數只有男性的鏡頭），都佔不了中間位置。
女性站在螢幕中央，是承受我們凝視的客體，卻也是在高調宣告著這部是女性的電影，這主角的位置決不讓給他人。
就像開場時頌蓮直視著鏡頭落淚，說「女人不就這麼回事嗎」。
可是他的雙眼寫著不服。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GYOC98Pe
頌蓮真的瘋了嗎
電影最後，老爺娶了五太太，五太太一邊接受著下人的捶腳，一邊問對面院子的人是誰。下人回答那是四太太，出過點事，腦子有毛病了。
鏡頭移到頌蓮，他穿著開初進府時穿著白衣，在窗後來回徘徊，到在院子裡走動，如同動物園裡被困在鐵欄後的動物一般。再加上他頭髮凌亂，四周又點著違規的燈籠，看似真的是神志不清了。
可是誰說頌蓮瘋了的？是老爺。當時頌蓮目睹三太太被下人絞死，嚇得一直尖叫，被老爺喝了幾句「你看見了什麼？你什麼也沒看見！你瘋了！」
侍奉五太太的下人也不過是跟著說而已。
頌蓮真的瘋了嗎？還是他只是看清了陳家大宅這個囚籠的本質，放棄了無謂的爭寵和小手段，回到一開始那個厭惡成親的心境，絕望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嗯……還不如瘋了。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oqK1HmwC
婚姻
時移世易，現在地球上大部分地區都實行單一伴侶制度。加上女性受教育的機會提升，工作機會也較多，現在已不大可能出現頌蓮的情況。
舊時代的婚姻就像一紙賣淫合約，女方出售自由和性，換來男方的錢和資源。那麼新時代的婚姻又是什麼？是相愛之人的互相扶持嗎？還是住在一起享有更多政府福利？還是只是解鎖人生成就？
無論怎樣，仍有些地區的女性是為了經濟而出嫁。就像前些時段引起過些討論的越南新娘。
「自願」成為了辯論的核心。可看回頌蓮，他不也是自願嫁的嗎？他母親也沒有拿槍指著他啊？他在大宅中所作的事不也是自願的嗎？又沒有一個角色站出來逼他去爭寵，不爭也總有兩口飯吃啊。
歸根究底，還是一個選擇的問題。如果頌蓮能有錢繼續讀大學，他還會選擇嫁人嗎？如果那些貧困地區的女性有足夠的資源和培訓去獨立掙錢，他們會選擇遠嫁他方嗎？
有時我感覺這個世界仍然覬覦著女性的性，所以賣淫當然應該合法，經濟婚姻也沒有問題，最好還是一夫多妻，那麼總有些走投無路的女性會出售自己的性。
他們也可以選擇繼續貧困不幸，甚至死得像個受人尊敬的烈女，可是他自願出售著自己的性。自願！讓我享用得心安理得。
但話雖如此，總有些人是真的自願甚至喜愛去販賣身體，以身體自主權的角度而言，也無甚大礙吧。
難道要給每個伎都做個心理分析嗎？
如此一個複雜的問題，下次有空再說好了。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7SW8940kQ
結語
《大紅燈籠高高掛》雖已是三十年前的電影，到今天也未是落伍，提醒著我們要警惕現實中的老爺（這個老爺除了可以叫父權也可以叫資本主義）。
電影細節滿滿，無論場景鏡頭還是對白都透著獨特的美感。全片壓抑而悲涼，但絲毫不會無聊。
稍為看過張藝謀的電影清單，我感興趣的題材好像沒有，可能要等到某日突然興起再去看吧。
盼望這個世界可以繼續向著性別平權邁進。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kZbP3Ul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