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Gibson買了一堆燒烤食品和用品,早在六點就進去大尾篤霸佔了一個燒烤爐,我們一邊談著明年日韓世界盃施丹有沒有可能衞冕,一邊等著其他同學的到來。
在我之前的幾個2002年裡,旅丹當然沒有再拿到世界盃,但我的左手和小綠的性命卻證明了只要我回到過去,事情的發展就會變得有如骨牌般一發不可收拾,最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甚麼會變,甚麼又不會變,感覺就像是我回想之前時間線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改變了我身處這條時間線上的事實。
結論就是如果施丹想要在2002年舉起世界盃,他要做的,就是努力打好每一場比賽,試圖讓歷史的巨輪向他那一方傾斜。
我明白這是廢話,因為即使沒有我這個從未來回來的人告訴他2002年他會輸,他還是一樣,會努力打好每一場比賽,試圖讓歷史的巨輪向他那一方傾斜。
我就是用這種態度和Gibson討論下年世界盃的事,然後我發現,這已經跟我有沒有來自未來無關,因為我身處過的所謂「未來」,原來已經是過去,即是我第一次看2002年的世界盃,對於我而言,已經過去,下一次2002年世界盃結果可能會重覆,可能不會,但這都已經不是我可以控制的範圍。
就在我和Gibson亂扯一通期間,同學一個一個的到場,開始烤著香腸雞翼,等待流星雨的降臨。
阿玲也來到了,我已經忘了阿玲那年的暑假究竟在做甚麼,只知道這一個十九歲的阿玲就像雲疊花園我房間中那塊天花板一樣,我非常熟悉。我知道她需要甚麼,知道怎樣她才會快樂,也知道要怎樣才會傷害到她。我甚至比起2018年的時候更加了解她了,但我還是感到非常空虛,因為她始終不是2018年那個阿玲,我永遠再見不到2018年那個,身為我妻子的阿玲了。
「你做乜眼定定咁望住我?」阿玲拿著兩條廚師腸,用質問的語氣問我。
「如果我話比你聽廚師腸十幾年後會停產,然後香港人炒到D腸仔成五十蚊包,你信唔信?」我回避她的問題。
「唔奇丫,香港人乜都炒嫁啦。」阿玲稍作思考後回答了我。
「所以呢,你就唔好拮到D腸仔條邊爆晒咁啦!遲D升值幾十倍嫁!」我指著她那兩條歪歪斜斜的香腸笑著說。
「你理得我丫!咁樣可以增加燒到嘅surface area呀!你識鬼咩?」阿玲被我逗得開懷大笑。
對了,我已經多久沒看見過這樣開懷大笑的阿玲了?是渡蜜月之後?還是更早的時間?
究竟結婚對於我和阿玲來說,算是了結還是開始?我期望自己在婚後過一種甚麼生活?阿玲呢?她又期望在婚後過一種甚麼生活?
2018年的阿玲把「黑夜不再來」交了給我,那之前呢?她一定有用過這個鬧鐘吧?2018年的阿玲,究竟在第幾次回到過去時,才嫁給我呢?或者我要問的是,究竟由那一刻開始,2018年那個阿玲被替換成未來回來的阿玲呢?
我仔細地回想,但我都無法想起2018年的阿玲究竟有沒有或多或少透露她那未來的資訊,然後現在身處2001年的我,再也沒法見到2018年那個阿玲了。回想起來,我還沒有好好地跟2018年那個阿玲說再見,就跟她永遠地分開了。
想到這裡,我悲從中來,眼眶被眼淚的海嘯淹沒。
「你搞乜呀?」阿玲看著一直在抽泣的我,坐著向我靠近來。
「無野,我發覺我好掛住你。」我誠實地對2001年的阿玲說,沒關係吧,反正2001年的她根本無法理解這世話的含意。
「你係咪發燒,突然又喊又亂講野!」阿玲的反應也實在太大,讓所有同學都看著我這邊。
「咩啫,D煙勳到之嘛!」面對大家的目光,我一邊反駁,一邊站起來,轉身背對著燒烤爐。
流星雨的晚上大尾篤的人群眾多,所有燒烤爐都已經被霸佔,還有一堆遲來的人拿著一包包的炭和食物驚惶失措地東張西望。
而在我背對燒烤爐的一刻,我見到有幾個少女徬惶無助地試圖找一個沒人佔用的燒烤爐,而那堆少女中,其中一個就是小綠。
雖然我從來沒見2001年入讀大學前的小綠,但我知道我不會認錯,小綠中學時就讀女校,一堆女生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來到大尾篤,沒有燒烤爐也是正常的事。
我假裝要去廁所,離開了我們的燒烤爐,走近小綠,她現在應該不認識我,而我也沒有打算要認識她,我只是想接近一點去看看將要在我人生中消失的這個「100%的女孩」罷了。
燒烤的火光和疏落的街燈映在小綠的臉上,讓我再次想起在大學迎新營晚上營火會中的她,那時我真的覺得自己遇上了「100%的女孩」,那時我覺得自己一定要做點甚麼,才不會讓這個「100%的女孩」溜走。
但今天我已經不可以這樣了,在我面前,我已經失去了五個小綠,現在這一個,我不可以再接近她,這不是甚麼「100%的女孩」的問題,這是她能不能再存活下去的問題。
「你相唔相信每個人,係呢個世界上面嘅某一個地方,都存在住一個100%嘅對象?」我自己低聲地呢喃著,那句當年我用來對小綠搭訕的開場白。
當然,今次小綠沒有聽到,所以她不會回答我,而且即使當年她有回答我,但她卻從來不明白這番話的意義。我把目光從2001年小綠的臉上移開,真的向著廁所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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