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和蒸汽的混合物讓視線變得極其有限。我在不斷崩塌的瓦礫中穿行,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頭頂的水泥塊還在往下掉,整個地下空間發出不詳的轟鳴聲,像是某種巨獸的哀嚎。
地面的裂縫越來越大,不時有冰冷的海水從縫隙中噴出。再不找到F,這裡就要變成一個巨大的水牢了。
就在幾個碎片的反光中,我看見了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F正扶著牆壁,緩慢而堅定地走向那個深淵。她身上沾滿了灰塵和血跡,但步伐依然保持著那種讓人熟悉的優雅。
「F!」我沖著她的背影大喊。
她在深淵邊緣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煙塵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覺到她在笑。那種笑容,就像多年前在訓練場上一樣 - 永遠帶著幾分神秘,幾分嘲弄,彷彿一切都在她的計算之中。
「回去吧。」她的聲音在轟鳴聲中顯得格外清晰。
「等等!」我朝她的方向跨出一步,但F已經向後一仰,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該死!」我衝到深淵邊緣。這個女人總是這樣,在你即將抓住真相時消失不見。十多年的相識,她好像從未真正信任過任何人,包括我。
但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我蹲下身,扛起一塊水泥磚。這種尺寸的石塊大概有四十公斤重。我將它拋入深淵,仔細聆聽著。
三秒後,傳來巨大的水花聲。根據落水的聲音判斷,下面應該是個水潭,深度至少有十幾米。這個高度直接跳下去,就算不被暗流捲走或撞上暗礁,光是水面的衝擊力就足以把人拍暈。運氣差點的話,整個人會被水壓擊碎。
又一塊天花板砸落在身後,時間不多了。我最後望了眼通風管道的方向,希望曉竹已經安全離開。
「你最好值得我這樣做,F。」我低聲說。然後深吸一口氣,縱身躍入深淵。
墜落的過程中,我開始思考這個決定有多麼愚蠢。但有些答案,只能在黑暗中尋找。
在下墜的過程中,我開始計算。一個七十五公斤的物體自由落體,理論上每秒下降速度約為9.8米。但實際下降時間似乎比預期的要長。
一秒...兩秒...三秒...四秒...五秒...
不對勁,按照物理公式,五秒的時間足以下降一百二十多米。但此時我還在下墜,而且速度受到周圍氣流的影響,比純粹的自由落體要慢。這說明這個深淵的深度遠超我的想像,至少有兩百米深。
而且這個下降的感覺...不像是垂直落下。周圍的氣流有某種特殊的流動規律,像是在某個傾斜的軌道上滑行。空氣變得越來越潮濕,耳邊的風聲也開始帶上某種規律的共鳴。
終於,我聽到了水流的聲音。但不是剛才那種清脆的落水聲,更像是某種地下暗流的轟鳴。該死,這地方到底通向哪裡?
就在這個想法閃過的瞬間,我的身體重重地撞進了水面。
撞入水面的衝擊比預期的要小,水體異常深邃,給了我足夠的減速空間。但鹹腥的味道立即衝進鼻腔 - 這是海水,而且鹽分濃度相當高。
我掙扎著浮出水面,大口喘著氣。抬頭望去,深淵的入口清晰可見,在上方形成一個完美的圓形光斑。奇怪的是,剛才從上方往下看時,完全看不到下面的水潭。
這整個空間有古怪。我環顧四周,牆壁呈現出一種特殊的黑色,表面散發著微弱的金屬光澤。那個材質...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岩石。如果這真的是個專門用來困住那種遠古生物的設施,這些牆壁必定經過特殊處理。
難怪那個超級巨無霸醜狒狒被困在這裡。這些會吸光的牆面不只是用來困住它,更像是在隔絕什麼。
水流突然出現一絲異動,某個方向傳來了微弱的氣泡聲。
氣泡聲越來越密集,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水下移動。我迅速潛下去,在黑暗的水中勉強能看到一個隧道的輪廓。F八成是從那裡游過去的。
這水潭深得出奇,而且溫度異常。表層的海水還帶著些許寒意,但越往深處,水溫卻在升高。這種反常的溫差讓整個水體形成某種環流,隱約能感覺到有暗流在推動。
我潛得更深,借著上方微弱的光線觀察。那個隧道入口很寬,至少能容納三個人並排游過。但更引人注意的是隧道內壁 - 和上面的牆面一樣,都是那種特殊的黑色材質。
肺部開始發出抗議,我不得不重新浮出水面換氣。就在這時,一聲低沉的吼叫從遠處傳來,聽起來像是從水下的某個空間傳出。那個狒狒還活著,而且聽起來很生氣。
沒有太多選擇。我深吸一口氣,再次潛入水中,游向那個隧道。唯一能確定的是,F一定也是朝這個方向去的。
水下十幾米的隧道裡異常的寧靜,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隧道不是筆直的,而是呈現某種螺旋下降的形態。每深入幾米,水溫就會升高一些。
忽然,我注意到隧道內壁開始出現一些發光的紋路。起初還很暗淡,但隨著深入,那些紋路越來越明顯。它們的排列方式讓我想起了曉竹手臂上的符文,但更加古老,更加原始。
肺部的壓力越來越大,我知道必須找個地方換氣。但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微光。我加快速度游過去,終於在快要耗盡氧氣時浮出水面。
這是個圓形的洞穴,頭頂有許多發光的礦物,映照著整個空間。岩壁上的紋路在這裡清晰可見,它們似乎是在訴說著某個古老的故事。
一個熟悉的身影靠在岸邊。F正望著我,嘴角帶著那種我永遠也看不透的微笑。
「你果然來了。」她說。
我爬上岸,擰了擰濕透的衣服。這個洞穴的溫度很高,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古老的氣息。
「我也是第一次下來。」F靠著牆壁緩慢前行,「一直追著那隻鳥游,它似乎很熟悉這裡的路線。」她停頓了一下,「這個地方以前是德川家康掌管的秘密設施。他們在這裡發現了一些特殊的能量現象,所以建造了地下倉庫來研究。」
她的腳步聲在洞穴中迴盪,每一步都帶著某種沉重的節奏。「那隻鳥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重要。」她偏頭望向洞穴深處,「德川家在這裡進行過一些實驗,他們發現了某種能夠轉換能量的方法。但後來...」
我跟在她身後,注意到地面上的紋路似乎在隨著我們的移動而發生變化。那些古老的符文開始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像是在回應什麼。
「F,你到底...」
話還沒說完,F突然踉蹌了一下,整個人重重地靠在牆上滑落。我這才注意到她右側的衣服已經被血浸透了,剛才那一爪造成的傷比想像中要嚴重得多。
「該死。」她咬著牙,試圖站起來,但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我走到F身邊,小心地檢查她的傷勢。爪痕深可見骨,雖然不致命,但失血量已經到了危險的程度。我脫下外套,撕成布條做了個簡易的止血帶。
「那串代碼,」我一邊替她包紮一邊說,「是給守墓人的信號吧?提醒他們該回來看守這個地方了。」
F沒有否認,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的動作。
「那隻鳥...」我繼續說,「它只在我遇到危險時才會出現。這是你的研究發現?」我在她臉上搜尋著答案,「還是說,這也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
「你發現了什麼?」F的聲音很輕,但眼神依然銳利。
「下面那個狒狒,」我系緊最後一個結,「它認得那隻鳥。不是像獵物認識天敵那種方式,更像是...」我停頓了一下,「老朋友重逢。」
F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波動。
「這裡只是個幌子,對吧?」我直視著她的眼睛,「你和寒霜都被騙了。那個真正的秘密,根本不在這個地方。」
F靠著牆壁,似乎在努力保持清醒。我能看出她正在認真聆聽我的分析。
「從一開始進入地下通道時就感覺不對勁了。」我環顧著這個古老的洞穴,「這些設施的建築風格雖然很古老,但某些細節太過完美。你看這些導水系統,還有通風的設計,都經過現代化的改良。」
我伸手撫過牆面:「特別是這些牆壁。它們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經過特殊處理的材質。能夠
吸收光線的特性很不尋常,這種技術水平...就連組織都未必做得到。」
「而那個狒狒,」我繼續說,「它不是被困在這裡,而是被人放在這裡。你們以為發現了什麼古老的秘密,但其實整個空間都被人重新設計過。」
F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可能是因為失血,也可能是因為意識到了什麼。
「但有一件事我想不通,」我蹲在她身邊,「為什麼要特意用這種吸光的材質?就算是要困住那個生物,普通的加固設施也就夠了。除非...」
我小心地攙扶著F站起來。她的體溫有些低,大概是失血的緣故,但意識依然清晰。
「在水下的時候,」F靠著我緩緩前行,「看到那些牆壁的構造,我就開始懷疑了。」她的聲音雖然虛弱,但透著一絲興奮,「這些不是為了困住那個生物,而是為了阻隔更深層的東西。」
「你也發現了?"
「那個隧道的設計太特殊了,」她點點頭,「而且水溫異常。越往深處走,溫度越高。這不是普通的地熱現象。」
我扶著她走過一段長長的迴廊,兩側的發光礦物映照著我們的身影。
「那個狒狒,」F繼續說,「是個守墓人。就像我們一樣,守護著某些不該被打擾的存在。」她頓了一下,「只是它的職責,可能比我們要久得多。」
這個結論和我想的一樣。那個生物對這個地方的熟悉程度,還有它和那隻鳥之間詭異的默契...一切都指向了這個可能性。
一陣低沉的震動從更深處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F的身體微微顫抖,但不像是因為傷勢。
「它在下面,」她輕聲說,「一直都在。」
它在下面,」她輕聲說,「一直都在。」
我低頭望著地面上的符文,那些紋路突然變得異常清晰。與其說是被刻上去的,更像是某種能量從地底滲透上來,在表面形成的痕跡。這種能量波動的模式......
「饕餮。」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這個詞。
這些符文的排列方式,和在冰島地下看到的如出一轍,只是規模要大得多。如果冰島那個已經足以引起跨洲際的能量異常,那麼這下面的東西...
「所以那個狒狒,」我扶著F繼續前行,「一直在看守這裡。而我們誤以為它是被困住的實驗品。」
一陣更強烈的震動從地底傳來,地面的符文開始發出微弱的藍光。那個存在,似乎感覺到了我們的接近。
我離開組織後做了很多調查。」F靠著牆壁歇息,聲音有些沙啞,「有些事如果在組織內部查,太容易引人注意。」
她望著地面流動的符文,繼續說:「永恆之環其實是從組織分裂出去的。他們認為這些遠古生物應該被利用,而不是單純地被封印。但組織堅持著一個原則 - 不去打擾,不去驚擾。」
我扶著她坐下,靜靜聽著。
「但有件事很有趣。」F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重明,你知道嗎?我查過那隻鳥的資料。在最古老的記載中,提到一個家族,他們擁有操控某些遠古生物的能力。每當他們遇到危險,就會有特殊的生物出現保護。」
「你的意思是..."
「你可能不只是組織的人,重明。」F直視著我的眼睛,「你或許來自某個更古老的守墓家族。那隻鳥總是在你遇到危險時出現,這不是巧合。」
她停頓了一下:「世界各地都有這樣的守墓家族,就像寒霜來自北歐的守墓者。但組織為了保守秘密,對某些質疑的派別採取了極端手段。寒霜的家人...就是這樣犧牲的。」
一陣震動再次從地底傳來,這次更加強烈。那個存在似乎對我們的談話產生了某種反應。
「如果寒霜家族守護的是冰島那個,」我扶著F繼續走,「那這裡的這隻原本是誰在守護?」
「不清楚,」F搖搖頭,「不過我知道現在有些守墓者開始聯合起來了。他們一起對付組織和永恆之環的人。」她苦笑了一下,「因為組織高層也漸漸偏向利用這些遠古生物了。」
「所以寒霜不是唯一的接觸者?」
「守墓者之間很少相互認識,」她說,「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寒霜這種情況很特殊。事實上,」她頓了頓,「在你之前,我都不知道原來還有其他人能引來那種生物。」
地底的震動又加劇了。那個存在似乎變得躁動不安,某種低沉的共鳴開始在整個空間迴盪。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空氣中有種異常的流動。不,與其說是空氣,更像是在我們和牆壁之間的空白處,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游動。我努力凝神細看,試圖捕捉那些若有似無的痕跡。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突然從後方的通道傳來,直接衝進我們的腦海。那種聲音不是通過耳朵聽到的,而是某種更原始的共鳴。我和F同時回頭,看見那個超級巨無霸醜狒狒正站在通道口,渾身還在滴著水。
三雙眼睛在黑暗中相遇。狒狒的紅眼中閃爍著某種瘋狂的光芒,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那眼神中還帶著一絲急迫,像是在警告什麼。
「該死。」我低聲咒罵。
來不及多想,那個龐大的身影已經朝我們狂奔而來,每一步都讓整個通道震動。我攙扶著F想要後退,但她的傷勢讓我們的動作變得極其緩慢。
就在狒狒即將撲到我們面前時,那個空白處突然扭曲變形,一道金屬般的光芒直接撞向狒狒的側面。是那隻異色瞳的鳥,不知何時已經藏在空氣中。
狒狒被撞得後退了幾步,但很快就穩住身形。兩個龐大的生物在狹窄的空間裡展開激戰。鳥的金屬羽翼不斷劃破空氣,但在這種受限的環境下,它的機動性大大降低。狒狒則像是早就適應了這種地形,每次揮爪都精準地封死鳥的退路。
「我們得想辦法離開。」我看著眼前的混戰,一邊思考著撤退路線。
「等等,」F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什麼,遞到我手中。是一顆銀色佛珠,在礦物的微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你..."」
「我喜歡多備份一些。」她虛弱地笑了笑,「畢竟搶劫你的佛珠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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