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冉冉,時節已是深秋。
金妍漓仔細地算了算日子,想不到距離兩人來到這東岸村,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又七天。
南方的氣候較為溫和,即使已經過了秋分,吹拂而來的微風雖是甚涼,卻不至於刺骨。
一邊走在東湖村的市集上採辦,金妍漓一邊微笑著跟村民們打著招呼。
對於一對剛來不久,居住在近湖地區的小夫婦,村民們還是比較友善的,尤其在知道李芳隱目前的共做是協助老楚巡防湖岸線後,就更加親切了。
算起來,金妍漓與李芳隱的年紀要說成年,倒還差上幾年的歲月,但兩人容貌生的標緻,看上去確實是十分般配,再加上大荒的山民通常還是比較早婚的,所以倒也是沒人懷疑過兩人。
這段時間以來,金妍漓除了負責操辦家務跟老楚的伙食,還經常代替老楚來這市集販售捕來的魚獲。除此之外,她還靠著一手好手藝,將老楚種植的黃豆給磨碎,在市集做起了豆腐生意。
而這種北方口味,用不同的調料烹飪,調製出各種風味、有甜有鹹的涼豆腐,很是受到東湖村村民的喜愛。
一個表面身分是柳仙城少主的大小姐,能有這番手藝,倒是令李芳隱感到意外。而對此,金妍漓則是表示是傳自柳三娘跟柳白齡的手藝。
這樁生意的成功,也讓金妍漓在與村民們熟識的過程中,累積了一小筆財富。
一小筆,能在這裡花的楚幣。
然而在這個如今人口不過百餘人的小村落,市集上能買到的,也不過是柴米油鹽等生活必備品居多,就連想買件合身的服飾,或是質地好一些的布料都很困難。
更遑論要替如今手無寸鐵的兩人,買一口稱手的兵器了。
說是手無寸鐵,其實倒也是浮誇了,至少他們還有老楚送的柴刀跟鐵犁。
「徐叔叔,可知道這附近最近的鐵匠鋪在哪裡呢?」一邊向賣酒的老徐打著老楚要的酒,金妍漓順口問道。
「鐵匠鋪?那可得到岳陽鎮那去了,你們欠些什麼農具嗎?」將酒水打了個滿壺,老徐反問道。
而這時一旁賣菜的張大娘也熱情地說道:「是呀,咱村雖然人不多,但農具鋤頭之類的可管夠,女娃娃要什麼,跟大娘說。」
金妍漓搖了搖頭,拉了在一旁漫不經心李芳隱道:「我家哥哥這不是跟著老楚巡防嗎?就想著給他找件稱手的兵器用用,妖潮來時也能多些安全。」
李芳隱尷尬地點了點頭。
此時的他,其實正沉浸在街口的老人家,用二胡拉著的樂曲中。
「那可不成,性命攸關的東西可不是尋常柴刀能替代的,女娃娃你們可得找個時間,到鎮上採買採買了,大娘瞧你們身上的衣物也穿的舊了,該去買買了。」張大娘塞了一把蔥到金妍漓手上,說到。
而這時,一名蓬頭垢面,身上罩著一件斗篷的人經過,暈頭暈腦的樣子,直接撞上金妍漓。頓時金妍漓手上的大蔥跟白酒噴飛了出去,此時反應過來的李芳隱抱住了差點倒下的金妍漓,金妍漓在空中抓住了大蔥,而那名冒失的人則是撲在地上,拼命地救下了酒。
「好險哈,可不能糟蹋了美酒。」來人刻意壓低了音調,卻藏不住一嘴四川口音。
接著他爬起身,尷尬地看著兩人,露出了斗篷下,一頭醒目地櫻花色長髮說道:「抱一絲,差點讓你倆遭罪了。」
這時,李芳隱看著對方的裝扮,感到十分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沒關係,您沒事就好。」金妍漓微微笑,點頭道。
「那麼久雌別過勒。」那人拱手作揖後便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之後,又回過頭將酒壺遞給了金妍漓,眼神露出一絲不捨,「差點給忘了,別過、別過。」
「是女子?」金妍漓懷疑道。
「是墨者。」李芳隱終於記起那斗篷的樣式,正是跟藺尋身上穿的是同一款。而當應玄雅政起心動念要請對方留下時,卻發現對方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接著兩人又在市集中轉悠了幾圈,確定沒有任何的打鐵舖、也沒有剛好遊歷來此的商人後,便離開了市集。
其實以東岸村此時的人口數,要運營起一個市集是很勉強的,如果不是偶爾會有楚軍前來,再加上這裡的魚獲十分新鮮,價格又便宜,總有來自岳陽鎮的盤商前來批貨,恐怕是經營不下去的。
回到居所後,兩人便開始商量著要找一個日子,去岳陽鎮上轉一轉了。
眼下手頭有了點錢,也該開始想辦法找到門道打聽消息,或是有沒有渠道可以寄信給宗衛們了。
而這次兩人來到市集,除了採辦酒水跟一些物資之外,兩人還買了幾匹布跟針線,金妍漓打算給兩人做身新衣服。這也是為何她非要拉上本來沒什麼興趣李芳隱過來的原因,她就是想要當場試試哪個布料跟顏色適合他。而兩人之所以會選擇在這天過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明天之後,東岸村的市集將會短暫休市。
因為自明日起,便是月中了。
也是整個東岸村每個月,可預料到的,必定會發生妖潮的日子。
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cPkZKpKhl
*
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REwFbdsu7
月十五,日落西沉。
黃昏的金華與銀芒交映在廣闊的洞庭湖中,隨著聲聲浪潮越來越大,湖面上的漸漸地被濃霧壟罩。
接著在月光照不到的湖面上,一道道黑影自湖底裡緩緩浮現。
首先上岸的,是一群螃蟹。
巨大的螃蟹。
足足有家犬的體型這麼大,蟹螯一大一小向人們招手的的螃蟹,數以千計。
接著一隻隻身揹雙翼的臝魚自水底飛向天際,在天空劃出一道道弧線,然後猶如流星般墜落……接著爆炸!
一瞬間,聽妖鈴驟響,本來坐在海灘線打盹的李芳隱頓時跳了起來。
「明火訣‧火簇!」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最近的烽火台,並且點燃了烽火
接著在不遠處,另一道烽火也隨即被點燃了起來,是這幾天早已提高警覺的老楚。
「小子,還不快跑?」老楚大喊道。
但李芳隱卻是慢慢退後,好奇心大發的他,更想近距離觀察這特殊的景象。
只見一條條臝魚宛如墨家火炮的砲彈一般不停地轟向湖攤與附近的農田,將莊稼們給糟蹋個稀巴爛。
接著一條條有著詭異牛頭魚身的大魚,從湖岸邊爬了上來,也是一股腦就往農田裡衝去。
接著是數百條野貓大的龍蝦,數百條長著紅色人臉的赤鱬魚,數百隻跑的像是兔子一般快的烏龜。
還有最令人詫異的,沿著湖岸線一直往內陸擴散的,濃郁無比,如潮水般滋潤的玄息!
「這都是些什麼啊?」一邊閃著不斷轟來的臝魚砲彈,李芳隱一邊用翻江手翻起地面的砂石,與招潮蟹過了幾招。
另一方面,金妍漓也負責到東岸村各處確認每家每戶都有看見烽火,避免有人來不及逃。
然而令她感到意外,同時也放心了不少的,是東岸村的村民們,幾乎不用她開口,便都已經井然有序的,開始依序撤離。
事實上,發生在洞庭湖的妖潮有兩種,一種是如今日這般可預期的,固定在月圓夜的前後幾天發生。而實際上老楚每天巡防湖岸,則是為了要提防另一種,不可預期,沒有固定時間發生的妖潮。而就損害而言,後者的危害更大。
雖然她是當地人,但自小便逃難到柳仙城的她,也是第一次看見妖潮的景象。
逐一確認民居內沒有人停留後,金妍漓便也來到了湖岸邊。而此時此刻,映入她眼前的景象,也讓她大吃一驚。
「女娃子,來這做什麼?還不快走。」在水稻田上與一群招潮蟹對峙著,老楚喊道。
一邊閃躲著臝魚砲彈,金妍漓沒有理會老楚,只是靠著輕功靈動地來道李芳隱身邊。
此時,一隻招潮蟹正打算一夾子夾斷她植栽的農作物,忽然感到一陣殺氣,牠尷尬地抬起頭,望著這個瞪著他的雌性人類。
「?」招潮蟹歪了歪頭,然後一剪子直接剪下一段蒜苗。
「真是不長眼的……」金妍漓感嘆道,然後這頭招潮蟹就瞬間從生物變成食材。
此時一旁坐在顆大石頭上的李芳隱則是看著個樂,哈哈大笑。
金妍漓灘了攤手:「不阻止牠們嗎?」
李芳隱搖頭,指著一眾「湖鮮」們說道:「妳也該發現了,這些哪裡是妖物?」
「確實……就是些水生動物。」
金妍漓放下警戒,任由一隊招潮蟹從她身邊走過去,她彷彿還看見其中一頭招潮蟹,用不耐煩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接著一整夜,這成千上萬的妖潮,便只是不斷地攻擊東岸村周圍農田裡的作物,有的是成群結隊的踐踏,有的是如蝗蟲一般啃食殆盡,一直到天亮之後,整個玄息能量緩緩退去,岸邊的湖水也退潮之後,整個妖潮才逐漸回歸湖中。
隨著旭日初昇,陽光照亮了大地。此時整個湖岸與東岸村的大部分農田,都被糟蹋了個便,滿目瘡痍。但也有許多來不急撤回湖裡的河鮮,以及那些自殺性攻擊的臝魚,都成了滿地的魚獲。
揹起了竹簍,李芳隱一邊將一條面目全非的臝魚撿起,一邊解釋道:「從始至終,牠們就沒打算要攻擊我們,只是傻不隆冬的去攻擊農田。與其說是妖物造孽,更像是這些水生動物們,對於人族在湖邊圍湖造田的行為不滿。甚至牠們靈智未開的牠們根本也不理解原因,只是本能性的在明湖福地的邊界隨著潮水高漲而拓張時,選擇反撲罷了。」
金妍漓點了點頭,然而這是兩人耳邊卻傳來了第三人的聲音。
不是老楚,而是一個四川口音極重的女子的聲音:「說得不錯,但不盡然正確,我也觀察這妖潮好幾次了,正如小娃子所說的,這不過是生物本能的反撲,但能辨識什麼是人族的作物,什麼是普通的雜草,那就不是單純的生態能解釋的了。」
兩人循著聲音的來處望去,發現是當時在市集遇上的那個墨者。
然而此時,她也拎著個麻布袋,自在地撿拾著湖灘上的魚獲。而李芳隱兩人則是有些愣住地看著她。
「啊?看啥子呢,天上掉下來的魚獲,可是見者有份。」沒理會兩人的目光,那墨者只是撿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勤奮。
「前輩認為,這背後還是有人操弄?」李芳隱問道。
「叫啥子前輩,我比你倆娃子也大不了多少歲,叫姊姊就是了。」墨者說道。然後這才抬起頭,認真地端詳了兩人。
一個是身穿一襲白衣,看上去白淨白淨的少年,頭上還簪著一根帶有術法痕跡的桃花簪子。另一個則是長得十分水靈,皮膚白的可以,雖然還沒完全發育完成,但已經有著窯挑的身形的女娃子。
這兩娃子小小年紀就在「耍朋友」呢?
墨者指了指洞庭湖,說道:「你們也不是普通人,想必也知道這下面有個洞天福地吧?」
兩人點了點頭。
墨者又接著說:「女娃子,我瞧妳這模樣,妳也是漁民唄?」
金妍漓頓時愣了愣,轉頭望了李芳隱一眼,才點頭說道:「給姊姊瞧出來了。」
墨者樂呵呵地笑著說道:「這天下就兩個地方出美人,一個是咱老家川蜀,另一個就是楚地了。而楚地最聞名的,便是漁民家的女兒。」
漁民,又稱做漁人,或者漁湖族。是世代居住在大荒洞庭湖的原生居民的統稱,其族群根源是古楚國一批曾經與世隔絕百年的獨立族群,相傳也是古楚霸王項羽,或是居原一脈的後裔。因為其族群普遍天性親水,在玄息歸來後,又大多有一定程度的「返祖」現象,除了天生就具備極好的肺活量跟親水性之外,身體還具備許多水生妖族的特徵。
例如說有些人具備在水中呼吸的能力,有些人皮膚上會有鱗片、甚至外骨骼等特徵。而大多數漁民的女子,都是身材纖細窈窕,四肢細長的美女模樣。
然而這事情是幸,也是不幸。
漁民其實說穿了還是人族,雖然有些特徵,但仍是跟其他人族同文同種,文化上除了一些特殊習俗之外,跟華夏大部分人族並無分別,甚至在文學的平均水平上還高出均值不少。
然而,少數與特殊還是讓他們遭受到其漁人族的歧視。在許多人眼中,漁民可以是動物,可以是妖,但不是人。
而金妍漓的出身,其實也跟初十七一樣,如果她不是被柳仙城收養,而是隨著難民去到中原的話,也可能被當作奴隸。更甚者,一個不被認為有人權,卻長得美麗的女性,更是容易淪落到最不堪的地方。
「姐姐的意思是,是漁民在背後操作妖潮?」金妍漓問道。
墨者搖了搖手指:「先不要妄下定論,調查這事,正是我來到這裡的目的。」
「姐姐是墨者吧?」李芳隱問道。
而墨者點了點頭:「姊姊我不否認,在這段時間我觀察妖潮的同時,也在觀察你們。小娃子,你方才點火的手法,讓我有些熟悉,閃躲臝魚時用的身法雖然像是武當的路子,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步伐有藺尋鉅令的影子,顯然你向他學過基本武術,是咱墨家的人吧?而小女娃子的身法,卻更像是柳仙城的路數。」
短短幾句話,卻已經將兩人的來歷猜了個七八分。
李芳隱恭敬道:「確實是向藺鉅令求教過。」
「既然是自家的子弟,小娃子家裡有酒不,聊聊?」墨者拎起了一隻螃蟹,晃呀晃的說道:「這可有現成的下酒菜。」
李芳隱躬身道:「晚輩李芳隱,這是……內子金妍漓,還未曾請教前輩姓名。」
聞言,墨者有些發楞,問道:「李藏雲跟你有什麼關係?」
李芳隱支支吾吾地說道:「啊……算是朋友吧。」
墨者點了點頭,向兩人伸出了手說道:「我是公輸汐,是名墨家甲子弟,算是個……天才機關師吧。」
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RWLWBmJlA
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GM6zCErM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