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形容這片廣闊天地的古老用語。
而這個名詞被重新被世人使用,也象徵著大應皇朝的式微。
從始帝開創盛世的統一六國,到應承天劫之後的國運衰弱,再至後來的武帝中興,大應朝也再世道上度過了風雨飄搖的三百多年。
如今,雖然保有天子頭銜,卻失去了實質上統治地位的大應朝,早已被五大諸侯國私下稱作東應國。而之所以大應仍能保著這天下共主的天子頭銜,則是因為那個被稱作應龍真君的大應武帝此時雖然已經退位,卻仍好端端地活在這個世上。
也或許是因為,比起人族內鬥,各國王室都更明白,在這片華夏的土壤上,有更危險的事物存在。
天劫、玄息回歸、天柱、洞天福地。
自古以來,華夏的人族就流傳著一段傳說。
這個人們所認知的世界,其實並非是唯一的世界,或者說並非是完整的世界。
數個不同的世界會經歷各自的開創與毀滅,而毀滅後的世界會化成最純粹而渾沌的存在──玄息。
玄息,又被稱作混沌元息,是一個世界最原始,最基礎的狀態。而每當一個世界的崩壞,都會導致玄息流入其他還「活著」的世界,進而導致一連串的「天劫」,甚至可能開啟世界最原始的狀態──始界。
而玄息就像是浪花,每個數千年就會有一個小浪,數十萬年就會有一波大浪拍打到華夏的土地上。每一波小浪,都能化作一連串的天劫。
而所謂的天劫,具體來說,就是另一個世界的能量以玄息的方式來到這個世界,將會導致這個世界的「一切」都爆炸性的增長,除了空間之外。
於是,原本稀薄的靈氣被玄息充盈而濃郁了。物種的生命、體型、特徵也都被增強了,人類傳承下來本來被嗤之以鼻的修真術,由迷信變成真實。飛簷走壁的輕功、一劍開天的武學、羽化成仙的傳說都變得真實存在,人類的壽命提升,牲口變得更加肥壯,農作物變得更加豐收,看似一切都將變得更加美好。
然而,這一切最大的受益者,卻完全不是人族。
玄息歸來了,原本被封印在各個「洞天福地」的遠古物種也回來了,野生動物也變得更加野性而強壯,甚至部分人族都因此發生了返祖現象,那些本該存在於人類幻想中的妖族、魔物、精怪,都將一一重新降臨人間。
直到這個時候,人們才會發現,山海經裡描述的,並非是先人的臆想。
為了防範這樣的情況發生,為了讓人族在始界有一席生存的空間,三百年前,不出世的道家出世了,引導著當時由人間最熱血的俠士們組成的墨家,妥協了宗廟大儒堅持的家天下的傳承,用最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最快的速度,最少的犧牲統一了六國,建立了大應。
接著,應始帝犧牲了半數的壽元跟五百年的大應國祚,在華夏天地六個方位建立了天柱,並開啟了護天大陣,這才讓華夏這片土地在玄息完全歸來之前,人族有了一絲喘息的空間。
而人族最該做的,就是在這段爭取來的時間內,適應這玄息的所帶來的變化,不論是發展科技,或者是修練成仙,或是開發武學巔峰,用各種方法強大人族的實力,來面對那些從洞天福地裡出來的各種遠古強大種族。
而隨著玄息回歸得越來越多,那些本來位於國與國之間本該有人族足跡的區域,也逐漸變成了荒地,佈滿了野獸與精怪,受到六大天柱壓制的各個洞天福地,也出現了部分裂縫,導致時不時就會有些人間不該出現的大妖,出現在天柱區域附近的範圍內。
而在大應建朝之初,本來用來制肘牽制六國勢力的大應星郡,也在這三百年間轉為對抗荒地妖物的前線基地,駐紮在星郡的墨甲軍,也成了人族對抗新時代的最前線。
「說了這麼多,你也該知道為什麼陛下明明想保下你,卻無法拒絕宗廟的要求,讓你去繼承你父親的封地了吧。」應龍祠前,一名身穿一襲黑衣勁裝,披著斗篷的男子說道。
一邊啃著青草糖,光著腳丫在應龍祠前的池塘泡腳的應玄雅點了點頭,說道:「父皇連東宮都派去絲域歷練了,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
「明知會因此遭罪,為何又總要挑釁宗廟,以你的心智要藏住自己,在這洛陽安然度過一生,並非做不到。」男子脫下頭罩,露出了一張歷盡風霜的臉龐。
「譚叔既然擔心我在大荒出事,何不收玄雅為徒,傳授我白風掛羚刃的本事?」應玄雅抬頭望著這位自己父親的宗衛,淡然笑道。
「要你棄劍從刀,你會願意?別欺叔叔我了,更何況你的身體你自己清楚,要習武,先找回先天缺的那口氣再說。」談常綱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說道。
「墨徹不收我為徒,譚叔你也不願收我,我父親的宗衛們還真是無情無義。」
「我們都答應過你母妃,要護你一生平安,我們會將一身本事都傳授你那幾個小宗衛,但你還是斷了習武的念想吧。」
「你們也答應母親要讓姊姊一生平安,墨徹卻親傳她劍藝。」
感受到應玄雅的失落,談常綱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句推託的話,身為曦王的宗衛此時不能護衛在其身邊,受主公託孤在洛陽守護少主,卻只能看著他受困於體質而不能習武,終日鬱鬱寡歡。
明明是天生劍種,又怎麼會沒有天賦。
只是這小子的伴生靈器,實在是太難以駕馭了。
而這副天生有缺陷的體質,與其讓他習武卻不能可有所成就,倒不如最初便斷了習武的念想,努力卻注定沒有成就,對武者來說,再痛苦不過了。
自己是這麼想的,最初看見應玄雅天賦而想傳其衣缽的墨徹也是這麼想的。
「也罷,就不為難談叔你了,玄雅今日除了來祭祀龍祖,便是特地來跟談叔告別的。」
皇子離京遊歷,雖算不上甚麼大事,卻也不是件小事,到宗廟向祖宗焚香告知,也算是例行公事。
而大應朝表面上遵從墨家節葬風俗,在帝京內是不設皇陵,只有宗廟祭祀。但實際上,歷朝歷代的皇族血脈,都會被特意安葬在各方天柱下填補氣運。
畢竟,大應皇族自古便被傳言乃是應龍後裔,而應龍血脈的氣息,能震懾大荒妖族。本來這個說法一直被世人嗤之以鼻,一直到天劫降世之後,世人才深信不疑。
但也因此,皇城之內沒有皇陵,只有在宗廟的應龍祠中設有靈位跟衣冠塚。
告別完談常綱,應玄雅便獨自進入應龍祠中祭拜。
由於是深夜,應玄雅也沒有提前知會負責宗廟,此時的應龍祠內幾乎是空無一人。
應玄雅抬頭望了望祠中那座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應龍及檯案上那的牌位,不禁心生感觸。
最尊貴的血統,在死亡後卻僅有衣冠與牌位在祠中祭拜,生為皇子的他,明明不被任何人期待能為大應承擔甚麼,卻注定死後要被葬在邊疆,做那震懾大荒妖族的骨血氣運。
能理解,卻不能認同。
唯一被期待的價值,卻是生不如死。
但少年還是恭敬地朝著牌位行了三個大禮。
「既然本殿的生死並不重要,那麼活著能做的事,本殿必定會全力以赴,還請各位先祖不必庇佑本殿,身為皇子的責任本殿死了也能做的話,那本殿也就心無罣礙的去做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習武、練劍,然後進入大荒復仇。
而在應玄雅轉身離去之後,那座應龍雕像上,一雙龍眼緩緩地滴下兩滴水珠,一滴落地而無聲,另一滴卻是離奇地飄了起來,最後滴在了應玄雅的頭上,感官極其敏銳的少年,卻渾然不覺。
祠外,飄起了綿綿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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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外,桃花依舊在,而人將遠行。
不出意外的,總有人要來送一送,應封玥彎下腰,撫摸著少年的頭道:「江湖不比皇城,你能在洛陽被稱作魔星,總虧的是有你父皇在,上了江湖後,要你凡事忍讓是不可能,那麼打不過就跑,別總是臭脾氣應剛。」
應玄雅點了點頭,接過前者遞過來的承影劍道:「皇姑姑可曾退讓過?」
瑤玥公主搖了搖頭,眼眶微微泛淚:「那是自然,江湖凶險,保命為上。」
少年沒有揭穿自己這皇姑姑的謊言,從洛陽到江湖,她從來都是迎難而上的。
也因此,應封玥才更明白少年此行是九死一生,這小子的性子,跟她實在太像了。
而出乎意料的是,竟也有其他人來送一送。
洛陽城的百姓知道這魔星皇子即將出去歷練,竟有不少人來到城頭觀望著。
「臭小子,你欠我陽花樓的帳可還沒還,給老子活著回來!」曾經被應玄雅奢了一牆子帳的酒樓掌櫃喊道。
「說得好,還有你刻那劍仙居、藏劍閣匾額的文筆錢可也還欠著呢!」一名老木匠說道。
「對對對,你小子的賭帳也還沒還呢,你一個皇子連賭香腸都要賒帳,可真是氣煞我也,給老娘活著回來!否則老娘便是提著菜刀也要去大荒把你的屍首拖回來做成香腸!」大娘拎著一柄菜刀叫喊道。
聽即此處,應玄雅忍不住白了大娘一眼,大喊道:「李大娘啊,本殿是應龍後裔,屍骨注定是要在大荒逍遙的,你將本殿做成香腸是犯國法的!」
「管他爺爺的甚麼國法,你要是敢死在外面,老娘就敢剁了你,誰敢將你扔在大荒,老娘就剁了他!」
少年又是翻了翻白眼,才能忍住淚不滴下來。
「昆三,出發!」應玄雅坐上了馬車,對著駕車的宗衛說道。
一行人開始浩浩蕩蕩地朝著南方出發,除了應玄雅與宗衛們之外,還有五十位天子欽點的甲士。
此行的第一站,是要先前往城外三十里的哨點與即將南行換防的墨甲軍回合。
雖說是要讓皇子外出歷練,但大應天子可不是傻子,江湖路險,至少一部份路程有墨甲軍照應,總是好的。也許是覺得虧欠,應封宣也是真疼這小子,當年東宮外出歷練時雖然也有配足三百甲士,可卻沒有借託著墨甲軍著威勢。
「小十三吶,看來你很不受待見呢。」一路從城中追了出來,應玄策駕著馬到車駕旁說道。
「十一哥這是要陪本殿一同歷練?」應玄雅拉開了窗簾,探頭笑道。
應玄策擺了擺手:「生離死別的,就不跟你拌嘴了,這次來除了送一送你,還是有人要見你。」
見我?應玄雅愣了愣,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人了。
此時的洛陽城外,山丘有一處雅致的涼亭,亭內有一位氣宇軒昂的少年,身著素衣青氅,焚香操琴好不雅致,然而其白淨的雙手虎口上,卻有著一層厚厚的繭,這顯然不是彈琴能彈出來的。
身旁站著兩名樣貌英挺的護衛,一個腰間配著刀,另一個揹著一張弓,手中卻是提著一口銀光四溢的長槍,正是那口威震絲域的白雲毫。
下了馬車,應玄雅認清了亭中之人後,便快步地衝了上去,一股腦地撲在了青年身上。
「大兄!」應玄雅激動地喊道。
青年只感覺胸口一陣疼,卻仍是寵溺地將這個年幼的皇弟摟在懷中。
此人,正是聞名天下的的玄囂太子。
「唷,這不是孤家鄉的洛陽魔星嗎?」玄囂笑著說,並一把將小子拎了起來張望著。
「大兄是何時回來的,怎麼沒進城?」
「進了城,孤就見不到孤的好弟弟了。」玄囂站起身,開始自顧自地丈量著應玄雅的身高:「看來沒長多少個子啊。」
應玄雅白了玄囂一眼,不耐地說:「三年是能長多少,而且已經高了兩個頭了好嗎。」
看著這個心智超齡卻難脫稚氣的皇弟,玄囂太子耐心地說道:「孤給你的玄景天有效嗎?」
應玄雅搖了搖頭:「墨哲說我消化不來,只是幫我煉成了幾顆藥丸,當作應急時的救命藥。」
應玄囂露出了略顯失望的表情,說道:「無彷,孤再留意其他靈藥就是。」
而此時,一名傳令兵走了進來:「太子,墨甲軍已經整備完成了。」
「公輸炎就不能再等等嗎?」玄囂太子不悅地說道。
傳令兵愣了愣,墨甲軍最重視軍機,而玄囂太子對此向來是更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城外這隊墨甲軍的首領才敢派人來催,卻沒想到太子竟一反常態的說要等等?
「大兄,誤了軍機可不好,玄雅還指望墨甲軍照拂呢,就別讓他們等了。」應玄雅說道。
「等著便等著了,孤與孤的兄弟告別,難道等不得嗎?」應玄囂寵溺地說道,傳令兵卻是冷汗直流。
「來日方長,玄雅總有與大兄再見的機會的。」
來日方長嗎?應玄囂沉思了一會,難掩擔憂的神色,對著一旁的護衛說道[u1] :「衛蒼、張烈,保護好十三皇子!」
應玄雅則是愣了愣,問道:「大兄,這可是萬萬不可。」
「他們是隨著我征戰絲域的弟兄,雖然不是宗衛,卻是算得上是孤的親衛,有他們跟著你,孤才能放心。」
宗衛一生只會奮死護衛自己的主君,若非如此,應玄囂恐怕要將自己的宗衛派去保護應玄雅了。
應玄雅自然是知道自己這個太子大兄的心意,實際的情況也不容許他推辭,畢竟多一分人力就多一絲活命的機會,墨甲軍此次換防只是到湖北地區,之後自己能依靠的可就只有宗衛跟那五十位甲士,且都是沒有多少實戰經驗的,有這兩位經歷過沙場的老將在,確實是安心許多。
然而,應玄囂卻還沒消停,拍了拍手又叫來了一名揹著竹簍的少女,個頭比應玄雅高了半個頭,看上去也沒大上幾歲。
「玄雅,這是苦艾,墨哲先生的高徒,是我跟墨哲先生請來的,會陪著你一同入江湖,照顧你的身體,對她來說也算是歷練了。」
應玄雅望了望這個看上去有些嬰兒肥的少女,頂著一頭厚厚的劉海,頭上還頂著兩團包包,看上去不太靠譜。
苦艾張著一雙大眼,認真篤定地點了點頭,望著應玄雅說道:「只要不是斷頭穿心,苦艾都能保殿下不死的。」
用最真誠的表情,說著最駭人的話。
告別了應玄囂,一行人也離涼亭越來越遠,朝著哨站前去。
山丘上此時也重新響起了琴聲,送君一曲,終須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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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車隊來到城外哨點時,墨甲軍大部隊早已先行出發,僅留下一小部分的兵馬在哨點等待應玄雅一行人。
沿著官道一路看去,井然有序的墨甲軍部隊在田野間拉成了一條長長的人龍,把本該生機盎然的春田,染下了一抹沉穩。
而見十三殿下的部隊到了,最後留守的墨甲軍也在簡單的接應後,就負責起了殿後的工作。畢竟讓大部隊先行啟程沒有等皇子,已經算是不敬,雖然事關軍機,但仍然很有可能得罪了這個洛陽魔星。
「衛蒼,你說這一隊墨甲軍的頭領,叫公輸炎吧?」馬車上,應玄雅翹著腳,嗑著糖,盡顯跋扈模樣地問著。
在前頭駕車的衛蒼愣了愣,說道:「正是公輸炎沒錯。」
「哦,原來如此。那麼我該說他是不給本殿面子,還是不給東宮面子呢?」
衛蒼轉過身來,笑著說:「以末將看來,公輸炎大人恐怕是給足殿下面子了。」
應玄雅狐疑地看了衛蒼一眼,並不理解對方是什麼意思,就當做這公輸炎本來就是個雷厲風行的兵馬瘋子,留一部分小部隊替自己殿後,已經算是通情達理了吧。
反正自己向來也不太介意。
「殿下,依我看公輸炎那小子就是不知進退,按理說當然是要親自接應你才是,不過是墨甲軍,有甚麼好跩的?」說話的是大光頭昆三。
「你當宗衛的本事不怎樣,當佞臣倒是挺有天賦啊?這麼快就要替本殿得罪人了是嗎?本殿比較好奇你怎麼在馬車上呢?」應玄雅踹了昆三一腳,雖然是貼身宗衛,但馬車上除了應玄雅之外,已經有了初十七跟苦艾兩名乘客,多了昆三實屬擁擠。
「嘛,我是宗衛,自然要貼身保護殿下的。」
「滾下去,跟熊八一起在後面用走的!」應玄雅小腳丫子一踹,把這大光頭給踹了下馬車。
而就在昆三踉蹌地下了馬車之後,在隊伍最後殿後的那名墨甲軍,很自然地申了手將昆三拉上了自己的馬上。
「坐我的馬吧,離下個哨點還有幾十里路程呢。」那是一名身穿再普通不過的墨甲軍服裝,披著斗篷看不太清面容,聲音卻十分爽朗的青年。
昆三咧嘴一笑,發現除了自己以外,熊八跟盧橫、盧蠻兩個宗衛也都各自坐一名在墨甲軍將士的馬上。
「謝謝大哥了,還是墨甲軍好,不似我家殿下小氣。」
「噓,小點聲,這個距離殿下是聽得到的。」青年將士好意提醒道。
「嘻嘻,沒事呢,殿下正陶醉在十七跟苦艾兩個小女娘的溫柔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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