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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此時倒映在洞庭湖心上的已經不是那輪明月,而是朝日。
一艘來自明湖福地的鬼船,此時被迫停泊在南楚水軍的港口中。
不同於岳陽鎮的人族對於漁民族的排斥,楚人對於擁有水族血脈的人,往往更加接納。而那長年佔據明湖福地龍王廟,打著汨羅江教旗號的龐鈞,更本來就是南楚人士。
水族血脈,其實就是在這數百年來「玄息」歸來的漫長歷程之中,比起長年居住在陸地上的人族,更早的受益於玄息,也就是天地靈氣復甦的族群。
其實在大應的疆域之中,除了水族之外,本就有著各式各樣,具有「返祖」現象產生,而積聚成群的種族,如同藺尋、李玉藻體內血脈,傳承自遠古的青丘狐族,彭祖、畢方、鴞、烏烈等羽族、江湖中更有許多不同風貌,型態各一、返祖程度不同的各式受族,甚至於這大應王朝的建立,本身就是應龍一脈。
而在墨家「兼愛」的大意志下,按理說包含這岳陽鎮在內的人族與漁民族,本不該有如此的種族之爭。然而,有世間大同、眾生平等的理念,當然也就有部分的人族,有著強烈的「非我族類」的思想。
其實在各種古書籍跟傳承之中,的隱隱有提到,「人」這個型態,看似沒有利爪、沒有厚甲,更沒有體型、力量優勢,但卻是天下妖物修行的最終型態。
在這種理論之中,所謂的「人」,其實才是真正的妖怪。
這世界的所有生物,事實上都會有所謂的生殖隔離,那怎麼那些大荒妖物就能化形為人?怎麼那具有水族血脈的漁民族,就能跟平常人族誕生出下一代?
一切的一切,都源自於修練。
人這個「容器」,是天下所有種族的最大公約數。
但也因此,當玄息回歸之後,那些本來因為靈氣稀薄而逐漸消失的各族血脈特徵被激活,這些族群也因此,比起那些更純粹的「人」,更早地得到玄息的餽贈,具備更大的優勢。
就如應玄雅之所以能靠著化龍訣凝煉出金丹,省去了至少數十年的修行就得到力量,這既是天賦,更是血脈注定。
如此境地,那些純粹的「人」又怎能不心生不滿,更甚至仇視這些提早獲得力量的人呢?
而這岳陽鎮中,在海敦年數年來的渲染,更甚至呼早在數代以前的岳陽樓主等文人中,就已經烙印著這等仇視漁民族的念想。
然而這件事情最諷刺的是,其實海敦年在經過了長年修行之後,他也意識到自己,雖然沒有明顯的種族特徵,但年少時就輕易修煉出金丹的他,靠的可不是比起其他人更努力,而也是那天賦,也是那埋藏在他體內隱性的血脈之力啊。
七年前,那假冒大應曦王明義,實則是受到當年的東宮太子──「應封旭」所號召,從玉龍江各處水系聚攏而來的水族大軍,其實背後也有著很大一部分,是南楚朝廷所推波助瀾的,最明顯的就是這龐鈞所帶領的汨羅江教。
其實雲夢大澤,這明湖福地之中,本就有著祭祀汨羅江主──屈原這個水神的信仰,更明確一點的說,在那傳說中雲夢大澤的祖龍盡天命而壽終正寢後,在那洞庭湖孕育出螭龍一脈建立龍王廟之前,大楚水神屈原,就是當時雲夢洞天的第二任洞天主。
傳說中,當年的三閭大夫人生第二次被放逐至江南,途中經過這雲夢洞天時,雲夢祖龍的遺魂,那殘餘的意志便曾化身為一名老漁夫,於那江河之上試圖點化這屈原。
然而那時的屈原飽受楚國國君的不信任,又十分擔憂當時天下局勢、楚國國運,鬱鬱而不得志,雖然得了點撥,卻仍是在最後走到了於汨羅江投江自盡的結局。
而在後來,經過了百年修行,這才在雲夢祖龍殘魂循循善誘之下,得證大道,最終任下了這雲夢大澤的洞天主之職。
甚至在那之後的數百年後,這汨羅江主也如同那曾經點化他的雲夢祖龍一般,於前前朝末年,也就是那歷史長河中最精彩的一頁的三國鼎立時期,點化了一名因大意失了荊州,而深深自責不得超脫的無頭將軍,而這就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而就因這些淵源,就因這龐鈞與汨羅江教,與那南楚的這一層關係,才讓如今南楚水軍的水寨之中,龍王廟的鬼船得以暫時受到南楚水軍的庇佑,藉此停泊著。
這時的龐鈞與龍王廟水軍早已下了那鬼船,於南楚水軍特地為他們準備的民房之中休養著。
一個月,他們這支孤軍必須在這岸上想辦法存活一個月,才有機會回到那明湖福地。
在這洞庭湖,在這四爭之地,別看那龐鈞佔據龍王廟,在明湖福地權勢滔天,此時他帶領上岸的,也不過是他那龍王廟大軍的其中一支先鋒軍,雖然是精銳,卻奈何僅有寥寥一千多人。
而這南楚水軍足足有兩萬人,那鎮南王府名面上的大軍也有三萬人,就連那岳陽鎮上的巡守也至少有三千人。
如今這支孤軍能稍微與之對抗的,也只有那僅有兩千餘人的漕幫。
更遑論,早就已經盯上這一方局勢,至少有著數十萬人軍制的大應墨家軍了。
最糟糕的還不只如此,而是這如今這支孤軍的主心骨龐鈞,正因為連番大戰,因為與那應玄雅於湖底一戰受創,至今魂迷不醒。
現如今領導著千餘名水軍的,是同樣受著傷的龐顏良。
而南楚水軍此時沒有落井下石,但也不至於到雪中送炭,更不可能有著趁勢入主那明湖福地的念想。
一來,這洞天福地本就是自成一方風水,裡面雖然有著濃郁無比的玄息,但也同樣危機重重,且不論這明湖福地只有月圓妖潮時才會開啟,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種天險,就那明湖福地支中的地貌、氣候跟玄息狀態,就對於非水族之人相當不利。
南楚不是沒有水族,但要組建一支水族大軍相當困難,只為了爭這一方福地,卻也是代價太高了。
所以將龍王廟交由龐鈞管理,只要汨羅江教的信仰還在,這洞庭湖終究還是偏向南楚的。
二來,就算此時那岳陽鎮中正逢內亂,但元氣顯然是沒有大傷的,而重要的還是那裘孟嘗這個名面上是大應異性籓王,實則早就不受大應節制,擁兵自重、自立一方的鎮南王。
大應文帝放任這鎮南王坐大,一部份是早年武帝東征西討確實窮兵黷武,而大應又經歷那皇儲之爭及天柱危機而國力大損,必須休養生息,且還真的暫時管不住這鎮南王,另一部分則是有意讓鎮南王壓制這南楚,作為應楚之間的緩衝地帶。
畢竟這天下六國包含南楚在內,雖然皆向大應稱天子而納朝貢,但又有哪一國沒有爭雄爭霸的野心。
「先生,我大哥傷情如何?」民房內,龐顏良焦急地向南楚派來的醫官問道。
「龐祭酒傷勢非常複雜,既有刀傷也有內傷,如此傷勢若非他底蘊深厚,只怕早已……本官已經先餵下三顆吊命金丹,算是無性命之慮,但須按時煎服我所開立湯藥,並且好生休養,方才能恢復。」
醫官所稱這祭酒,乃是龐鈞於汨羅江教中的身分職稱,他這七年多來雖然佔據龍王廟,然而一沒有得到大應或南楚冊封跟承認,二又沒有真的掌握那明湖福地氣運而成為福地尊,故他雖然實為龍王廟之主,卻無龍王之名,而這醫官乃至於南楚人稱他為祭酒,也已經是十分尊敬的說法了。
龐顏良聞言,連忙拱手致謝,接著又急切地問道:「那麼大哥他、他何時才會醒來?」
那醫官搖了搖頭,答道:「龐祭酒乃是水族,體質特殊,誠如龐將軍你也該知道,一般良藥用於水族之民,其藥效通常至多七分,但龐祭酒根基確實深厚,我也是拿不準,只能推測最快也要三週的時間。」
三週,這也太久了。
龐顏良忍不住在心中滴咕道。
眼前這局勢變化,這四爭之地,他龐顏良是衝鋒陷陣的將軍沒錯,總領這一方孤軍倒也沒問題,但此間有太多決策需要判斷,偏偏他大哥龐鈞自帶謀略本領,此方上岸不僅僅將軍師流於龍王廟鎮守,更是沒有多帶一個謀士上來,他龐顏良一個直腸子,怎麼逗得過這岸上滿滿是心眼的李稻荷,怎麼鬥得過那鎮南王呢。
念及此處,龐顏良不由得有些心慌。
而反觀洞庭湖的另一個口岸處,鎮南王府卻是蠢蠢欲動。
一整夜,鎮南王派出的眼線就沒有停止過。
當那於湖心處將世子裘子傅接回的鎮南王府水軍,都還沒有回到遠在百里外的鎮南王府時,一隊由三千人組成的騎兵,就在其部將「侯贏」的帶領下,朝著岳陽鎮奇襲而去。
而鎮南王裘孟嘗的目的,很顯然的就是要趁這岳陽鎮混亂之際,一舉入主岳陽樓,奪下那岳陽鎮的軍政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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