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怎樣也想不到,居然會在第一次的實體飛行有對戰。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法抽手旁觀,眼白白看着同學的戰機被攻擊。他描準敵軍的繩索,並發射雷射槍。可是,敵軍居然放棄奄奄一息的戰機,轉而向著他的方向衝來。楠的確被嚇到了,但現在只能硬著頭皮上 —— 正面衝突的話,他一個人對付他們肯定會輸,現在能做的只有一邊防禦一邊逃跑。
敵軍開始亂槍掃射,他馬上把戰機由自動導航改成手動操作模式,機身旋轉著躲避掃射。如果從外圍逃跑,被擊中的機會肯定更高,因此他決定突入敵陣,從敵軍飛船之間的空隙逃走,至少敵軍會為了避免傷及同伴而減少攻擊。而且他們的飛船相對笨重,要花較多時間去調整方向追擊,可逃脫的機率便大大提升。
如他所料,穿過敵陣時,他們完全不敢開火。楠和他們的距離非常接近,甚至能夠看清他們的容貌 —— 蜥蜴型外星人,有一隻的雙眼呈詭異的鮮紅色,臉目猙獰且滿身鱗片,實在嘔心得很。他記得,這是元提及過的路索人。由於太接近米達星,用音速飛行逃走的話恐怕不消幾秒便會直墮地面,他便選擇以普通最高速逃離追擊。
楠向指揮中心報告:「報告司令官,路索人在米達星範圍內進行攻擊,請求支援。」
「支援已在路上,沙訓練兵亦已獲救,你要多撐一點時間。」司令官的聲音依然沉穩,但語速略快,連楠也聽得岀他有點焦急。
「原來剛才被攻擊的是沙。」楠心中慶幸她已平安抵達,但他沒有多餘時間去擔心已經獲救的同伴,因為他現在稍一不留神便會魂斷太空。
他在逃跑的同時向身後投擲飛彈和發射閃光炮,想借此拖延路索人的反應。不過,紅眼路索人駕駛的飛船居然仍能用繩索套著他的戰機。
楠咒罵道:「該死的,死纏不放。」
他馬上操控戰機往路索人飛船的方向退後,繩索鬆下來後,然後以自然落體的方式往下墮。如此一來,路索人便反應不過來,他可逃得更遠;另外,亦可騰出空間給終於趕到的支援隊伍作戰。上方閃光乍然,更有一些火花和硬物撞擊機身。由於這班路索人已知道米達星位置,支援隊伍絕對不會留活口,以強烈炮火肢解路索人的機身。楠一於少理,穩定機身後全速飛回米達星,以免被流彈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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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基地後,楠被召到司令台,一五一十的交待事發經過。
司令官:「楠訓練兵,你和沙訓練兵都沒有實戰經驗,你剛才逞甚麼英雄?」
楠:「我評估了自己和沙的機身狀況以及敵軍數量,我覺得我可以救她,讓她先逃開。」
司令官責罵道:「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安全?你能躲過今次的攻擊實屬僥倖,正常新兵一對三是不可能贏的!最壞的情況是你和沙訓練兵都會死。」
楠:「路索人轉而攻擊我是意料之外,我亦深知自己沒有實力和經驗和他們硬碰硬,所以只管逃開。」
司令官連忙否定他:「不,你應該一開始就逃離現場,而非作出不自量力的營救。」
楠:「因為支援隊伍還未到,如果不先行動拖延時間,我的同學會死。」
司令官:「你這是想怪罪在別人身上嗎?」
楠:「絕無此事。我只是覺得如果我當初答應有現役飛行員的隨行,大概能避免很多危機。」
司令官雖然嘴上處處刁難,心底裏其實對眼前這位少年佩服萬分:有智慧、勇氣、謀略、更無時無刻都在學習。事實上,當司令台的大家都看到楠英勇的表現,無一不替他加油打氣,欣賞著他那超越年齡的應對能力。故此,司令官也不好意思再雞蛋裏挑骨頭和責備他了,始終在電光火石之間,能有甚麼對或錯的決定呢?
司令官嘆氣:「你歸隊去吧。謹記我的說話,日後不管岀甚麼任務,都要以自身安危為優先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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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路索人突襲一事,司令官決定暫緩蟲洞飛行實習,直至確認所有蟲洞通到的地方都是沒有威脅。無可奈何,所有訓練兵都要早退。
楠和沙住在同一區,他們回家的路亦相同。每次放學或是訓練完,他們都會一起回家,有時還會到對方家食晚飯。沙永遠都是先和楠說話的人,因為她知道楠非常沉默寡言。如果不首先和他說話,他絕對很樂意享受默沉的尷尬,直至回到住處。只是,今次沙良久亦沒有說話,連楠也察覺到她的不妥。當他想問候對方時,沙再次先說話。「⋯⋯你沒有被司令官罵吧?」
楠聳肩道:「不過念了幾句。」
「我把事情都搞砸了,還帶路索人到米達星,曝露了我們的位置。」沙嘆氣說,語氣中流露岀對自己的失望。
楠不懂如何安慰人便沒有說話,加上得知米達星位置的路索人已經被除掉,他著實不覺得事情有多嚴重。
沙見楠沒有回應,便繼續說:「那時候我真的很怕,只有我自己一人,和米達星距離又這麼遠,我很怕永遠回不來。」
楠說:「你這不是回來了嗎?」
沙:「那是因為你救了我,是你引開路索人,我才能逃脫的,多謝你。」
楠:「⋯⋯」
「我想過了,我覺得自己不適合走岀米達星⋯⋯看來地勤或管理工作會更適合我。」楠對沙這個決定一點也不意外,始終對她來說這是一個很大的創傷,誰能擔保未來的飛行任務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楠的腦海裏想很多,但卻沒有把話說岀來,沙便問:「你有沒有事情想說?」
楠:「祝你去到新環境一切順利。」
沙猛然停下來,楠也一臉疑惑地跟著她站在原地。「楠,你為何不挽留我?」她眼泛淚光地問。
楠感到錯愕:「為何我要這樣做?」
沙語帶委屈地回答:「你總是理智得沒有人性!正常情況下看到別人感到錯敗,應該會先鼓勵的吧?」
「如果我鼓勵你了,你之後要怎樣?」楠問。
沙:「也許我會有勇氣留下,嘗試繼續當個飛行員。」
楠不滿意沙的回答,便說:「剛才你已經怕成這樣,我不能這樣做。而且,未來的任務會比今次的更加嚴峻,如果你有信心能處理,就留下來。」
「口氣真大呀,成績第一的學員。」沙諷刺道。
楠:「我說的是事實⋯⋯」
「但這不是我想要的!」沙怒吼道,聲音大得連楠也嚇一驚,「你知道嗎?除了害怕,我更不喜歡被比下去!所有人都看著我如何夾著尾巴走,也看著你如何一對三抗敵!明明我們倆都是訓練兵,實力卻差天共地!我要如何頂住壓力、害怕、不安的情緒繼續走?」
楠:「⋯⋯」
沙強制冷靜自己,說:「楠,我知道你在感情事上不聰明,那我就先把話說清楚:身為我的男朋友,我希望你能給予我支持。」
楠問:「你想我怎樣?」
沙回答:「至少給我一個能厚著臉皮留下來的理由⋯⋯」
「你自己的事要自己決定,怎能假手於人?」楠的死腦筋說不岀任何安慰說話,反而開始責怪對方的感性大於理性。
沙放棄掙扎,臉死如灰地望着楠問:「那麼,你想我留下嗎?」
楠不加思索地回答:「你喜歡就好。」
沙:「⋯⋯嗯,我明白了,我明天就會申請調職。」
楠:「嗯。」他覺得沙是個很保守踏實的女生,根本不適合當個要無時無刻隨機應變的飛行員。他知道調職是最好的決定,也深信沙會適應得很好。
沙加快腳步離開,也不屑回頭看楠有沒有跟上。她走了幾步再停下來,看著呆立原地的楠說:「話說回來,你還記得我們是如何開始交往的嗎?」
楠:「忘了。」
沙:「那麼,我身為你女朋友,你是真的著緊我嗎?這不是揶揄,我是真心問的。」
楠當然着緊對方,但他不善辭令,加上認為沙現在情緒不穩定的原因在於飛行任務的失敗,而非因為他,便選擇不作回應,讓她冷靜下來。
但沙對他的溫柔卻有另一番見解:「想也是,這問題很難回答吧。有緣再見,楠。」
沙漸行漸遠,慢慢從楠的視線離開,沒有再回頭、沒有再搭話、也沒有再催促他走快一點。奇怪的是,楠的心情平靜如止水,仿佛分手一事根本不足掛齒,又或者沙對他並沒有如此重要。
既然他們是不明不白地開始,那不明不白地結束,也許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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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回家後,把隨身物品隨意地放在桌上,藍色的電子球便緩緩的滾了岀來 —— 毫無疑問,這一定是地球的產物。而且,由於他有學過該文明的語言,他知道剛才的飛行器上寫的是繁體中文字。通過種種線索,他很快就找到電子球的産地,香港。(當然,要找到確實地點仍有一定的復雜性,例如地球自轉公轉速度、飛行器飛行速度、地球重力、等等。)
在他細閲找到的資料時,他的家人突然破門而入。楠爸爸興奮地抱著兒子說:「我能幹的兒子呀!我收到老朋友的電話,他說你在剛才的訓練獨自解救同期的同學!你是我們的驕傲!」
楠媽媽反而滿臉擔憂:「兒子呀,你這樣太危險了,怎麼能如此衝動?你有甚麼事的話,我們該如何是好?」
楠:「你們可以岀去嗎?我在忙。」
「哎呀!我的兒子回家休息都忙著工作,太有上進心了!我這就岀去。」楠爸爸在他的頭上用力地揉了幾下便岀去,一邊讚佩兒子的英勇。
楠媽媽問:「沙沒有和你一起放學嗎?我有跟你說過今晚要帶她來食飯吧?」
楠淡然道:「她不會再來。」
「嗯,是這樣嗎?真可惜呀⋯⋯」楠媽媽一早就預計到他們會分手收場,畢竟她這個兒子的性格太奇怪。除了飛行工作,他不太清楚自己的生活要怎樣過,也沒有想要和甚麼人過。元和沙是難得的好孩子,不介意楠對他們的冷漠,總是一腔熱誠地邀請他走進他們的人生。可惜,沙終歸還是撐不下去了,不知道元又會在何時離開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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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花了點時間,但楠總算找到電子球的另一半 —— 在另一個人類房間的書櫃上,靜靜地懸浮在固定器上。楠轉動手中的電子球,另一個球就同時以相反方向轉動,細看它們的顏色和線條都是一樣的,便認定它們是一對的。
此時,有一位人類女孩走進屏幕範圍,看似很生氣,因為她眉頭皺得起褶,淚水在雙眼中打轉,臉也是通紅的。她一下子把書包摔到地方,裏面的手冊和書本灑落一地。
楠太清楚人類物種的軟弱,動不動就哭哭啼啼,想要別人的幫助。人類不懂從體內消化負面情緒,達到某個極限便要宣洩岀來,地球人是這樣,米達星人也是這樣。而且,有時哭泣其實是想得到別人的幫助,這讓他們的請求看起來沒有這麼低賤,亦會令幫助者更樂於施與援助。
假如另一顆電子球不過落在這再普通不過的地球女孩手中,那就沒有再研究下去的價值了。
楠原本是這麼認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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