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我成為殺人魔的下一個獵物,是在昏倒前。
當我從昏迷中醒來,發現眼前一片黑暗,用力地搖搖頭,想動卻發覺身體動不了,雙手與雙腳被死死的綁住,嘴巴也被膠帶黏住了。我依稀記得,與小洋到醫院抽血,還做了一大堆我不想記起來的身體檢查,回到飯店吃完晚餐,為了小洋的巧克力和我的啤酒,打算到附近的超市。從超市出來,頭被人重重一擊,接著便什麼也不記得了。
為何會這麼確定我成為那個變態傢伙的獵物?很簡單,我雖然被綁住眼睛,但還是有感覺的,這裡大概是個密閉式的房間,有人在我周圍走動,塑膠撞擊的聲音,還有最主要的犯案器具,針管,那人在敲針管,他似乎還沒打算理我。
我必須冷靜下來,現在我的體重大約七十公斤,一個人的血量是體重的百分之八,所以總共有五點六公斤左右,只要失血超過總血量的百分之二十,便會休克。我得在休克前做些什麼,依照先前的例子,死者都是大約死亡的第三天被鄰居發現,我不可能在這邊等到血流光了、等到三天後被人發現。
我突然想到小洋,如果我是小洋,他會怎麼做呢?
「唔……」我努力發出聲音,打算讓那傢伙發現我已經醒了。
「醒了,怎麼可能這麼快?是錯覺嗎……」
「唔、唔……」聽到他的喃喃自語,我愣了一下,卻還是繼續發出聲音,想讓他把我嘴上的膠帶拔掉。
「還真的醒了,果然你也不是正常人啊。」那人語氣嘲諷地對我說,邊撕下嘴上的膠帶,我抿抿唇,乾裂的程度令我伸出舌頭舔了幾下。我想了一下,開口:「你想殺了我?」
「你真不是正常人,一般人知道自己即將死亡應該都著急的想要我放了他,難道心理師都是這麼冷靜的嗎?」
「不,其實我一點也不冷靜,我只是相信。」
「相信什麼?」
「相信我的摯愛。」我揚起嘴角,露出笑容:「倒是你,好像真以為我出不去了,所以不打算隱藏自己的身分嘛。」
「藏什麼,你確實出不去了,都要死的人還嘴硬嗎?」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慍怒,是不高興我這般從容的態度,但如同我說的,我相信我的摯愛,相信小洋絕對能夠來救我。我感受到那人匆忙的將東西掛上,拿了橡皮繩綁住我的手臂,想讓我的血管更加明顯,下一秒,針的觸感插進我的肌膚裡,有點痛,可他熟捻的姿勢讓我覺得有點可笑。
「你對待每個死者都是這樣的嗎?算是死前的溫柔?」
「你在說什麼?」
「又或是給他們一種期待,想不到卻是在折磨他們?」
「你到底在說什麼?」
他停下動作,能想像他現在一定是充滿疑惑的看著我。我笑了笑,回答:「你的動作啊,要殺人的傢伙居然這麼溫柔,真以為自己是個神聖的傢伙還是什麼的。你大概沒想到吧,因為你的行為,他們居然會相信殺人魔只不過是要抽他們一點血而已,但是他們都錯了。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每個人死後都是一副震驚的模樣了。」
靜謐的空間,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我諷刺的勾起嘴角,說:「殺人魔先生,你給的期待感還真大啊,嗯?」
「你、你不要亂說,別再說話了,你最好安靜點,不過一、兩個小時的時間,你就會休克了,別妄想有人會來救你。」他慌慌張張的收拾東西,大門碰一聲的關上。我無奈得靠在椅背上,現在什麼事情都無法做,只能祈禱小洋能盡早找到我。
不知道小洋該怎麼找到我,或許現在的他在跟其他人爭論也不一定,也或許他很無所謂的打算每個步驟,不管是哪個,小洋都會是勝利的那個。打從我醒來的那刻,便知道殺人魔是誰了,而小洋說的「很快答案就會出來囉」也是因為他提議去醫院做檢查,殺人魔因此感到慌張,而找我們其中一個人下手。
我,不過是剛好而已。
過沒幾分鐘,門又被打開了,我一愣,笑了出來。想不到小洋說的全是事實,共犯真的存在,那人安靜地走到我身旁,似乎在調整什麼,我挑了眉開口:「怎麼,嫌血跑得太慢啦,代表小洋快找到這裡了,對吧。」
我的肯定句讓那人慌了手腳,他是不敢開口的,可也沒用了,我已經知道這傢伙是誰了。我一直在笑,而他好像在找什麼東西想塞住我的嘴巴,最後他確實找到了,是方才的膠帶,我又變成一副狼狽的模樣。
靜靜聽他收拾東西,原來他就是那個替殺人魔打掃案發現場的傢伙,不知道過了幾分鐘,我的頭有些暈了。是十分鐘還是二十分鐘嗎?已經不清楚了。只知道那人還在這裡,感覺他的動作迅速卻又慌忙,因為一直有東西掉在地上。
「碰!」
「別動!」隨著門被開啟,聲音也傳了進來,身旁的傢伙是把手都舉起來了吧,東西散落一地的聲音。我迷迷糊糊的勾起嘴角,心想真是太好了,小洋是找到了。
「艾爾?」布倫達不可置信的喊著,啊,這女人可能是最受傷的一個,畢竟她最相信組員,居然做了這種事情。
有個人快步的走向我,並把我的膠帶與黑布拿掉,小洋勝利的笑容在我面前展開,我瞥向一旁的艾爾,他被戴上手銬,咬著下唇,滿臉不甘心的樣子。小洋則是溫柔的替我拔掉針頭,解開身上所有束縛,從自己帶來的袋子裡拿了另外一組針筒,小心翼翼的替我把血輸進去。他挺直身子,對在場的所有人說:「犯人並不是艾爾,他只不過是來幫忙打掃犯案現場罷了。」
「什麼?」
「我剛才說過了吧,犯人肯定會在我們離開醫院後犯案,不管有沒有不在場證明,都是多餘的。只要確認一件事情,現在可以請艾咪小姐檢查這個袋子上的指紋嗎?」小洋雖然是笑著,但我知道他根本沒有笑意,我拉拉他的手也不見他理我,是真的生氣了。
被稱為艾咪的女人將裝有血的袋子巡視了一番,用軟毛刷輕沾粉末,發現了大大小小的指紋,她一個個採集下來,並用電腦比對。小洋繼續說:「我們昨天說到哪了?啊,紫質症對吧,有些偏激的患者會認為喝鮮血可以補充血紅蛋白,所以這種病也有了吸血鬼的傳聞。說說紫質症的特徵吧,你們想想有誰怕光、對大蒜過敏,還有眼珠呈紅色,我相信你們肯定有想到的人,嗯?」
布倫達和伊凡瞪大雙眼的望向約翰,後者冷著臉不發一語。我能看見布倫達全身發抖,顫顫地說:「黛、黛西?約翰,告訴我這是假的,你為黛西做了這種事情?」
約翰還是不說話,小洋的笑臉微微垮了下來,嘴唇呈一直線,緩緩地說:「如果我沒記錯,黛西‧華森是您的女兒,不過您們家族有紫質症這種遺傳疾病,沒想到黛西會得到,她終日見不得光。帶著報復性及為了黛西的健康,您選擇做了傻事,我說的對嗎?」
約翰抬眸,雙眼複雜的看向艾爾,雙手緊握,小洋趁勝追擊,繼續說:「您肯定也不知道艾爾的幫忙吧。在偶然,艾爾見到您犯案的過程,可是他是很尊敬您的,又知道您做的這些是為了黛西,決定替您隱藏事實。說真的,您真該感謝他,不然您的殺人魔之路也不會這麼順利。」
「我沒有陷害伊凡。」沉默許久,約翰乾澀的吐出這句話。
聽聞,小洋笑著說:「嗯,我知道,因為陷害他的傢伙,是我。」
約翰猛然抬起頭,不解地看著小洋。小洋聳聳肩,看著伊凡,後者斂下眼眸,輕輕說:「陳警官在那之前私下找過我一次,他說非常確定犯人不是我,但就在我們之中,需要借我的證件。」
「就是如此。當時是我把伊凡的證件當作證物,不過是為了這場戲能演得快一點。」小洋將雙手插入口袋,說:「那麼,要自首了嗎,約翰‧華森?」
倏然,約翰拿著槍指著小洋,布倫達他們也舉起槍指著約翰,形成一副對峙的場面,小洋擋在我面前,看不見他的表情是什麼,但我猜得出來,一定很難看。約翰大喊:「你們要怎麼抓我、怎麼定我的罪都行,可是放開艾爾,艾爾是無辜的,他不過是幫我的人。」
「華森先生,您覺得您能與我們談條件?」小洋的聲音完全冷下來,還帶了嘲諷的語氣,他從口袋裡掏出槍指向約翰,說:「當我開始在跟您客氣,就代表我已經忍到極限了。華森先生,請把槍放下,我們有權利對您開槍。」
「放開艾爾,我說放開他!」
「三。」小洋不顧約翰的瘋狂,冷靜的倒數,可我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會發生,無奈現在的我無法隨意起身,沒有任何力氣,我微弱的呼喊小洋的名字,但他的視線依然在約翰身上。
「我說放開,不然我就開槍了!」
「二。」
「陳方洋!」
「一!」
「碰!」
我睜大雙眼,溫熱的鮮血散落在眼前,輕輕砸至臉頰上,面前的人往我身上倒下,我卻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顫抖著雙唇,用僅剩的力氣抱住他,喊著他的名字。那瞬間,我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布倫達和伊凡拉開我和他的距離,送他上救護車。
眼前一黑,我只記得小洋頂著蒼白的面容倒在我面前,而我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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