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范禾清所說的,過幾天他就出院了,兩人最終選定的地點是遊樂園。很老套卻也符合范禾軒想要的氣氛,歡樂、多人與幸福感,那是一種誰也滿足不了感受,唯獨在范禾清身上才找得到的幸福。
「哥,趕快來啊!」剛進遊樂園,范禾軒揚起微笑,挽過范禾清的手臂,跑向遊樂設施。身後的范禾清則是無奈的笑道:「好好好,今天都是你的,不要跑太快,等等跌倒了。」他寵溺的揉揉范禾軒的頭。
兩人不顧他人的眼光,牽著彼此的手玩遍大大小小的設施。一路上,范禾清沒多說什麼,只是很努力也很深情的望向范禾軒的笑臉。他不知道,未來是否還有時間能看著范禾軒長大,也不知道是否還能陪在他身旁,或許,他的下半輩子只能在監獄裡度過,可是那又如何呢?他至少為范禾軒做了一件事情,還他自由。
「哥,我們去坐摩天輪好不好?」范禾軒的聲音打斷范禾清的思緒,原來他們不知不覺在遊樂園待了一整天,天色漸暗,巨大的摩天輪在眼前變得很有壓迫感。他輕撫太陽穴,不知為什麼,他的腦袋突然變得渾沌不已,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沒有看清,還在迷霧中。甩掉那些惱人的不安感,他輕輕點了頭,兩人坐上摩天輪。
「軒軒,今天開心嗎?」
「嗯,有哥陪著我,非常開心。」范禾軒略顯興奮的回答。
見狀,范禾清緊緊盯著他,開了口:「對不起……」
「嗯?哥,你剛說什麼?」
「我說,」范禾清拉過范禾軒,凝視他的雙眸說:「我愛你。」緊閉的雙唇交疊在一起,是很單純沒有雜質的吻。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沒有情慾、沒有多餘的情緒,純淨得令兩人都呆怔好幾秒才回過神。
「哥,我也愛你,別分開了。」范禾軒抱住對面的人,輕聲低喃道。范禾清的雙手有些顫抖的摸摸范禾軒的頭,勉強勾起嘴角,淡淡地嘆了氣說:「嗯,不分開,一輩子不分開了。」
摩天輪順利轉完一圈,當他們站穩在地面後,有幾個人衝到他們眼前,范禾軒瞪大雙眼躲在范禾清身後,兩人都顯得不知所措。兩方人馬僵持許久,最終是對方拿出證明自己身分的名牌,對他們說:「范禾清,你以殺人罪名被逮捕了,請跟我們走。」
「哥,這是怎麼回事?」范禾軒皺著眉頭慌張的抬頭問范禾清,似乎想聽到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那人沒說話,別開雙眼、鬆開他的手,說:「嗯,我跟你們走。」
「等等,哥、哥,你說不分開的,你說一輩子不分開的……」范禾軒緊抓著他的手臂,眼眶泛淚的直搖頭,但范禾清還是沒有轉頭看他,任由警方為他戴上手銬,他咬咬嘴唇不想看到警方將范禾軒拉離他身旁的模樣,也不想聽到范禾軒哽咽的哭喊,冷靜地跟著對方離開。
「哥、哥,你騙我!你說過一輩子都要在一起的,你騙我!」范禾軒哭喊聲引人側目,但他不顧他人的眼光,看著慢慢走遠的背影,心冷的坐在地上,淚水一滴滴滑落,拉著他的警察也只是搖搖頭離開。
不知道坐了多久,范禾軒只知道周圍的人少了、歡笑聲沒了、天空暗了、氣溫下降了,待他再次抬起頭時,雙眼通紅又空洞。他望著天空,喃喃自語:「終於結束了……」
/
林光耀是從新聞得知消息的,那天他慌忙得跑去范禾軒的新家,按了很久的門鈴都沒人開門,他正想是否應該破門而入時,門打開了。他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場景,范禾軒的樣子很正常,沒有狼狽的淚痕,也沒有亂糟糟的頭髮與環境,但就是這樣顯得太不正常了。眼睛是靈魂之窗,至少從雙眼能看出范禾軒對這世界是真的絕望透頂。
見狀,林光耀反而一句話都不敢說,開啟的雙唇總是發不出聲音又緊緊閉上,反而是范禾軒掛上浅淺地微笑問:「要不要進來坐坐?」
新家是范禾清買的,他從國外回來就將這間房子買下,準備帶著范禾軒離開那個骯髒的地方,沒想到先發生那件事,打亂所有計畫。范禾軒不算是開心的入住,而是有點逼不得已,完全背棄當初范禾清買下這裡的理由。
林光耀進門後,便開始觀察,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他記得,范禾軒將一瓶可樂遞給他,便自顧自地說不用擔心,范禾清或許能得到緩刑的機會、或許不用被判死刑、或許只是無期徒刑而已,雲淡風輕像是在說別人的事般。最後他傻愣愣地被請回家,回過神才發現已經走在回家的路上。
等他回到家,林光耀終於知道是哪裡不對勁。范禾軒的家太冰冷了,如同他的雙眼非常死寂,感覺不像有人在一樣。身為范禾軒的朋友,他感到心疼與不捨,但更令他意外的是那些過去的事,他懊惱為何自己沒有發現?朋友處在痛苦的邊緣,自己卻天真得要命。
林光耀發誓,他一定要保護好范禾軒這傢伙,這個被他認定為一輩子的朋友。
/
這不知道是范禾軒第幾次進出警察局,眼前的男人雖然是令他比較安心,不過猶如透視的雙眼似乎看透他的一切。他不安的咬了下唇,手指侷促地捏了捏手腕,對面的人似乎看到他的動作,微微勾起嘴角。
「我其實不太懂你想要的是什麼。」男人放下手裡的咖啡,挑著眉說:「你的幸福應該是他,但怎會報警抓他呢?真是奇怪。」
「阿、阿洋哥,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范禾軒搖搖頭,尷尬的扯起嘴角表示自己很無辜。
陳方洋的嘴角維持同個角度,手指在桌上點了點,不太在意的說:「我比你想像的沒耐性,陪你演了一陣子的戲,應該夠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范禾軒,你很聰明,但沒聽過聰明反被聰明誤嗎?真以為沒人了解嗎?太天真了吧。」
聽聞,范禾軒放下臉上應有的表情,原本端正的坐姿向後一癱,淡淡地瞥了一眼陳方洋身後的玻璃,那片玻璃從裡面是看不到外面的,只能照映他自己的臉。范禾軒冷冷的開口:「我太天真?你明明很配合、明明是最近才知道事實的,我哪裡天真了。」
「不,你錯了。」陳方洋伸出手指,神秘地一笑:「打從我救你開始,就在提醒你了,不是嗎?而且多虧你在湯裡動手腳,我可是拉了一整晚的肚子。」
「你知道還喝,根本是活該!」
「我說過,我只是在配合你演戲。范禾軒,你也不過是高中生而已,還是有點太青澀了。」陳方洋的笑聲中帶點不屑,他托腮直直盯著范禾軒,繼續說:「說吧,那麼多人選擇我的原因,還以為你會選擇陳書緯那傢伙,畢竟金川街很有故事性,你應該很喜歡吧。」
「他們太多故事、太麻煩了。」范禾軒撇撇嘴說:「選擇你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你看起來很好騙。」
「欸?」
「我說真的,你看起來真的很不像警察,單純的讓人覺得很好騙。你哥看起來太精明了,他也不會願意配合我,好像只有你會傻傻的。可不算是在罵你哦,這應該是種讚美,活到你這年紀能得到這些讚美,算不錯了吧。」范禾軒雙手一攤,歪著頭說起理由。
「嘖,這種話一點也不能讓人高興好嗎?」陳方洋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無奈地說:「不過阿清的事就打算這樣放著嗎?你知道我哥肯定有告訴他關於你的想法,阿清大概也有些底了,不說嗎?」
范禾軒的睫毛微微顫抖,垂眸苦笑:「要我說什麼?直接跟他說,對,我早就不愛你了,這樣不是很殘忍嗎?」
「你放著不說,假裝還愛他不是更殘忍嗎?」
「我已經說了這麼多謊言,還在乎他嗎?」范禾軒抬起頭,認真的盯著陳方洋:「所有人都不相信,那我說的是真是假,有差別嗎?」
陳方洋愣了幾秒,冷笑一聲:「也是,沒什麼差。對於你們那點破事,說真的,我沒什麼興趣,比較有興趣的是之前問過你的問題。」
「什麼?」
「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不知道這個答案你想到了嗎?」陳方洋雙手交叉抵在下巴,眼角帶著笑意問。
范禾軒微怔許久,才緩緩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陳方洋的聲音提高了點,略為疑惑的看著他:「演了這麼久的戲,居然不知道?」
「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從你那裡得到什麼,或許是你有的一切我沒有,所以……」
「嗯哼。」陳方洋輕輕表達錯誤,說:「如果我說我知道,你想聽嗎?」
「是什麼?」范禾軒臉上充滿期待又好奇的模樣,這是打從進偵訊室,陳方洋第一次看他真實的表情:「很簡單,不猜猜嗎?」
「阿洋哥,別玩這種無聊的遊戲,趕快告訴我。」
「不就是愛嗎?」陳方洋滿意地看著范禾軒僵住的身體,繼續說道:「我和哥之間的愛情,不就是你最羨慕的嗎?認清現實吧,你從以前到現在最想得到的,不過就是愛而已,只是你感受不到,就連阿清對你的愛,也像空氣消逝掉了。你的情緒被磨損,這幾年的逼迫,讓你對愛的感覺消失了。承認吧,你就是個缺愛的傢伙。」
范禾軒回望著他,眼眶泛紅,嘴唇歙動說不出一句話。陳方洋笑了笑,起身拍拍他的頭:「對任何人說謊都行,就是要對自己誠實點。你可以短暫的騙自己,可是騙不了一輩子。」
說完,陳方洋轉身離開,在關上門之前,他聽見身後傳來悲戚的哭聲。他大大的嘆一口氣,一隻手撫上他的後頸,輕輕按摩問道:「還好嗎?」
「嗯,都結束了。」
「那就好。」陳品旭微微一笑,把他拉進懷裡說:「我不太喜歡你浪費這麼多時間在案件上,就算是認識的傢伙也一樣。」
「哥……」陳方洋無奈的叫喚,卻也說不出一句反駁他的話。
「好了,我們回家吧。」
兩人相視而笑,走遠卻沒注意到,偵訊室的門口有雙眼睛一直注視著他們的背影。范禾軒破涕而笑,低喃:「真是討厭,居然在單身的人面前耍甜蜜。」
ns 15.158.61.5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