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禾軒覺得那些警察有點怪異,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來是一種可憐他們兩兄弟的神情,不意外,警方知道什麼他是明白的。這幾天,警察進進出出范禾清的病房,每當警察一來,他只能待在外面,什麼也聽不到。因為他們的眼神,讓他想念起陳方洋與陳品旭,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所以寧願與陳品旭面對面,也不想讓這些陌生人闖入他的眼簾。
「怎麼了?心情不好?」范禾清疑惑的摸摸他的頭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怎麼還沒結束?」范禾軒癟著嘴,不滿的回答:「而且媽的後事也要辦啊,不能擱在那吧。」
「放心,媽的事情我交給書緯了,他會幫我們的,沒問題的。」范禾清抱著他輕聲安撫,並在他的額頭留下一個輕吻:「現在我只要專心養病,你好好陪在我身邊,這樣的生活很單純吧。」
「也是。」范禾軒咯咯的笑著說:「那我可不可以不去學校啊?不能一整天都在這陪你嗎?」
「不行,學生還是該去學校,反正過幾天我就出院了,到時候再帶你出去玩?」
「是哥說的,一定要帶我去玩哦!」范禾軒在他懷裡抬起頭,雙眼充滿期待的看著他。
范禾清愣了一下,揚起嘴角:「嗯,我答應你。」
「叩、叩」
聽到敲門聲,回過頭,看見一名女孩穿著格子襯衫和牛仔褲,娃娃臉使人猜不出她的年齡,如果不是面無表情的話,大概會更加討喜。她冷冷的盯著他們,挑了挑眉,勾起嘴角,毫不客氣的說:「范禾軒出來,陳警官有話要問你。」身為話中的主角,微怔幾秒,眨眨眼睛不安的站在原地。
「墨恩,別這樣,會嚇到小孩的。」一隻好看的手拍在季墨恩的肩膀上,從她身後走出來,范禾軒訝異的看著來人帶上溫柔的笑容,腳上的石膏沒了,身板看似瘦弱,但黑色襯衫顯現出稍微練過的肌肉,合身的西裝褲也襯托出一雙長腿。這是范禾軒第一次認真審視眼前的男人,比他想像中好上幾百倍,病房裡的他是蒼白的,現在的他則是抬頭挺胸,簡直就像貴公子。
「阿、阿洋哥?」
「怎麼,才幾天就忘了我嗎?」陳方洋失笑的說:「哥,范禾清就交給你們了。」
語落,陳品旭不知道從哪裡走出來,直接進到病房,用眼神意示范禾軒趕快出去。范禾軒確實迷迷糊糊跟上陳方洋的腳步,來到醫院外的長椅,陳方洋將買來的紅茶遞給范禾軒,坐在長椅上。
「我看過哥為你做的筆錄,這幾年真辛苦你了。」陳方洋率先出聲,表示自己來的目的。
聽聞,范禾軒抿抿唇,兩手握緊手裡的紅茶,不發一語。陳方洋也沒在意,反而輕笑的往椅背靠上:「就是有點意外,你沒說關於你和你哥的事情。我還以為在你的人生中,范禾清佔得比例很重呢,從筆錄上看來,不太像呢。」
良久,范禾軒雙唇微啟:「只是不想說而已。」
「覺得丟臉?還是覺得會被當成異類?」
「……都有。」
陳方洋微微睜大雙眼,下一秒,不禁笑出聲。一旁的范禾軒感到狐疑,他擺擺手,停止笑聲:「都想死的人了,還會在意這個嗎?」
他感受到范禾軒全身一頓,忽視那人的想法,繼續說:「其實你和你哥的關係也沒那麼重要啦,只是我想聽罷了。你是聰明的,應該也知道我和我哥的關係,不是嗎?不打算說說嗎?我很好奇的。」
范禾軒聽到對方大方承認與自家哥哥的關係,略為無奈地看著一臉寫滿好奇的陳方洋,望向遠方,緩緩開口:「哥很照顧我,從育幼院看到的第一眼就很照顧我。只是我們都不知道,單純的兄弟情會變成愛情,我們兩人在一起被媽媽發現了,最後她才會把親生兒子送到國外。」
「所以,你們兩兄弟很有嫌疑的嘛。」陳方洋開玩笑的說道。
「可不是嘛,但我連她是怎麼死的、死得怎麼樣也不知道,真的有點……」范禾軒欲言又止得斟酌該用什麼字眼來形容他的感受,最後還是默默的說:「真的有點,可惜了。」
「嗯,我懂。」陳方洋非但沒有驚訝,反而輕笑的認同,惹得范禾軒皺起眉頭,問道:「你難道不會覺得我的形容很奇怪嗎?或是、就是,唉,怎麼說……」
「我懂,不用解釋了。」陳方洋淡淡的吐了一口氣:「有這種想法也是很正常的,畢竟她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范禾軒認真盯著陳方洋的眼睛好幾秒,便撇開視線,咬咬嘴唇,下定決心似的問:「你以前是不是哪裡跟我很像啊,為什麼總覺得你在透過我尋找什麼?」
語落,他聽到鐵罐掉在地上的聲音,想抬頭看看是怎麼回事,卻被那雙節骨分明的手遮住雙眼。陳方洋的手不像個男人,除了長期握槍的地方有繭,基本上還是比一般男人纖細,在這種接近秋天的季節,他的手很冰涼。
過了許久,才聽到男人近乎飄渺的聲音傳進他耳裡:「沒有,我們沒有相像的地方,只是你跟我以前的一個當事者很像。」
聽得出來陳方洋不是很想談論這個話題,范禾軒也沒再回話,兩人安靜坐在原位、保持同個姿勢。一直到季墨恩向陳方洋報告,范禾清那裡好了,陳方洋才將手放下,對范禾軒露出微笑,說:「回去吧,如果看到我哥,幫我叫他來這。」
雖然充滿疑問,但范禾軒還是乖乖的離開。或許,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在他離開後,陳方洋像個小孩子般,縮在椅子上,臉色蒼白等待陳品旭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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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品旭目送范禾軒出了病房後,轉過頭望向病床上的傢伙,季墨恩則站在一旁玩手機,不打算參和他們之間的事情。陳品旭與范禾清相視許久,病房裡的氣氛一度下降到冰點,最終還是由范禾清開口:「你不說話,我怎麼知道你想做什麼?」
「呵……」陳品旭冷笑一聲,瞇起眼睛不太愉快的回答:「我跟陳書緯那個瘋子不一樣,知道這些事情還能打哈哈跟你聊瑣事。給我說清楚,不是要回來阻止的,結果現在是怎樣?你以為殺了那女人就能為范禾軒帶來幸福嗎?你明明知道他要有你才幸福,不是嗎?我還以為你很聰明,看來,是我高估你了。」
范禾清露出一抹苦笑,搖搖頭:「不是的,阿旭,不是的。」
「什麼?」
「不一樣了,軒軒已經不一樣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品旭皺著眉頭,不滿問道。
「出國前,我可以很肯定他愛我,但現在……」范禾清仰著頭閉上雙眼:「這幾年他過的日子一定很慘烈,所以我怎麼也溫暖不了他,做再多也溫暖不了那顆殘破的心。軒軒已經絕望了,那深淵太深,我無法將他拉出來,所以……」
「就因為這破理由,你替他做了他還沒做的事情?」陳品旭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也充滿不諒解。
「你告訴我吧,阿旭,直接告訴我,那天你跟他談過之後的感受吧,讓我知道這幾年到底錯過了什麼。」范禾清痛苦的低下頭,用雙手遮住臉,哽咽的說。
陳品旭擰起眉頭,大大的嘆了口氣,說:「他很聰明,懂得哪個時候該隱藏、哪個時候該放下情緒。范禾軒的心病很嚴重,不過他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所以才會一直說謊、一直測試小洋的底線。那天小洋被撞到,大概也是他故意的,我想他已經在哪裡知道了小洋,才會選擇在那個時間出現,但唯一可惜的是,他可能沒算到我們早認識了。」
「阿洋他……」
「嗯,故意的,他是故意去救你弟的。」
「難道他想到什麼了?」
聞言,陳品旭臉色一沉,整個氣氛又深陷低迷的狀況。這次,不在乎此事的季墨恩都怪異的抬起頭,見狀,她說句我先出去便離開,讓他們有空間說話。聽到關門聲,陳品旭雙手緊握又放開,淡淡的說:「他說,只是要看看你弟想從他那裡得到什麼,畢竟當初的他一無所有。」
范禾清一愣,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不是的,還有你啊,他還有你的。」
「我知道,可是過了這麼多年,他並沒有完全的走出來,還要給他點時間。不巧的是,這次你弟的出現,讓他想起過去太多次了,我有點擔心治療的進度會被拖延。你知道的,對於小洋,用盡全力甚至付出我的性命,都在所不惜。」陳品旭堅定的眼神,給了范禾清一點希望,他笑了笑:「可以的,或許軒軒真的能從阿洋那裡得到什麼。」
窗外,夕陽的光從雲縫中滲出,他們兩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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