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於曉露一如往常地求知慾旺盛,阿奇葉倒是不疑有他,甚至為曉露做更詳細的說明。
「根據研究,這種毒無色無味,但會在體內累積到一定程度後,透過皮膚顯現出來,初期受影響的皮膚仍是肉色,到末期才會變成黑色,並且像我臉上的肉塊一樣腫起,最終佈滿全身,此時體內的重要器官便會因為這種毒而失去作用,導致中毒者死亡。
而這段變化期只有短短的二到三天,別說找醫師治療,像我們這樣偏僻的小村落,根本連寺廟的附設醫院都沒有,所以大家只能等死……最後當神職人員的巡行團聞訊趕到時,只有我被勉強救活,僅因為我小時候不喜歡喝水。
但無奈的是,醫師說我體內的這種毒找不到解毒劑,也無法藉由切除肉瘤的方式將其消滅,只能利用支援療法將身體抵抗力提高,將剩餘毒素保留於對身體無礙的部位,因此才會留下這些無法消除的黑色腫瘤。」
說明至此,空氣頓時陷入凝結,曉露原本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但在看到阿奇葉臉上的苦澀笑容後,不禁為自己早先的天真想法感到懊悔。
說什麼想要知道這種病是怎麼來的,結果我反倒挖出更大的傷疤來,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阿奇葉,真是太爛了我……
曉露嘴巴一扁,鼻子一悶,想哭的情緒開始在眼眶中醞釀。
「啊……」臉頰驀地被往外一拉,這下曉露想哭也哭不出來。
「哎,姊姊,我說這個不是要讓妳哭的啦。」阿奇葉笑著鬆開了手,令曉露重獲開口說話的自由。
「噢!你居然拉我的臉,太過分了喔。」曉露安撫剛彈回的臉頰肉,發現其實也沒有很痛。
「沒辦法啊,不然姊姊妳又要哭了。雖然臉上留下痕跡讓我有些困擾,不過我並不覺得自己可憐,只是對於無法挽回那一切感到悲哀。
因此,我決定盡自己所能地去挽回一些事……那時救了我的醫師原本將我送到大城市裡的孤兒院去,但最後我還是離開了。姊姊妳知道為什麼嗎?」
挽回?是指阿奇葉在失去家人和故鄉後,仍然有值得依戀的事物存在嗎?
曉露好奇地看向阿奇葉,後者則給她一個了然的微笑。
「我想姊姊妳應該也猜到了……其實,我還有一個家人活著,那是兄弟姊妹中排行最大的姊姊,但她在我還牙牙學語的時候,就為了家計將自己賣給人口販子。
通常這樣的女孩下場會有兩種,一是終生為私人女奴,二是被賣到妓院成為女妓。
我聽說大姊和母親長得很像,都一樣很漂亮,但也很聰慧,因此我想大姊應該會設法讓自己成為一時的女妓,而非永遠的奴隸。於是為了見我大姊一面,我開始在各個設有妓院的城鎮中旅行。」
「嗯,本來只是為了找到有關大姊的消息,可是後來與這些姊姊相處之後,卻也發現這些姊姊們其實都很辛苦,有些人一樣是為了家計出賣自己,但也有人是被土豪劣紳強行買下成為女奴。
這些姊姊不願成為失去自由的禁臠,所以便逃了出來,只是一個女孩子又要怎麼活下去呢?結果最後還是流入妓院之中。不過這些姊姊並沒有因為不公平的待遇而沮喪難過,經歷過挫折的她們不僅會互相扶持,反而還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而我從這些姊姊身上,彷彿也能看到我大姊快樂生活的樣子,所以久而久之就習慣和妓院裡的姊姊們接觸……到現在,我大概已經走過二分之一的土震大陸了。」
「咦?好厲害喔!難道這一路下來你都是自己一個人嗎?」
曉露從小生長在小島上,對於所謂的大陸沒有明確的概念,可是一個人旅行這種事,曉露光是想像就覺得艱難。
「當然一開始還是有人幫助我,因此我才學會在旅行中如何自保……只可惜,我到現在都還沒找到我的大姊。而且本來也應該要啟程到下一個城鎮,卻不小心在亞克羅布斯停留太久了。」
「那是因為這裡的大家人都很好吧,除了那些城東的笨乞丐之外。」
曉露故意吐舌扮鬼臉,讓阿奇葉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讓我無法離開這裡吧。比起其他城鎮,亞克羅布斯雖然興起時間不久,整體氛圍與法律規範卻較為靈活平等,居民間的階級意識更不像其他大城市那樣強烈,所以才會吸引這麼多的外來者入住。
也多虧有了在此居住的經歷,讓我又對這個在戰後百廢待興的大陸,重新燃起了一些希望,有時還會不小心妄想,如果我有更多能力的話,我一定要廢除人口買賣的制度,這樣就不會有身不由己的奴隸存在,也不會讓家人之間分離……
哈哈,我好像說了大話,像我這種人怎麼可能辦得到呢?」
阿奇葉不好意思地拉下帽簷,但曉露不認同他的想法。
「誰說的,阿奇葉你很聰明耶,說不定你可以藉由萬事通這個工作賺到很多錢,然後成為足以影響一國勢力的有錢人,最後成功改變國家政策──就是這樣,一定行的!」
這裡雖然是個君主專制國家,不過有錢就好辦事,這可是自古以來的真理呢。
曉露滿腔熱血地握拳說道,但聽在旁人耳裡實在跟天方夜譚沒兩樣。
「噗,哈哈哈……姊姊妳這說法還真樂觀,很像一個我認識的人。」
阿奇葉再度大笑起來,讓曉露覺得自己活像是個笨蛋,不禁氣得鼓起了嘴。
「什麼嘛,我可是認真的耶!」
曉露差點就要使出飛拳,痛扁那個嘲笑自己的阿奇葉,然而他接下來的真摯話語,卻又令曉露頓時停下手來。
「我知道……我知道的……當初我認識的那個人,就是這樣朝著自己的理想前進,村裡的大家都相信她辦得到,而最後她也真的成功了。所以我很崇拜她,也希望能像她那樣達成自己的願望。」
阿奇葉抬頭看向夜空裡最亮的那一顆星,彷彿那就是他所仰慕的那個人。曉露跟著望向夜空,卻只見滿天星斗眨呀眨地,讓她眼睛都快花了,缺乏浪漫細胞的曉露只好直接問道:
「聽你這樣說,那是你以前還在故鄉時認識的人囉?」
「是的,不過她早在水源污染前就離開村子了,因此也可以說,我、我的大姊,還有她,是村子裡最後倖存的三個人。
而原本去找那個姊姊也是我旅行的目的之一,想著只要我存夠了錢,這樣就能到恆存之島去見她。只是隨著末年之戰的結束,她居然也就去世了……無法見到那個姊姊的最後一面,讓我覺得很遺憾。」
星星依舊不停地閃爍著,阿奇葉則依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它,那副落寞的神情是曉露從沒見過的……
想必那個人對阿奇葉真的很重要吧,卻沒想到就這樣再也見不到面了。
但這次曉露學乖了,不敢再隨便亂問原因為何,只是如實將自己的感嘆傾吐而出。
「好不容易等戰爭結束,卻無法享受和平的到來,這樣實在是太可惜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那個姊姊就是讓和平到來的人……」
阿奇葉喃喃念著,可還是讓曉露聽見了。
「啊?什麼意思?」
曉露疑惑地望向阿奇葉,而他卻只是伸出了手,往虛無的空中用力一抓,接著放開。曉露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只能傻傻地看著,直到阿奇葉開口說道──
「她就是去世的七神官之一,聖女愛米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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