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陸之世─土震之章 - 第十六幕：覆轍(4)

抵達位於深山之中的隱士住居，已經是中午時分。

那是間由簡陋木板所搭起的房子，上方的屋頂則是以稀疏的茅草鋪成，這裡與其說是個隱士的住處，倒不如說是苦行僧的修練場所還差不多。

愛米耶的記憶則再度干擾著曉露──

眼前的破舊房子頓時煥然一新，前方還堆滿了準備要砍裁的木頭，有一名青年正拿著斧頭，一臉驚訝地看著她們的到來。聽裴爾潞小姐說，那是霍若先生收養的孤兒，也是傳授醫術的唯一徒弟「亞伯」。

而那位最重要的霍若先生，也是她們欲向其學習的老師……他的身影，正從屋內的陰影處走了出來，就像現在一樣──

彷彿從未變過的面容，身形亦仍舊硬朗，猶如愛米耶初次見到的那樣。

霍若本人看起來莫約六、七十歲，高瘦的身子不因年齡而有所退縮，一身樸素的白袍，則像是在宣稱自己曾有過的神職職務，卻也給人一種與世獨立的超脫氣質。

不過，最令曉露感到詫異的，是他那一身黝黑的皮膚，他的長相不像是這個大陸的人，也和自己如同月裂、水覆人種的模樣有所不同……

曉露和腦海中的愛米耶在同時感到驚訝，而過去和現在的裴爾潞，也同樣立即在一旁為她們解釋：

「霍若老師來自『火噴大陸』，那裡的人通常膚色會比其他大陸的人深。」

「霍若先生是來自『火噴大陸』的人，所以膚色比我們都還要深。」

火噴大陸？曉露在此時奪回了意識主導權。

她眼前這位十分顯目的老者，面容有如地球上的非洲人種，但不是很黑的那種，他的膚色比較接近巧克力色。

而他臉上蒼白的鬍鬚和身上的白袍連成一氣，與其深色的皮膚形成極大的對比，若再仔細一看，還可以發現他的脖子上掛著一顆有如銅板大小的黑色石頭。

但儘管他的膚色是如此地獨特，他所散發出的沉靜氣息，卻又彷彿與四周的自然景物合而為一，若不是刻意尋找，恐怕也難以發現他的存在。

「好久不見，裴爾潞。我記得上次見面是在妳女兒滿四個月的時候吧。」

霍若負手於背，一派悠閒地慢步走來。

「老師，很抱歉這麼突然來拜訪你，現在村裡發生了大事，村人中了毒河裡的毒，還有一名少年命在旦夕。我們來此是……」

裴爾潞的話還沒說完，霍若就明白地點了點頭。

「是的，我知道，我感覺到了。大氣中的一切都在變動著，沒想到連日累積下來的穢濁之氣，竟是顯現出這樣的結果來……只可惜我已無力去解除病毒之源。」

說著，霍若突然轉向曉露這邊，深邃的目光似乎在看著更加深遠的事物，他沉默了一會兒，便揚起了笑容說道：

「好久不見，我的孩子。」

曉露愣住了，一股暖流驀地自胸口湧現，然後包覆全身，讓她有種想哭的感覺，好像終於回到了父母的懷裡……那是一種懷念又溫暖的美好感覺，但曉露還是將這份突如其來的感動強忍下來。

霍若先生也認出我是愛米耶的轉世了嗎？

既然如此──

「霍若先生，可以請你教導我如何引發出異能力嗎？我朋友情況很危急，請你幫幫我！」至此曉露已顧不了禮節，直接開門見山向霍若請求。

「別著急，孩子。我一定會幫妳，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霍若依舊是那樣溫柔地笑著，接著他轉過身去。

「來吧，孩子們，現在事不宜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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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霍若進到屋內，這裡空間不大，只有一座土榻、一張小茶几、一個小火爐，還有一只放著生活用品的木櫃。

這些家具用五隻手指就算得出來，但仍使此處看來頗為擁擠，霍若卻可以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來去自如，高大的體型絲毫不受這些用品影響。

「過來這邊，孩子。」霍若指著土榻，要曉露坐上去的樣子。

起初曉露還有點慌，在裴爾潞的示意下，曉露才趕緊走了過去。

而在接近土榻的那一瞬間，過去的記憶又與現實重疊，愛米耶和裴爾潞就是在那土榻上依序闔眼，盤腿而坐……

「在進行修練之前，我有件事必須告訴妳。」

曉露正要爬上土榻，霍若突然冒出的聲音阻止了她的動作，她不解地望向霍若，幸好即使她的表情深藏於斗蓬之下，霍若卻依然知曉她的疑惑。

「我明白妳想要運用自身的力量來拯救他人，當然我也認為妳的確有這份潛質。但所謂其來有自，他們生命中的空缺，便是由妳身上多出來的力量來轉化填補。

雖然確切的原理仍無人可解，但目前能夠知道的是，這股力量就如同人的體力一樣有回復的機會。

不過，也有因使用過度而造成力量永不回歸的情況，更有可能危及到自身安危。大略來說，就是提早結束壽命，亦或是器官受損……就如同我的眼睛已經失去功用。」

「咦？」曉露不禁驚呼出聲。

言下之意，是指霍若老師的眼睛看不見嗎？

可是剛才他明明走得十分自然，而且也沒有藉助任何工具幫忙，更甚至和我對話時的那雙眼睛十分炯炯有神，根本不像一般失明人士的無神失焦……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力量已經不如往常，更甚至付出了健康的代價……」

裴爾潞的話語再次於腦中響起──原來她指的是這個意思。

不過，那又怎樣？

阿奇葉在我最迷惘的時候幫助了我，他在那時就等同我的四肢五官，如果現在只是用其中一項來挽回阿奇葉的性命，那又有什麼不行的！

「我願意這麼做。霍若老師，請快點開始吧！」

曉露的聲音不大，卻有著不容否決的堅定。

霍若明白她的心意，便讓曉露坐上土榻，並且要求她闔上眼來。

在一片黑暗之中，霍若的聲音是唯一的方向。

「孩子，妳仔細聽好我說的話。

接下來的動作，是讓妳與這個世界的流動合而為一的方法，一旦妳和世界的流動互相連結，那麼世界就會願意將力量出借給妳的靈魂。

不過力量也不是說借就能借的，世界會給予妳的靈魂考驗，妳必須勇敢地面對這一切，並且不被靈魂的種種情緒干擾，專心一志地往自己的目標前進。

其實早在妳來這裡之前，妳便開始與這個世界做連結了。也許更正確的說，打從妳與這個世界有所接觸之時，連結就已經產生了。」

我早就與世界連結？這是怎麼回事？

曉露無法理解，可她已經發不出聲音，這種感覺就像是快要沉入夢中……

因此，她只能繼續聽著霍若的話。

「妳不能完全地拒絕它，但也不能被它牽著走，請試著穿越過它，並且包容那一切。」

就在霍若的聲音停頓之際，曉露的意識也隨之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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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幕：覆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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