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掉入了一個兩難的局面,如果我現在去自殺,會傷到阿玲的心;如果我繼續在這個1999年生活下去的話,我隨時會給阿玲帶來不幸。
我應該怎麼辦呢?
我沒有答案,而在我有答案之前,我每天能做的,也只有早晚都打電話給阿玲報到,讓她知道我還活著,而且沒有回到去更之前的時空。
拖延是一種治不好的疾病,同時亦是一個會讓人感到相當舒服的狀態,因為「下決定」這件事,本身是痛苦的,這代表一個了結,一個結局,一個要主動地改變的節奏。
一個人要「下決定」,需要很大的決心、很大的勇氣,如果有親友可以在旁推我一把的話,我應該還可以深深地吸一口氣,然後向前一躍,好好地下一個決定。
但現在呢?我沒有這種力量去推動我自己,阿玲希望我一直的待在她身邊,Gibson也認為我應該找一個更健全的解決方法,至於小綠呢?她跟本不認識我。
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間流逝,這樣每天拖延的日子,一下子就過了兩年,2001年來到,我今年就要考AL,還要去報JUPAS,今次我報了不同的科目,老實說,不認識小綠才是對我最好的。
但我還是要下個決定,究竟我應該要怎樣做,因為我已經不能再拖延下去,再拖下去的話,大尾篤事件就要來到了。
我打電話給阿玲商量,她沒打算和我談這個問題,只是說她這個夏天,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大尾篤,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事,只要我乖乖地每天打電話給她報到,世界就會照常運作。
到那個日子真的來臨,我一個人窩在家裡,哪裡都不敢去,那天阿玲整天都在電話旁陪著我,我們無所不談,真真正正由巴哈講到將進酒、由光纖講到于素秋。
直到踏入十二點正,我的電話筒在發熱,因此我把它由右耳換到左耳去。
「嗱,我都話會無事發生嫁啦!信我,我地可以咁樣一步一步,慢慢咁返去屬於你嘅2018年。」阿玲在電話筒的另一邊說。
「我想講⋯⋯」我有點猶豫要不要說下去。
「嗯?」阿玲在等我說下去。
「果個係你嘅2018年。」雖然我知道我不應該說穿,但我還是說出口了,我有必要讓1999年的阿玲明白這一點。
「咁你更加應該信我,聽晒我話,同埋以後比晒D錢我。」阿玲一邊說,一邊自己笑。
「但我可能隨時就返左去再之前,咁樣都OK?」我也不知道,再這樣下去,如果再發生不幸的事件,我會不會又再一次往過去逃走。
「你唔會,你會繼續每日都打電話同我講早晨,每晚臨訓之前同我講早抖,直到我同你講話唔使為止。」阿玲充滿信心地說。
大學生活異常地愉快,時間不知不覺間,來到了2005年,我從新聞裡看見了南亞海嘯的消息,才想起了小綠、還有Louis。
我嘗試去找尋南亞海嘯的遇難者名單,找不到黃嘉嵐,也找不到任何一個我之前的大學同學,看來,這世界真的如阿玲所說,我正一步一步,慢慢地回去那個平穩安樂的2018年。
這次和之前的分別是甚麼呢?是我的心態轉變嗎?還是因為我的行動?
我看不透,在這個時空已經六年了,我已經慢慢習慣這裡的一切,我把那個該死的CASIO鬧鐘鎖了在一個夾萬裡面,我把過去都拋開,好好地享受著再來一次的學生生活,或許,這一次,我真的選對了。
是嗎?真的是這樣嗎?
我帶著這個問題,又在這個時空內生活了六年,2012年12月,我在社會工作已經數年了,我知道世界末日不會來臨,我知道這世界不會因為我曾經活過兩次2012年而有任何改變。
在這個世界,我甚至不認識小綠,當然也不可能認識邱浩基,我拿起Facebook,搜尋了「Midori Wong」,簡單地就發現了在這個時空中的黃嘉嵐。
但看著這張照片,我突然覺得,這個人再也不是我那個我認識的小綠了,我和她之間,有了十三年的距離,上一次我見到小綠,已經是十三年前,大尾篤的時候,現在我Facebook上面的這個小綠,已經不是那個我認識的小綠了。
我把Facebook關掉,閉上眼睛,想去想像那個曾經是我「100%女孩」的小綠,但她的身影、她的面貌已經變得相當相當的模糊,我知道,那個小綠已經像其他一切一樣,在我第一天使用那個該死的鬧鐘開始,不再存在。
當我接受了這點後,我就可以好好地活在這個世界吧?
對嗎?
對嗎?
真的對嗎?
我帶著這個問題,一天一天地生活下去,這些年間,我從不間斷地每天都和阿玲報到,是這個報到的動作定義著我的存在,定義著我在這個時空的存在。
2018年,相隔了那麼久之後,我終於回到了2018年。
「你黎搵你老婆?佢喺果邊。」理髮店接待處的小妹親切的對我打招呼。
「唔該。」我和往常一樣來到理髮店等阿玲,那個已經成為我太太的阿玲,走到她旁邊時,剛好她電髮電到中途,正閉目小休中。我也不忙於叫醒她,於是我到一旁的梳化坐下,梳化前面是一張小茶几,上面凌亂地鋪滿了一堆不同的雜誌。
這個畫面,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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