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搔癢難耐,頭痛欲裂,錢必先在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感中甦醒,初睜雙目,只覺眼前紫氣瀰漫,朦朧中有幾道身影若現,想動身卻發覺四肢皆被固定在木樁上,衣不蔽體,羞恥地張成一個大字。
「誰……在那裡?」錢必先艱難地問道,每說一字卻似萬蟻鑽喉,極為難受。
一抹人影應聲動了動,緩緩前來。
「覺得怎麼樣?」人影湊近,才發現是個嬌小的男孩,男孩一身黑色勁裝,小小身版精實,腰間繫一把鐵叉似的奇怪武器。
「還能、怎樣!混、混帳東西,放開爺,爺還不掀了你們這破樓!!」一長串吼完,錢必先疾咳數聲,很是難受。
「精神倒挺好喲,」男孩挑眉,環抱雙臂,打量前必先幾眼便盤腿坐下:「別急,還有兩柱香的時間,既然已醒了,那咱們可以聊聊,我叫夏半,中藥材的那個半夏倒著唸就是我。」
敢情還是個話撈?錢必先一時與塞。
瞧錢必先不搭話,夏半卻不在意,自顧自嘟噥:「別看我這樣,我已而立又五,因為用錯方法練習修骨經,才變成這副長不大的身形。」
“又是被江湖上流傳的『假經書』所害的人嗎?難怪聲音沒有孩子的雉嫩,且是帶著幾分老成,乍聽很是古裡怪氣的。”錢必先沒有把想到的事說出口,但這五年裡,他見過練『假經』出事的人已經多到數不勝數。
「你的事我聽三小姐和狸佬說了,聽能搞事啊,我猜他們肯是沒跟你說我們一派與萬象谷是素有淵源的吧?」夏半饒有趣味地看著錢必先一陰一晴變幻的神情,露出小小虎牙笑著調侃:「雖說了你也定是半信半疑。但不說白,你又會整出其他搞怪的事?三小姐這陣子就算無聊得慌,也不會故意鬧著你玩的呢!」
「我呸!這兩日一夜裡,先後用毒弄暈了我兩次,再來就是惡婢追打,還放畜生來咬傷我!現在還來一齣脫光褲子。喂,你家三小姐的待客之道也真夠別具一格的!」錢必先咬牙切齒。
「哈哈,別介意啊別介意,」夏半眨眨眼,從懷中陶出一酒袋湊到嘴邊,飲了一大口:「老實說我也不好和你說太多,還不知道三小姐怎麼想的呢,總之,我們不會對你不利……暫時來說是這樣,實在是有點複雜,牽扯太多。」
夏半講話講得不明不白讓錢必先很惱火,但至少對方沒有惡意?鬼址!眼下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們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可以盡信:「那你們把小爺架、架起來,又是怎麼回事!」
「這不是在給你驅毒嘛!你仔細瞧瞧你身體。」夏半回答。
錢必先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體似乎裹著一層五顏六色的粉末……不對,是腳邊的大碳盆焚燒揚起詭異的紫煙,紫煙沾上肌膚後,竟薰出密密麻麻細小的七彩蟲子!
那些蟲子鑽出肌膚後,掙扎片刻便沒了生機,接著就化成齋粉掉落。
錢必先見狀崩潰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說錢必先行走江湖多年,但對着蛇蟲鼠蟻,就算再活三十年他還是怕得要命。
夏半雙手捂耳:「停停停!多大的人了,還怕些蟲子,這不是都在幫你逼出來了嘛!」
「這這這到底是什麼?啊啊啊啊,快給我撥開快啊啊啊啊啊啊啊!」錢必先崩潰,旋即乾嘔了起來。
「還會是什麼?這不就是濟慈宮的七色散,這藥原本就是蟲卵,被吸入人體後靠人的內力為養份孵化,所以中毒之人內力會大減,只要不逼出,就會一直存在。」夏半解釋,然後摸了摸頭:「我出任務昨天才回來,今天才有空,所以這蟲是長了有點大隻了,不然其實肉眼是看不見蟲體的。」
錢必先哀嚎聲暫歇,盯著夏半:「打昏我,現在!」
「再忍忍吧,剩……一柱半香啦哈哈!」夏半笑嘻嘻:「我們繼續聊天,分散你注意力,沒有什麼蟲子,絕對沒有蟲子在你身上鑽的!」
錢必先氣不打一處來,還想繼續吼,卻在這時,石門被推開,一個悍漢闖入,扯開嗓子:「錢仔,精神很好呀!」
這稱呼?讓錢必先猛然一震,瞳孔一縮,他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他!
再定睛一看,那人右邊手臂上那大刺刺的海蛟刺青,錯不了,是他。
從泰岱山倉皇逃下,顛沛流離,一路別說同門,就連半個熟人也不敢碰上,心裡既怕牽連別人更怕的就是被人出賣,半月有餘,此時竟見得此人,此人雖非同門,卻比之更可靠,他的義名就是連總教頭葉爽也曾明言:「必先兄弟,你這個義兄真是個人物,他比什麼神兵利器好上百倍。刀劍可以誤傷其主,但這個兄弟必會救你水深火熱。」
可,沒等錢必先感動叫喚出他名字……
「噫!義父呀!我聽你的出手救他,他卻到處亂跑,害我被盯上了,你要怎賠償我?」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錢必先久別重逢的感動。
「煙三大家是雲隆大哥你的…義…義女?」錢必先一時之間也腦筋不靈,搞不清情況。
「哈哈哈,小兄弟別慌!俺、翻江蛟來打救你了!」豪邁的聲音,硬朗的身軀,除了面上多了一道血紅的劍痕之外,果然就是錢必先的義兄。
前巨鯤幫幫主,江湖人稱『翻江蛟』的硬漢:玖雲隆。
兄弟重遇,覺自道生。
「義兄,放我離開,我們一派惹上了朝廷,」錢必先頓了一頓再說,「現在天下太平,朝廷更是如日中天,幫助我就等於自找麻煩。」
「閉嘴,錢仔呀!什麼時候變得這樣雞婆的?你以為俺是什麼都不知道就貿貿然出手的嗎?俺概出手,當然自有分數。」玖雲隆簡單一句,卻散發出一種不可動搖的態度。
「傻瓜,現在天下間有那個江湖中人沒有惹上朝廷,又有那個可以獨善其身?」接口說話的煙三湊前一步。
再說:「今日看似我們幫你,他日可能你會還得更多,同道江湖吳越同舟。」
錢必先一臉為難,卻又忽然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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