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代言者 - 強制結束

咦？為什麼龍會在這裡？出乎意料的狀況讓我的嘴巴一開一合，就像是金魚一樣。

蕾菈亞沿著手臂看向抓住她的龍，從旁邊都能看出來，她的視線正映出危險的光芒。

她該不會想著要攻擊龍吧……雖然我的腦中閃過最糟糕的場面，但是在我和蕾菈亞做出反應前，先開口的是龍。

「結束的時間到了。」

「……什麼意思？」蕾菈亞壓抑著聲音問。

「妳看看後面吧。」

龍放開蕾菈亞的手後，蕾菈亞立刻轉過頭。下一秒，掩飾不住吃驚的顫抖從她的身上傳來。金色的魔法陣全部消失，我也被放到地上。

因為直到剛才都被緊緊抓住衣服，好好吸了幾口氣後，我才從蕾菈亞的身邊看向門口的方向。

宅邸的前院裡，十幾個人的腳步聲往這邊靠近。刻著紅色十字架的胸甲，其中還有披著披風的人出現在視野中。那些人毫無疑問是教會的騎士，不過即使混雜在這些人群裡，位在中央、一身白袍的人影還是散發出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存在感。

哎哎哎！教皇和騎士們怎麼進到宅邸裡面了？

儘管我的腦袋一片混亂，最動搖的果然還是蕾菈亞。她就像是做壞事被抓到的小孩一樣，一瞬間低下了頭小聲說：

「為、為什麼？」

「吾可不是知道重要的孩子打算離去後，還能默不做聲的人。」

教皇蒼藍的眼眸在黑夜中直視著這邊，讓我想起了那時候的對話……

「懇請汝帶回蕾菈亞。」

當時和莉希姊姊商量完後，管理宿舍的小姐突然敲響房門。而聽從她的話，兩個人連忙下樓後，就聽到教皇那樣開口。

「蕾菈亞正在做傻事，能否拜託汝阻止她？」

教皇的模樣就像是看丟孩子的家長，那也是我第一次從他的聲音中感覺到焦躁感。

回想起教皇當時的表情，我發現自己剛才毫不留情地罵蕾菈亞的原因了。明明就有珍惜她的人在，蕾菈亞卻說出自己應該一個人的傻話。

看著總該明白大家有多重視她的蕾菈亞，我的嘴角微微提了起來，可是接下來的話卻像是利刃一樣讓空氣頓時變得緊繃。

「你有什麼企圖？」

蕾菈亞抬起臉後看向教皇的眼神，就算是我也明白，裡面沒有善意。

「教皇帶領騎士團闖進貴族宅邸，肯定會惹上麻煩。」

唔……蕾菈亞說得沒錯。教皇之所以要拜託我，就是因為教會要是侵犯貴族勢力是很不妙的事。不管是平時跟教會關係多麽深厚的貴族，名義上都仍然受到王國的保障。

守在教皇身邊的騎士，還有站在旁邊的我和龍都知道教皇作出了「不好」的決定。即使如此——

「吾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平安帶汝回去。」

「……所以，你才把爸爸媽媽的事說出去，還要菲艾諾為了吸引我，搶走戒指。讓菲艾諾受傷，教會則不需要任何犧牲就能達成目的，是嗎？」

蕾菈亞的話讓我抖了一下，我左右看向教皇和蕾菈亞，但她很快就繼續說下去。

「那現在是怎麼回事？到底是經過怎麼樣的利益計算，你才會帶著騎士進來？」

「蕾菈亞，汝不是能用利益相較的存在……」

「我不懂，你只會為多數著想，所以才會覺得爺爺被封印的事是無可奈何，才會讓菲艾諾一個人接受危險的邀請，不是嗎？」

蕾菈亞一邊說一邊後退，感覺到她彷彿會就這樣一個人遠離，我忍不住靠過去。

「不是那樣的。要來找蕾菈亞這件事是我和莉希姊姊決定好的，和別人沒有關係。」

「不要騙人了。」

被蕾菈亞這樣一口斷定，讓人有點難過。但是在同意教皇的計畫時，我早就做好了被討厭的心理準備。

「大家是真的很擔心妳，蕾菈亞。」

「……閉嘴。」

蕾菈亞的音量明明一點也不大，卻像是冰冷的空氣竄進衣服裡一樣讓人打顫。不對，不是像是，我真的在發抖。

一、一定是因為現在是冬天的晚上，身體太冷才會這樣。

——要是沒有看見「那個」的話，我肯定還能說服自己這是錯覺。

但是蕾菈亞張開了嘴，就像是要刻意露出來一樣，淡淡的月光之下，尖銳的白牙映入我的眼眸。

「嗚咿……」

察覺到從喉嚨漏出細鳴聲後，我立刻摀住嘴巴，可是想要逃跑的念頭還是不斷湧出，刺激著身體。

奇、奇怪，我在……害怕蕾菈亞？

背後傳來些許聲音，轉頭一看，我發現教會騎士中有許多人的臉色也變得蒼白。那些人視線的焦點，全部都集中在蕾菈亞的嘴角。

「妳還記得我說過，身體因為靈種而產生變異的人，不會想被別人看到嗎？這就是原因之一。」

蕾菈亞瞄了我身後的騎士們一眼，接著面無表情地盯著我。

「就算是憑依者，曾經被我吸取力量（吸血）的人，現在也怕得發抖。」

「不對。蕾、蕾菈亞是我的朋友，我才不會害怕……」

我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聲。因為就算用手使力捏了大腿，發抖的雙腳還是不爭氣地想要後退。

看見這樣的我，蕾菈亞並沒有特別露出悲傷的表情。我的反應就像是蕾菈亞早就預料到的一樣，她反而放鬆了表情，試著讓我們減輕恐懼。

「菲艾諾，不屬於『人類』的部分，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到底有多恐怖，爺爺和媽媽已經用最壞的方式證明了。」

蕾菈亞的媽媽最後遭遇了什麼……雖然教皇沒有和我說，但是注意到他現在緊閉著嘴巴，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不是能輕易說出口的東西。

蕾菈亞看著我，同時也像是對著教皇說一樣，一隻手握在胸口將話清楚傳達出來：

「我是大英雄的孫女，體內流著被人懼怕的血，就連身體也和一般人不同。我應該要一個人，我只能一個人啊。我害怕死，也害怕讓重要的人死，我害怕變得跟媽媽一樣！」

這些話就像是蕾菈亞的哭喊，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所以，一個人就好。我想像吸血鬼一樣活在黑夜裡，你們倒是讓我一個人啊……」

必須說些什麼。現在一定要說些什麼才行，否則蕾菈亞就會離開。即使腦袋什麼也想不到，我還是拚命張開嘴巴。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捉弄人，無理的現實把這點時間硬生生奪走了。

彷彿時間倒轉一般，眾多腳步聲從門口一路靠近，不過這一次大家都知道那些人不可能是教會的騎士。

「王國直屬部隊三等執行官，克茵・榭爾。所有『叛亂』嫌疑者，不許輕舉妄動！」

和隱密行動的我們不同，腰間掛著油燈的士兵一轉眼就把教會騎士團團圍住。對方所有人都將手按在武器上，釋放出難以承受的壓力。

只有教皇，龍，還有我和蕾菈亞四個人在包圍之外，而剛才發出指令的女性軍官走過來，朝龍看了一眼後便轉身面對教皇。

「真是沒想到，這不是教皇陛下嗎？」

對方裝作吃驚的樣子，單手放在胸前微微低下上半身。另一邊，教皇臉上的表情已經消失，看起來就像是戴上了冰冷的面具。

居然被軍隊發現，這下子糟了呀！在我的視線因為不安而動搖的時候，沒想到新的聲音又加入進來。

「聽底下的人報告，沒想到教皇陛下會率著騎士出現。這是……看來王國的軍官也光臨寒舍了？」

一身紅色顯眼服裝的羅薩利帶著數名護衛，從宅邸裡出現。不過讓人介意的是，到處都沒看見維斯特的身影。

「菲艾諾，我回來了。」熟悉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哎！莉希姊姊，維斯特呢？」

「他發覺教皇進來後就進到宅邸裡去囉。不過就算不管他，現在也有點糟糕了呢。」

和莉希姊姊小聲交談時，龍之前說的話浮現在腦中。眼前聚集的是軍官、教皇還有貴族，根本沒有小孩能插嘴的空間。接下來全部都會由那些大人處理吧。就像龍說的一樣，對我們來說，已經結束了。

我擔心地望向蕾菈亞，可是她低著頭看不到表情。我還沒有回應蕾菈亞剛才的話，明明是那麼要緊的時刻，偏偏這時候教皇他們卻被出現的軍隊纏住。

我必須讓蕾菈亞明白她不用一個人……但是，該怎麼做？

蕾菈亞看起來好像隨時會融化在黑暗中一樣，我卻無法伸出手抓住她。對著失去爸爸媽媽的她，我怎麼樣也沒辦法說出「沒關係」這種騙人的話。

事情實在太複雜了呀！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可以確定的只有蕾菈亞說「想要一個人」是認真的。

可是，我想跟蕾菈亞在一起……

仍然在我手中的戒指傳來冰冷的金屬觸感，就像是在說任性的人是我一樣。

非得要想的那麼複雜才行嗎？我想把蕾菈亞當成朋友，明明就只是那麼單純的事。

——我希望能陪著蕾菈亞，也希望蕾菈亞陪著我。

不知不覺間，心中的煩惱和顧慮變成包含著同一個意思的句子不斷打轉。也許這樣很像鬧脾氣的小孩子，但是想法還是變得純粹，漸漸只剩下那個願望。

有了目標之後，只要想著怎麼達成就好。

我想要繼續當蕾菈亞的朋友，那麼我現在能做的事是……

我將蕾菈亞的身份牌，連著戒指掛到脖子上，接著走向包圍著騎士的士兵。龍似乎注意到我的動作，連忙想要抓住我的肩膀，不過他還來不及阻止我，我就開口了。

「可以離開這些騎士嗎？他們是來接我回去的。」

「哈？」

那些士兵似乎沒想到有人會突然搭話，愣了幾秒，但是他們看到我的樣子後，沒多久就笑了出來。

「哈哈，我還以為是什麼人呢！」

「去去，這裡沒有小孩子的事。」

注意到這邊的騷動，叫作克茵的執行官中斷談話走了過來。當然，被質詢的羅薩利和教皇也同時轉向這邊。

藉著這個機會，我用附近都能聽到的聲音再說了一遍：

「我說，這些騎士是來接我回去的，你們為什麼要包圍他們？」

「妳這傢伙在說什麼？」克茵停下腳步，朝我發問。

「才不是妳這傢伙，我叫做菲艾諾！」

聽到我理直氣壯的對軍官說道，旁邊的士兵一下子全部安靜。龍嘆了口氣後用手蓋住了臉，而斗篷底下的莉希姊姊好像發出感到有趣的笑聲。

我咽了下口水，鼓起勁繼續說。

「羅薩利叔叔今天邀請我來，騎士們只是來接我回去的。妳為什麼要讓士兵攔著我們？」

「德雷蒙大人，這個女孩說的是怎麼回事？」

「啊，菲艾諾小姐說的是事實。我確實給了她邀請函，而且也同意過騎士作為護衛出入。」

克茵的臉頰抖了一下看向羅薩利，而羅薩利摸了摸鬍子，瞄了我一眼後很快回答對方。

「為了接送一個小孩，教皇陛下親自帶著騎士團來？這怎麼想都……」

「唔！長官，這、這個孩子身上居然掛著金色的身份牌。」

「哎？那不是騎士團長才有的東西嗎！為什麼會在她的身上？」

被士兵提醒後，克茵睜大眼睛看向我的胸口。雖然看木牌背面的話，就能發現上頭刻的是蕾菈亞的名字，我還是裝模作樣地挺起了胸。

「不過，就算是和騎士團的團長同等級，教皇陛下也沒有動身的必要才對。而且，倒在這片區域附近的是德雷蒙家的衛兵吧？這又要怎麼說明？」

這個人怎麼那麼愛找碴呀！

教皇似乎發覺我有什麼打算，所以沒有隨便解釋，不過我其實希望他能幫忙一下的說……

我吸了口氣，做好心理準備後慢慢開口：

「我、我可是聖女哦！」

「噗——！」

大概沒有聖女會說出「我可是聖女哦～」這種話吧。某個斗篷底下爆出了奇怪的聲音，可是我還是忍住衝過去咬人的衝動，裝作自信的樣子。

這對教會來說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之所以除了莉希姊姊以外沒有人笑，也許是因為其他人都注意到教皇沒有出言否定。

「如、如果這是真的，那真是失禮了，菲艾諾小姐。不過這座宅邸怎麼看都曾經受到攻擊，為了守護王國統治下的威嚴，必須把威脅首都的叛逆份子釐清出來才行。」

嗚，蕾菈亞實在打倒太多人了。只有這點不管說什麼謊都很容易被戳穿，可是……

斐爾，祢可以幫我嗎？

回過神來，我已經在意識中說出了這句話。我將藏在心裡的想法傳遞給斐爾。

『不行。』

「不會有事的，斐爾。」

『菲艾諾的魔力被奪走後還沒恢復，無法保護自己，很危險。』

斐爾的回答是拒絕，但是我已經想不到其他辦法了。更何況，這不只是為了應付克茵而已……

我的眼角瞥向蕾菈亞，也許是察覺到我被逼到絕境，蕾菈亞往這邊走來。她想要做什麼，我也猜到了。

蕾菈亞肯定會說出事實。

她會成為被軍隊包圍的目標，然後全力逃離這裡。可是蕾菈亞的力量在抓住我的時候，好像就快用完了。而且就算成功逃走，結果她還是會變成孤零零一個人。

「如果斐爾不願意，我就找拉芙茵。」

我在腦中灌注決不退讓的意思，接下來是一陣不算短也不算長的沈默。在蕾菈亞靠近到我身邊的時候——

『菲艾諾決定的事，就算威脅我也要做？』斐爾問。

「嗯。」

蕾菈亞說她不能和我當朋友，正在主動遠離。既然這樣……

只要我去蕾菈亞那邊就可以了。

被別人害怕的部分、不屬於人的部分，我也有啊。

當我抬起頭，身上爆發出的光芒就像是純白的漩渦切開夜晚。嘴巴裡傳出的雖然還是我的聲音，但是在所有人意識中同步響起的話語，宣告了眼前的存在並非是單純的人類。

我和斐爾的聲音重疊在一起，釋放出去——

『這座宅邸的人類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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