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代言者 - 魔法也無法治癒的傷

龍的臉色非常難看，可是和他懷裡的人相比，卻好上了不知幾萬倍。

他的眉頭皺成一團，雖然他很想告訴自己這是一場夢，但是看著瞳孔放大、弓起身體不斷掙扎尖叫的少女，他又會被殘忍地拉回現實。

「啊啊……啊啊啊啊！咳！呃咳咳！」

菲艾諾嘶啞的喉嚨嗆咳起來，這讓龍一瞬間回過了神。

「冷靜下來，放慢呼吸！妳受傷了嗎？告訴我！」他對懷中的人喊道。

「咳……啊、啊啊！血、血一直流……」

她粗喘著從肺部勉強擠出幾個字，但是她的身體卻不像是正在出血的樣子。龍看著她的雙眼，與其說是受到重傷的傷患，這更像是回想起了瀕死的體驗一樣。她的眼睛甚至無法對焦。

「嗚嗚嗚……到處都是血！咕嗚！啊啊……啊！」

「抱歉。」

龍能做到的，只有拿起短刀的刀柄，朝她的後頸敲下去——

柔弱的身體晃了一下，很快就無力地癱軟下來。事實上，在不知道傷勢的情況下讓她昏迷很危險，但是龍必須讓她安定下來，才能進行檢查。

他抱著菲艾諾走向散發出磷光的牆邊，將她放到地上。視野仍然太差，他必須動手才能確認。可是過了數十秒，他還是沒有發現異狀，至少她的身體看起來不像是受傷了……

「這是？」龍用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衣服。

在一塊根本可以說是純黑的布料上方，他看見了菲艾諾裸露出來的胸口。她的身體沒事，不過衣服卻破損得極為嚴重。以她的胸前為源頭，衣物就像是被污染一般染上了顏色。

「……」龍默默地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

他將右手朝向地面。如果想要弄清楚，他就必須要使用他厭惡的那股力量，然而不好的預感讓他拋下了猶豫——

白色的光芒漸漸從手心散發出來，照亮了這塊空間。

「……！」

白光底下，不論是地面或者菲艾諾的衣服都呈現出原本的顏色。

紅黑色的污濁，在土地和少女身上都潑灑了一大片。想起先前那隻魔獸的角，龍頓時理解菲艾諾衣服上的破洞代表什麼。

這些血，全部都是從這麼小的身體裡流出來的嗎？可是，這傢伙應該不會受傷啊？龍的眼瞳因為動搖而閃爍，真正的答案在他的腦中漸漸浮現出來。

——菲艾諾並不是不會受傷，而是在察覺到之前，「祂」就把傷口治好了。

這就能解釋為什麼她的痛覺是正常的。不過，如果祂的力量能將傷口癒合，為什麼她受傷時會昏迷？從菲艾諾醒來後總是搞不清楚狀況來看……她的記憶可能被動過手腳。

要是那段昏迷的時間，是祂為了淡化受傷時的記憶呢？清醒之後她理應不會記得受傷的經過，也會遺忘曾經的痛楚，但是剛才龍卻打斷了這個過程……

「現在，還不行。」

龍的腦中回想起祂當時說的話，忽然間菲艾諾胸口上的破洞，就顯得格外巨大。

沒有人知道她被虐殺了多少次，又是怎麼被逼到讓祂現身。不過這些凝固的血跡，大概只有在連續斬首了數人的處刑台上才能看到……

而因為他的「多管閒事」，這一次，菲艾諾沒能忘記地獄般的遭遇。

「吼嚕嚕嚕……」魔獸的低吼聲在他的身後響起。

龍沒有看牠一眼。黑色的眼眸在白光下映出的，仍然是無限的黑暗。

他並不喜歡他懷裡的女孩，但是手臂中傳來的冰冷觸感，卻讓他忍不住緊緊抱住剛才還在痛苦中掙扎，如今卻一動也不動的身體。

一股純粹的情感漩渦在內心爆發。龍轉過頭對魔獸淡淡地低語——

「去死。」

＊＊＊

在那之後過去了幾個小時。

「嘰——」

右手中的短刀和堅硬的外殼摩擦，發出了金屬特有的尖銳噪音。龍咂了一下嘴，隨即向後避開刺過來的毒刺。

然而對方沒有放過這個空隙，牠立刻衝上前將巨大的螯爪揮了過來。黑暗中的戰鬥對龍不利，再加上牠似乎是這個深度最強的魔物，逼得龍只好大動作地向後跳去。

「……該死。」龍抹掉額頭上的汗，苦悶地碎念。

他用左手把背上的少女重新扶好後，再次以單手擺出架勢。雖然昏迷的她和龍之間以皮革的帶子綁在一起，龍仍然得分出一隻手確保她不會摔落。

「鏘！」

因為沾染血脂而鈍化的短刀，再度被對方的外殼彈開。他只能再次向後撤退。

幸好背上的女孩不論體型或是重量，都不會讓龍有太大負擔。否則在黑暗中面對一隻體長超過三公尺的蠍子，實在不太可能揹著人單手戰鬥。

比一般的蠍子大上十倍的身軀就夠嚇人了。更別說現在還得在昏暗的環境，預防包含毒刺和螯爪在內的三樣威脅，實在過於棘手。事實上龍已經苦戰了十分鐘以上。

不過，他也不打算再耗下去了——

『赤業的真紅之瞳啊，燃盡視野所及。熾熱焚燒的巨顎，將化生者為死灰。』

隨著帶有某種節奏的沈吟，紅色的光芒從體內向外溢出。但是和單純的身體強化不同，流淌的光芒似乎具有意志，形成了具有規則的圖案。

『鋼鱗為熔岩所築，吐息乃熱之風暴。若精靈為自然創生，我族即樂意提供破滅……』

巨大的蠍子彷彿透過本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脅，牠將宛如死神鐮刀的螯爪和尾巴不斷揮向單薄的人影。然而龍在黑暗中精準地一一避開，並唸出了完成魔法的話語。

『閉嘴吧，淪落為灰燼的俗物。』

龍的眼前頓時炸裂出了光芒的洪流。空氣因為毫無預警的高熱而膨脹，不久後便因為壓力差捲起氣流。

過了大約十秒，煙塵散去後只留下一具烤焦的空殼。

這不是沒有化成灰燼嗎？龍冷笑幾聲。但是聽到背後傳來小小的呻吟後，他立刻對魔物的屍體失去了興趣。

「醒來了嗎？」

「嗚……啊……」背後的人發出了不算回答的虛弱聲音。

龍二話不說揹著她回過了頭，跨過一路上製造出的無數魔物屍體。他暫時回到了藏身處。

雖然說得直白點，其實這裡也就只是牆壁的裂縫而已。不過因為長度夠，而且又曲折的關係，光線不怎麼會漏到外面，這讓龍覺得已經足夠幸運了。

「小心點，我要放妳下來了。」

龍拿出之前從牆壁上蒐集的大量磷石後，洞穴頓時被淡淡的紫光環繞。他解開皮帶，將少女靠著牆邊放下。

「嗚……」

菲艾諾似乎正試著睜開沈重的眼皮。

她的嘴唇發白，隨著意識甦醒身體也開始顫抖……這些都映入龍的眼裡。對於內心崩潰的人，他本來只能期待她能夠慢慢克服，但是他現在有能夠嘗試的辦法。

「把這個喝下去。」

龍將一個小小的木甕遞了過去。

不過看菲艾諾什麼動作也沒有，他便把大拇指放到她的唇上，強迫她將嘴張開並喝下了容器中的液體。

那是從死去的間諜身上發現的物品，裡面裝著純度不低的酒。而對一度受重傷的士兵而言，酒精有時候是比藥物更為有用的液體。

「咕……咳！」

雖然嗆了一點出來，但是他仍然讓菲艾諾喝下不少。酒精的效用比預想的明顯，她的臉上開始浮現紅潮。

「看來妳的酒量不太好，以後最好還是少碰啊。」龍半開玩笑地說。

雖然菲艾諾的眼神迷離，不過確實安穩了下來。他讓她靠在牆上休息，隨即坐到對面。

「艾……艾爾……先生？」

「哦？能思考了嗎？別著急，妳先好好休息吧。」

即使沒唸對，聽到她能判斷眼前的人是誰，龍還是取出了身上少數的乾糧，像是終於鬆了口氣般咬下一口。

雖然他向來習慣將疲憊隱藏起來，以避免敵人得知他的狀態，然而他的身體也已經快到極限了。

龍不清楚實際過了多久，在顯得格外漫長的時間中，他反覆和越往深層就變得越強的魔物戰鬥，堆出的屍體估計已經超過五十具了吧。儘管因此前進了一大段，但是現在他需要休息。

「這是……哪裡？我……為什麼沒死？」

菲艾諾矇矓的雙眼有些濕潤，她在酒精的效用下努力說道。

這還真是來了個要命的問題啊，龍心想。他當然知道她說的怎麼沒死，是什麼意思。

菲艾諾曾經被足以攪碎心臟的角給貫穿胸口。除此之外還發生了什麼，龍雖然沒法明確得知，可是他不希望她現在去回想那些事。因此他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這裡是被封印住的地底空間，我們現在正往底層前進。」

「……」

菲艾諾雖然沈默，但是她的表情明顯帶著困惑之意。所以龍接著開口：

「走到最深處，想辦法解除封印，然後出去。」

「出去……」她反覆咀嚼了這兩個字。

聽到明確的目標後，她抬頭看了過來。而龍就像是要證明自己不是在說謊般，以堅定的眼神回覆。

菲艾諾沒有再提起其他事。這樣也好，在她的內心修復之前，她最好還是別再多想什麼，龍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他將水袋遞給她，看她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後，接著提議：

「要吃一點嗎，我這裡有當作緊急乾糧的肉干。」

「不用，我怕……會吐。」

「是嗎…………」

「嗯……」

氣氛是不是又變糟了？

龍看著自己吃到一半的糧食皺起了眉。雖然他覺得菲艾諾現在虛弱得急需補充營養，但是他的確不想看見喝了酒的她在這裡嘔吐。

「要走的時候……叫我……」菲艾諾晃了晃腦袋，小聲說道。

她沒有多看龍一眼，就沈睡了過去。大概是酒精的原因導致她精神渙散吧，可是龍知道，讓她變成這樣的絕對不只有酒。

自找到她的那一刻以來，後悔和自責當然一直盤踞在龍的心中，不過他不是會在此捶胸頓足的人。

他是軍人，他有更應該去做的事——

龍的目光變得銳利，他拿起短刀，朝入口的方向站了起來。

紫色的雙眼在黑暗中晃了一下，龍本來打算立刻衝上去，但是他接下來的動作，卻被意料之外的事態打斷——

『對氣息的感知很敏銳啊，不錯不錯。』

「！」他的腦中響起了沙啞的嗓音。

那毫無疑問是人類的語言，不過出現在眼前的卻是野獸之身。牠的雙眼散發出淡淡紫光，而龍遲疑了一瞬之後，立刻將警戒提升至最高點。

「魔法！？可是這怎麼可能……」

『嗯？思考能力看來不佳啊？若是猜到了這封印的真面目，答案應該呼之欲出才對。』

眼前的魔物與其說是自己在說話，更像是被某個人施展了魔法，變成被操作的傀儡。說到底魔物是不會用魔法的，因此和龍對話的不是牠，而是祂。

「靈種……」龍咬牙切齒地說。

『確是如此。你不必抱持這等敵意，我此趟的目的只為了給予。』

「不需要。」龍一口回絕。

人類對祂們來說是娛樂，而獲得祂們力量的魔物，對龍而言則是擊殺的對象。他沒興趣跟祂們對話，不過祂使用的魔法卻不是遮住耳朵就能阻止的東西。

『吸收了不少力量的生體已經被你打倒，因此我給予戰勝者情報作為獎勵。』

龍的眼神冷漠，然而他還是稍微聽了幾句。祂說的八成是那個巨大蠍子吧？既然這樣，龍直接提出要求：

「怎麼從這鬼地方出去？告訴我。」

『弗呵呵，這魔法的目的是封印我，但是它卻也靠吸收我的力量維持。』

那感覺像是沙子在摩擦的嗓音，將訊息送入了龍的腦袋。祂似乎很愉快。

『因此只要將我留下的力量殘渣從此處消去即可，這點你做得很好。』

也就是說只要將帶著靈種力量的魔物全部殺光，封印就會自動消失？

龍基本上解決了路上所有的魔物。但是如果這地方和他想的一樣，封印著大英雄。那麼他要殺掉的，可能就不只是魔物……

『啊啊，盡情思考吧，果然人類是上好的。雖然可惜你的身體已經為他族所據，不過從旁觀察也有一番樂趣，畢竟你帶著那麼有趣的行李。』

野獸轉動紫色的雙眼，看向在一旁陷入沈睡的少女。露出尖牙的獸嘴噁心地向上彎曲，彷彿是在模仿人類的笑容，而龍朝野獸走了過去。

「你說什麼？」

『戰士與弱者一向是最好的搭配。拋棄和背叛，犧牲的是哪一方？到底誰會喪命？若兩人皆邁向死亡，又會說什麼？弗哈哈，實在期待不已……』

聲音在龍的腦中嗤笑著，但是下一秒就消失了。他將野獸的下顎踢碎，接著揮拳打穿了牠的頭骨，赤紅色的光芒和濺出的鮮血顯示出這是足以致命的力量。

「去死。」龍對著屍體說道，轉身回到女孩身邊。

一直將菲艾諾視為厭惡的存在的他，終於認清眼前嬌小的身體有多麽脆弱。這本來是不論她有什麼特異性，他都應該先察覺到的事實。

如今她受了傷，而且是魔法也無法治癒的傷害。

——保護傷者，是軍人的職責。

ns 15.158.61.41da2

魔法也無法治癒的傷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