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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的大型實驗室中,牆面幾乎全由各種類型的大型操作台、監測器及晶面板所佔滿,可以從操控台的複雜程度看出,這裡進行的實驗或研究屬於高危性質。位於正中央處,有座約兩個台階高、能一次性站上三名成年男性的圓形高檯,高檯上方的置放空間中收有一隻大型機械手臂、及兩隻小型手臂。偶爾能從某些角度看出,置放空間並不只有擺放手臂,隱隱垂下的纜線似乎與更深處的設備有所連接。
多名身穿白色防護衣的人員,在這座實驗室中進進出出。他們的防護服既寬鬆又具有足夠的厚度與防護力、輕巧同時能保持一定的涼爽程度。有的人穿戴整齊,面罩下拉、有的人則露出頭頸部,但他們的衣具上都有一致的徽章——閃著銀色光芒的十字型行星。
這些人似乎在為了什麼而做準備,周圍顯示的數據不斷地在更新、跳動。
直到多數白服人員就定位後,一名衣著灰白相間、高領、繡著金邊制服的女人,踏了入實驗室中。她戴著淡金色細邊眼鏡、有著一頭深色長髮,並將其盤繞在頭後,深色的雙眼總有一股冷漠的氣息。也或許出於其他原因,能感受到自從女人進門後所帶來的無形的壓力。
隨著女人身後進入門內的,是一名頭部被隔絕裝置嚴密包裹的男人,不僅如此,他的手腳也被制約器牢牢拴住,只能踏著同樣距離的步伐僵硬地走著。此人身上所穿戴的制服與這裡大部分人員所穿著的不同,是專門設計給太空員穿的貼身制服,身上的衣料佈滿了無數條細小的軟纜線,方便與太空衣及其設備做準確連接。
而拉著那名男子行走的,是一位名叫契布曼・弗爾考什的特勤隊隊長,他的樣貌兇狠、右側眉毛有著一道深長疤痕,雙側腰間各配掛一把小型雷射槍,墨藍色的防彈套裝下似乎藏有其他武器而使衣料有著特殊皺摺痕跡。
契布曼拉著男人踏上位於中央的高檯,接著向後退開,來到女人身旁一步左右的距離戒備著。幾名白服人員也在此刻接手,來到高檯周圍將安裝在男人頭上的隔絕裝置卸下、迅速將由上方垂降而下的裝置按照既定的順序加裝至男人身上——
「這是幹什麼?!這裡不是守護者!」終於恢復視覺、聽覺的男人想要反抗,但制約裝置所釋放的電流卻徹底限制住他的動作,只能任由白服人員將各種裝置安放到身上。也不管安裝那些儀器帶給他什麼樣的疼痛,在看到前方站著的女人時,立刻咬著牙喊道,「菲碧・麥基寧!這台機器是幹什麼用的?麥倫.史密斯是不是也曾來過?」
就在這時,兩名男子一前一後地走進實驗室。先行進入的男子,留有一頭與年齡相符的白色俐落短髮及鬍鬚、穿著同樣款式的玄色太空裝束。而後者則是一位名叫克萊德・葛林的傭兵,他帶著一副讓人看不見其視線的藍色墨鏡、穿著深褐色防彈套裝,右側腰間掛著一把中型雷射槍,左腰側則是一把軍用短刀。
高檯上的男人在看到白髮男子的這一刻愣住了,「梅羅⋯⋯奎因?」看樣子這對他來說是巨大的打擊,他幾乎是帶著絕望情緒說著,「我始終想不到⋯⋯怎麼會是你?為什麼?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然而,梅羅卻像是聽不見聲音一般,用一種注視著陌生人的眼神看著被無數纜線、機械設備纏繞在高檯上的男人。
「你應該要慶幸他在這裡,加西德・尼古拉斯。」菲碧・麥基寧開口說道,她的聲音聽上去同樣有些冰冷,「有的時候,我們會稍微錯過停止的時機。」
「妳什麼意思!」加西德渾厚的聲音聽上去非常具有魄力。但事實上,他身上的制約裝置不斷地釋放著電流,使他全身肌肉緊繃僵硬,就連說話都非常費勁。
「我承認那次是我們的疏忽。」麥基寧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站於對側的梅羅,卻發現對方也正看著自己。她笑了笑並再次看向加西德,「這次我們在劑量上做了適當的調整,必要時奎因會確保你能如實將你所知的告訴我們,以免增加不必要的不適感。」
完成安裝作業的白服人員相繼退離高檯,在操作員執行一系列的指令下,一片圓柱型的晶面玻璃由頂部向下延伸直至完整封閉高檯、封閉加西德。接著,一隻小型機械手臂脫離了置放空間,動作精準的停留在男人的後頸、準確的與安裝在頸後的機械裝置連接,只用幾秒鐘的時間,一管細小、淡橘黃色的透徹液體,便被高速打入了體內——
被掛上面罩的加西德始終死死的瞪著麥基寧,身體疼痛對他來說似乎不再重要了。
為了之後的操作方便,制約器停止了電流的釋放,紅色的提示也燈轉為了綠色。這讓加西德有了開口的機會,「想聽什麼直接問妳旁邊的叛徒不是最快嗎?」他的聲音從晶面玻璃上的擴音孔中傳出,「梅羅啊!梅羅!你都幹了什麼?怎麼會有臉出現在我面前?我是不是也站在麥倫曾站的位置?告訴我,他死前都咒罵了你什麼?」
「可以開始了。」麥基寧下達了操作許可。
隨著操作員輸入的指令,透明無色且具有黏性的液體迅速注入進晶體玻璃管中,很快地便淹沒了加西德,而男人在此之後便像斷了線的木偶般,所有的動作與反射全都戛然而止,只剩下監測裝置規律且單調的提示聲。
「準備就緒。」一名坐在操作機台上的操作員說。
「薩蒂・伯雷是否還活著?」麥基寧問。
原來,這座複雜的裝置能透過藥劑突破大腦的防禦機制,與深沉意識產生共鳴與連結,受試者的過往經歷將毫無保留的真實呈現。藥物的劑量不同,也能造成不同的結果,比如監控受試者的大腦與思想,進而改變其行為模式。只是這種藥物仍然處於實驗性階段,同時也是個極具爭議性的發明。
很快的,加西德的聲音再次從擴音孔中傳出,只是這次的聲音聽上去毫無任何波動,就像制式化的機械一般,「我不知道。」
「他是否在守護者號上?」麥基寧問。
「妳的問題沒有意義。」
「增加劑量。」麥基寧下達指令。
「妳想加到什麼程度?」梅羅首次開口。可以聽得出來,他的問話方式並不友好。
「令他誠實以對即可。」麥基寧回應。
機械手臂再次將小量的橘黃色液體迅速打入加西德體內。
各種身體徵象的數據、腦波反應,在此後立刻陷入了大幅震盪,不斷輪流停擺的器官、半開沒有聚焦的雙眼、毫無反應的身體沉寂地漂浮在透明液體中。整座實驗室也陷入了一片焦灼混亂,震耳的警示、不斷從男人身上連接與卸除的機械手臂相繼打入不同藥物、不停閃爍的修復射線⋯⋯
就像過了好幾個小時一般,梅羅緊緊盯著晶面板的雙眼才終於因逐漸穩定的各項數據,轉而看向那名背對著自己、坐於操控台的操作員。也是在這時才注意到操作員身上的防護衣與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你與薩蒂・伯雷最後一次談話,是什麼時候?」麥基寧提問的聲音再次穿透過眾多警示聲。
就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項不可不必免的小事一般。
「三百九十八個標準日以前。」加西德制式化的聲音依舊傳了出來。
「那次談話內容,是什麼?」
「他告訴我,你們的不實指控與行為已經構成了威脅。」
「我需要所有的內容。」
「他說他必須要離開守護者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會離開多久。他需要我替他顧好太空站,同時盡量執行殖民任務。」
「為什麼他需要離開守護者?」
「他並沒有透露。」
「再追加一劑。」麥基寧再次下令。
只是這次,那名坐於操控台的操作員,被梅羅死死的掐住了咽喉,無法執行指令的他動彈不得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響,顫動的雙眼甚至開始出現上吊的情形⋯⋯始終在麥基寧身側警戒的契布曼・弗爾考什因操作員並未立刻執行指令,轉而望向操作台,眼前的一幕令他果斷抽出雷射槍、對準梅羅——
但梅羅身旁的傭兵隊長克萊德・葛林幾乎與對方同時拔出雷射槍、直接開啟紅色的準心直指契布曼頭部——
「放下你的槍,野蠻人!」克萊德・葛林威嚇道。
突來的騷動與吆喝分散了麥基寧的注意力,她困惑的轉頭看向梅羅,「奎因指揮官?」
雷射槍特有的高音頻震動著空氣,使得周遭的警示聲變得不再那麼刺耳。但同時,在場的白服人員沒有人敢有任何行為或動作,攀高的溫度使人難以呼吸。
契布曼瞪著克萊德炙熱的槍口,以及那時有時無、對準自己的紅色準心,最後,他緩慢的移開手上的雷射槍。
「讓我來問。」梅羅說,但聽上去比較像是在下達指令。
「你知道的,薩蒂・伯雷盜走了重要的證物,然而現在卻生死不明。缺少重要資料會使我們無法進入最終程序。」麥基寧說。
「照妳這種問法,得到答案之前人全都死光了!」梅羅的態度立刻強硬了起來,「這種東西,人體能承受的劑量只有二十毫升!妳還想追加?他才剛從鬼門關前回來!」
「別擔心,他的身體很健康⋯⋯」
「麥倫.史密斯也正值健康的壯年!」
「噢對了!史密斯先生的劑量確實是高過了標準,但這次我們有做調整,還記得嗎?」
梅羅明顯懷疑地盯著麥基寧,短暫的停頓後選擇忽略對方的話語,「薩蒂・伯雷離開守護者後,還有繼續與你做任何形式的聯繫嗎,加西德?」
他的手依然緊緊掐著那名操作員的喉嚨,完全沒有任何放鬆的跡象,後者的嘴唇已經泛成了深紫色,雙手也癱軟的垂在身側。
「沒有。」仍然是那副毫無波動的聲音,抵達了人們的耳裡。
「你是否曾嘗試與薩蒂・伯雷進行聯繫?是否有任何成功的經歷?」
「是的,但從未成功。」
「我的操作員需要進行急救。」麥基寧看了一眼那名面色逐漸慘白的操作員打岔道。
「直到加西德恢復意識以前,都來得及。」梅羅說,接著他繼續問,「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可疑的飛航艦滯留在P-51上,加西德?」
「一百二十七個標準日以前。」
「你懷疑那是薩蒂・伯雷駕駛的飛航艦,是嗎?」
「是的。」
「所以你嘗試與其進行聯繫?」
「是的。」
「有收到任何回覆嗎?」
「沒有。」
「為什麼有消息指出薩蒂・伯雷打算從推進器進入守護者號?」
「因為我相信他仍然還活著,因此我將推進系統維修的日期與順序以加密代碼的形式,傳送給那艘飛航艦,並祈禱對方能確實收到。」
「然後呢?」
「我的系統權限遭到破解,所有傳送、接收的訊息,曾授權過的系統內容全都被梅羅・奎因竊取。正是你,奎因,不恥的叛徒。」
「如果薩蒂・伯雷還活著並成功進入守護者號,他會做什麼?」
「啟動守護者的防衛系統,驅趕或炸毀梅塔星艦。」
「我沒有問題了。」梅羅才鬆開手,幾名白衣人員立刻將已經失去生命跡象的操作員抬放置地,進行緊急搶救。
麥基寧看著聚集在地上進行急救的幾名工作人員,再看向始終舉著雷射槍的克萊德,以及身旁瞪著前方、隨時準備反擊的契布曼。最後,她將視線放到浮在液體中的加西德說道,「把槍都收起來!執行甦醒程序!」
直到加西德・尼古拉斯被安全送回位於守護者號的私人艙房後,菲碧・麥基寧才回到守護者A區的主議廳室。這裡是一間寬廣的主控制室,由白底牆面組成的方正格局,火星美人灰、黃相間的特殊紋理散發著瑩亮、不刺眼的恆光。位於廳室正中間,是座與地面相連的主控台,浮在台面上的星球P-51有著真實的頃斜角度、自轉與公轉速度,細膩的甚至連無聲帶不時噴發的熱能都精準呈現。
「我們沒有救回那名操作員。」契布曼說。他站在距離麥基寧約三步之外的距離,「即使進入醫療艙也救不回腦損傷。」
「雖然需要點時間,但操作員可以再訓練。」麥基寧說,語氣並沒有多少起伏,「以一換一。」
「您是指奎因嗎?」契布曼問。
麥基寧笑了笑,「不⋯⋯操作員換史密斯,奎因從一開始就下死手。不過,你說得對,我們的目標是該開始放到奎因身上了。」
「還有他身邊的葛林。」
「是的。」麥基寧伸手觸碰主控台,P-51的模擬球立刻轉化成海博納程式監測系統,緊湊而不凌亂的將休眠者資料全數呈現而出,「雖然我還不知道他們私下究竟做了什麼,但至少伯雷那傢伙應該是成功登上來了。」
契布曼開始回想,那座實驗室中所有的對話內容,但仍然不明白麥基寧這麼說的理由為何。他不解的問,「抱歉⋯⋯這我無法理解?」
「不用想得太複雜,只要以奎因爲出發點,就大概猜得到了。」麥基寧解釋著,一邊翻閱著休眠者的各項資料,「他在避免尼古拉斯過去一個標準年以前的記憶被暴露,只用巧妙的提問方式將近期的記憶帶出。而且還嚴重偏離焦點。」
回想起來,他們獲取的訊息與原先預期需要的資訊,有著很大的差異。他們最需要的資料——那枚遺失的記憶碟,仍然查無所獲。
「像是記憶碟的下落嗎?」契布曼問。
「嗯⋯⋯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伯雷帶走記憶碟這件事了,就只需知道他是否活著以及是否登上守護者。那麼,伯雷確實離開了守護者,而加西德也確實目睹我們擊毀他的飛航艦,那麼為什麼一百二十七個標準日以前會突然發現可疑的飛航艦?然而我們卻沒有注意到?」
「我們能排除那是先前墜毀的飛航艦。」契布曼下意識說道,「唯一的可能,我們當時擊毀的恐怕並不是他駕駛的那艘,而是另一架⋯⋯」
「那麼為什麼四大區域中的停機坪卻沒有遺失這麼大的飛航艦?」麥基寧問。
契布曼才恍然大悟,他有些扼腕的說,「有人在記錄中動了手腳,那個加西德・尼古拉斯!」
「或是其他人,不得而知。」麥基寧說,期間,她查看到了非休眠期間的人員名單,一級權限者:希默斯・里德的名字與樣貌出現了在她眼前。她繼續說著,「另外,只有虔誠的教徒才會祈禱,科學家幾乎只看數據進而推斷結論,並不會因為一個簡單的信念,就盲目的進行操作。你有聽到尼古拉斯是怎麼說奎因的嗎?」
「不恥的叛徒?」
「奎因破解他的系統權限,他是怎麼辦到的?他自己也只是一級權限者,也不是什麼精通程式或是軟體的工程師及駭客,他是一名殺人不眨眼的殺手!」麥基寧說,「你看他掐著我的技術員時,臉上有任何表情嗎?並沒有!」
「但這不可能⋯⋯尼古拉斯怎麼還能說謊?」契布曼問。要知道,在那種設備與藥物的作用下,沒有人能夠說謊。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說的其實是實話。」麥基寧沈吟道,「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他的某段記憶被消除掉了⋯⋯我猜。」
「所以他才表現得那麼氣憤,就好像最近才知道奎因是叛徒那樣。」
「是的,但也並不全然是。」麥基寧問,「負責監控尼古拉斯的是傭兵還是我們的人?」
「傭兵!簡單來講就是為了防止我們再次對他使用魯斯佛瑞。」契布曼說,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般,忽然問道,「如果伯雷真的啟動防衛系統,真的有辦法摧毀梅塔嗎?」
「那只是我說的,轉移焦點而已。現在的系統處於休眠模式,真要啟動防衛系統就必須重啟系統、釋放權限,伯雷必須登入系統才能操作,但那之前我們能輕易察覺。」
「那麼您打算怎麼做?」契布曼問。
「我們的目的並不複雜也不貪婪,但要達到目的,就必須要破解系統,或破解海博納進行職權轉移。」麥基寧說,「最好是在那些人有所行動之前,動作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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