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五年,端王率兵親征,平定韶關之亂,剿滅叛黨餘孽,助其兄收復江山。皇上大喜,賞賜了端王不少稀世珍寶,當中包括一品質極佳的刀具。
此刀鋒利無比,重量輕,刀鞘雕飾著華麗圖騰,刀身刻有「韶華」二字,為皇上御賜之名,以示端王銘記此時之美好時光。
端王對韶華可謂是愛不釋手,時刻攜帶在身上,隨端王一同砍殺無數敵人外族。韶華刀鋒利落,刀身輕巧,配合端王的靈巧武藝,短短數年間,一人一刀,一時風頭無兩。
惟好景不常,端王一次練功後疑走火入魔,攜韶華胡亂斬殺端王府數百餘人及宮中官人,最終被禁衛軍以萬箭穿心所制止。據悉,端王倒下前,毅然把韶華架於脖上。眨眼間血濺宮殿,端王身首異處,死不瞑目,雙目至死仍緊盯著染血的韶華。
而吸收掉無數血氣和怨恨的韶華也刀隨其主,開始出現異常。它在晚上會自行出鞘,隨意砍伐路人,致使人心惶惶,「刀被端王附體」、「妖刀韶華」一說傳遍大街小巷。
皇上最終請來一高僧對韶華施法封印,韶華自此消失於江湖。如今百餘年過去,韶華去向,早已無人知曉……
蘇鵬乃荊州一小商人,在此地開設典當舖,小生意經營得尚算不錯。他雖然從小在江湖混跡長大,但也並無啥不良嗜好,頂多喜愛收集一些奇珍異寶。
這天,他如常開店,一大早就來了位貴客,在蘇鵬半哄半騙下買走了不少物品。就在蘇鵬還在樂呵呵地咬著金子確認真偽時,有一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郎正倚在門邊,冷冷地盯著他。
蘇鵬頓時停下咬金子的動作,定睛一看後,發現對方只是個少年,便皮笑肉不笑地打發對方,讓他不要妨礙自己做生意。
「就是這裡嗎?」一道女聲從少年身後響起,蘇鵬不看還好,一看到底來者何人,便連手上的金子都拿不穩。
門邊身著一襲白裳的女子迎面而來,看上去約莫二十多歲,容貌清麗,說她傾國傾城也不為過。女子態度和善,十分平易近人,和她身旁的少年形成兩個極端的畫風。
未幾,蘇鵬便彷彿溺在了女子那燦若繁星的雙眸中,一直沒法移開視線。他看著她相觸而離、一張一合的唇瓣,不禁嚥了口唾沫,以致他根本沒能聽進去半句話。直到他的神智復歸時,只聞得一句:「……能當不?」
蘇鵬呆若木雞地瞅著女子,沒法答話。女子隨即把手上的一把大刀放到檯上,輕輕推至蘇鵬跟前,問:「這刀,能當不?」
蘇鵬拾刀一看,刀鞘雕刻著精緻華美的圖騰,雖是大刀,拿在手上卻不覺重,揮舞時絕對輕盈無比。他拔刀一看,刀還沒完全出鞘,蘇鵬雙目便已停在了那刀身上。他突然像著了魔般,抑制不住想要觸碰它的念想,情不自禁便撫摸上了它,指尖落在了刀身刻鑄的文字上。
「能、能當!」蘇鵬心知此乃一品名刀,他便萌生起了歪念。他瞧了瞧眼前這弱不禁風的女子,再望了望她身側的少年,看兩人的衣著也不像缺錢的人。蘇鵬嘴角閃過一抹壞笑,想也知道這倆傻子肯定不曉得此刀有多名貴,不然也不會拿來典當。
他隨意編造了一個極低的賤價,可倆人臉上絲毫沒有不悅,點點頭便應允了。女子在蘇鵬記下典當帳目時,輕描淡寫地說:「以防萬一,先說一下。此刀只能作收藏之用,不可見血。請店家如實告知欲買下此刀之人。」
她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惟蘇鵬此刻仍沉浸在哄騙成功的歡愉上,壓根沒把女子所言聽進耳裡。
女子臨行前再回頭盯著蘇鵬,只見他把刀捧在手上,像呵護嬰兒般,輕撫著刀鞘,笑得像個傻子。此時,女子雙目突然湧出一陣殺意,她咧嘴邪魅一笑後,才淡然地道:「請緊記,此刀……不可見血。」
蘇鵬愣是沒聽出此話可解,只喃喃道:「傻子,不能見血的刀,還要來作甚?」不過他的生活裡確實不會動刀,他又是買來收藏的,便也沒有把女子的話放心上。
兩人離開當舖後,便投宿於附近一客棧。少年進房後,便繞道到一旁的矮櫃上拿了一瓶酒。女子則徑直走到房間中央的矮桌,隨意找了個位子坐下。
她還沒開口,便有一壺酒從她身後遞到跟前,她微笑接過後,便往喉嚨裡灌酒,一點女兒家該有的儀態都沒有。少年坐在她對面,早已見慣不怪,便面無表情地倒起了桌上的茶水給自己喝。
待女子喝得盡興後,少年才淡淡地說:「方才那人,我不喜歡。」他的聲線中沒有透露出一絲情緒,就連臉上也是一如冰山般,沒有任何變化。
女子把玩起手上的酒瓶,展開笑靨看向少年,道:「阿韶你別急,咱們很快就能飽餐一頓。」
蘇鵬對那刀愛不釋手,早早便關了店,抱著它舞來舞去,還仔細地擦拭著刀身。他突然腦門一抽,便沒忍住手觸摸起刀尖。他沿著刀尖往下輕撫,像挑動情慾時輕撫枕邊人的玉軀般,他也著了迷地觸摸著刀身。
此刀刀鋒鋒利無比,蘇鵬一不留神,指腹便被刀身劃破了一道淺淺的傷口。所謂十指痛歸心,蘇鵬只顧著手上的傷口,便把刀隨便扔到桌上。
此時,刀上的殷紅突然逆流,並慢慢順著刀身,流到了近刀柄處那邊的文字上。
血花成字,韶華再現。
隨後,那僅剩的一點殷紅也被文字吸進刀內。
蘇鵬處理好傷口後,才意識到要擦拭掉刀上的血花,拾起察看後,才發現上面並無血漬,一時間嚇得不輕。
「此話何解?」
阿韶邊喝著清茶邊問道,女子喝了口烈酒後,說:「古往今來,沒人能抵抗得了韶華的魅惑。就連百餘年前,那位剛正不阿的端王爺也沒法逃過被韶華侵擾,導致陷入狂亂……更何況是這一介市井小民。」語畢,她又把手上的酒一飲而盡。
阿韶不發一言,只是緩緩地站起身,又拿了一瓶酒遞給女子。女子笑著接過後,又開始喝了起來。與此同時,阿韶的雙目忽地由墨轉紅,一根根紫黑色的筋脈從青絲裡湧出,覆蓋到眼睛四周。
他語氣平靜地說:「璃,封印,被解了。」
阿璃只是笑笑,沒有答話,然後又把酒一飲而盡。
沒想到,被預想的還要快。她舔拭著一片薄唇,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她現在已急不可待,想要快點開始晚上的盛宴。
當天亥時,蘇府上下早已安歇入眠。躺在雅室的韶華卻倏地開始顫動,本已在夢鄉的蘇鵬,突然夢見有賊人悄無聲色地溜到雅室,欲把韶華偷走。他當即驚醒,並不顧妻子的喊叫,徑直衝進雅室,抱起韶華。席間,他一直喃喃自語說:「是我……是我的……」
蘇鵬像著了魔般,拿著韶華在府裡四處走動,說要把潛入府上的賊人抓出來。可這府邸哪有甚麼賊人,全都是蘇鵬自己臆想出來的人物。他不顧旁人勸阻,胡亂揮舞著韶華。其妻生怕他會傷到自己,命一下人把蘇鵬手上的韶華拿走,可這一遭,卻被蘇鵬認定為是要搶走他的韶華。
他突然發狂砍向那下人,那人隨即被劈成兩截,血花四濺,蘇鵬妻子更被嚇昏過去。
坐在矮桌旁的阿韶摩挲著端王府的玉牌,輕聲道:「開始了。」
躺在床上裝睡的阿璃緩緩睜開雙目,不覺莞爾。「既如此,那我們便動身赴宴吧。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救活一兩個。」
蘇鵬手上的韶華冒著黑氣,他發瘋似地斬殺著府上的人,連妻小也不放過。府上數十餘人,無一倖免。另邊廂前來赴宴的韶璃二人,卻因為阿璃故意指示阿韶繞路而來晚了。
花了大概一炷香時間,兩人才施施然來到蘇府。阿韶一腳把大門踹開,映入眼簾的,是蘇鵬拿著滴血的韶華獨自一人對著空氣揮舞,期間嘴巴還唸唸有詞,不知在說著甚麼。
「哎呀,我們來晚了──」阿璃笑著喝了口手上的美酒,像欣賞歌舞般看著蘇鵬的表演。
阿韶瞄了眼阿璃,暗忖道:「分明就是故意的。」
「阿韶,該吃飯了。」她不急不緩地道。阿韶隨即雙目變得赤紅,他在半空中畫出一個符咒,然後一掌把符咒擊到蘇鵬身上。
蘇鵬遽然一股電流躍上身般,身體不受控地把韶華架到脖上。他張大嘴巴,雙目瞪得又圓又大,頃刻間,臉部猙獰得很。阿韶一眨眼,韶華便從蘇鵬脖上一刎而過。
這晚,蘇府下起了血雨。
蘇鵬手上的韶華掉到地上,他的頭顱也滾落到韶華跟前。阿璃看著那面目猙獰的頭顱,開懷大笑。就在阿璃還在大笑時,韶華霍地抖動著,並向阿璃襲來。
阿璃喝下最後一口美酒後,隨手把酒瓶摔到地上,便徒手把飛襲而來的韶華接住。本還嬉皮笑臉的她,一瞬間認真起來。
血液順著她的左手掌流淌至韶華身上,一滴一滴落到地上。被她壓制著的韶華仍不住地顫動,黑氣四溢,極為渴望掙脫開她的拑制。
阿璃倒也不以為然,她泰然自若地說:「阿韶,這麼多人了,你還吃不飽嗎?」語畢,她咬破食指,用血花在韶華刀身上畫上符文。
阿韶還是一言不發,只是彷彿間有一道暖流流竄進身體內,他的雙目緩緩從赤紅回到墨黑。阿璃手上的韶華也慢慢安靜下來,刀身上的血花慢慢被韶華吸進刀身內。
阿韶閉上眼,張開雙手,吸食著蘇府上下的血氣和怨恨,這還遠遠不夠。
同時間,阿璃也張開嘴巴,原來的一片薄唇慢慢裂開到耳後,露出一口獠牙,整張臉也變得如鬼神或如阿修羅般猙獰醜陋。她吸食著這裡飄蕩的鬼魂,飽腹一頓。
「當年遵照皇上之命,把壞東西放進我們體內的人,就是這人的先祖?」阿韶踢了踢地上乾癟無肉的頭顱,聲線冰冷地問。
阿璃把韶華收回刀鞘裡,說:「嗯。怎麼樣?難不成你還捨不得?」
「怎麼可能。只是,還不夠。當年端王府,還不止死了數十人。」阿韶的臉容與韶華一樣,冰冷無比。
還不夠,把韶華變成妖刀,害端王失常的人,只有這樣,還不夠。反正韶華已不能進仙道,既如此,你們就陪韶華一起墮鬼道吧!
自百年前端王落下韶華後,韶華便被封印起來,歷經百餘年,吸食著世間的日月精華,方從刀中生出來他二人。
「好了,阿韶。我們這一次,要去哪玩好呢?當年有份謀害端王的人,好像……還沒死光呢。」阿璃施法把韶華藏起來後,轉頭看向阿韶。
阿韶看著阿璃,只眨了眨眼,沒有回話。
相傳,韶華從不出鞘,一出便會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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