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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下沉,是黑色的海,平靜而令人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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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在書中看過人們對於母親以及誕生的描述,這處安靜祥和的地方,還有溫暖的液體包圍,這大概就是孕育生命的子宮了吧。
一片黑暗中,空靈巨大的泡泡,隨著下墜,在她身周一個一個升起,撥放著一幕一幕暖色調回憶。她聽見孩子的歡笑聲,還有屬於母親的搖籃曲,她側過頭看著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氣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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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裡是倫柏納格的冬日,冰雹和暴雨一起落在了沒有人的街道上,兩旁的房子都緊閉著門窗,拉上了厚重窗簾隔絕一切。唯有遠處山丘上那棟大宅,透出火光,一樓露臺前落地雕花玻璃窗向兩側打開,那個孩子晃著腳坐在那裏,抬頭看著頭頂黑色屋簷外,不斷落下的細小冰雹和雨滴。
她奶聲奶氣轉過頭,向後對準了方向,喊了一聲。
「管家爺爺,媽媽還不回來嗎?」
「等蘇菲小姐乖乖去睡覺的時候,夫人就會回來了。」老人耐心地說。
「可是蘇菲想等媽媽,不可以嗎?」
「這個嘛……」老人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最終他走出樓梯下方的陰影,一頭白髮精心梳理服貼,他走到了蘇菲身旁,慈愛的望著蘇菲。
老人摸了摸蘇菲的頭,他蹲下身,對著蘇菲說。
「小姐,妳還在生病,明天是假日,一早就可以見到夫人了,但如果小姐要繼續等夫人,病情不但會加重,明天還可能爬不起來見夫人喔!」
蘇菲露出為難,她看了看外頭,又看了眼管家爺爺,最終她收回小腳,跟著管家爺爺一起回去了房間睡覺。
氣泡到撥放到這裡就破掉了,而後是另一顆氣泡上升,但跟上一顆氣泡不同的是,這顆氣泡的畫面始終停留在一手,屬於大人的,白皙修長卻佈滿傷口的手,放在了床邊。
聲音與畫面並不同步,畫面一直停在這一幕,聲音不斷的在莉婭耳邊持續說著。
「媽媽,蘇菲沒有關係的。」開頭是蘇菲甜甜地說著。
『別亂想,蘇菲的"病"一定會好的,所以妳要乖乖吃藥,乖乖睡覺,聽管家爺爺的話。』接著是沙夏安撫的聲音,此時和外頭發狂而絕望的模樣,判若兩人。
「……」蘇菲的聲音沉默。
『怎麼不開心了?還是媽媽念故事給妳聽!』沙夏疑惑。
「蘇菲沒有不開心,媽媽……蘇菲真的病了嗎?城裡的小孩都說生病會很不舒服、很難過,可是蘇菲感覺不到呀?」蘇菲聲音裡帶著忐忑。
『不……蘇菲妳還小,妳得的病很特殊,所以不懂也很正常…以後少跟那些小朋友玩,對妳的病不好。不過不用擔心蘇菲、不用擔心的,媽媽一定會保護妳的蘇菲,無論代價……』
聲音到這裡便結束,氣泡又再次破裂了,在沙夏說完那句話後。
莉婭眼睛繼續四處看著,直到捕捉到另一邊,新升起的氣泡,她朝那邊靠了過去。這次的氣泡連畫面都沒有,只有中心一團白光流轉著光彩,蘇菲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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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著當一個乖孩子,也努力不讓她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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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當她們獨處時,偶爾她望過來的眼神,總是那麼悲傷又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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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很多的疑惑,關於媽媽、關於自己、還有關於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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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媽媽或是管家爺爺從來不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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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說到這裡又中斷,周遭又安靜了下來,正當莉婭繼續尋找其他氣泡的同時,她忽然感受到身下的動靜,調轉身體一看,她身後的黑暗,如今被一整群的氣泡佔滿。
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大群氣泡同時朝著莉婭的位置上升,許多聲音……或者說全都是蘇菲的聲音,隨著一個接一個氣泡上升,又一個接一個氣泡破裂,大量訊息湧入莉婭耳裡、腦裡、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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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的事,從她失去了四歲前的記憶,再次醒來在聖廷醫院時,媽媽就一直告訴她,她生病了,以後不能亂跑,媽媽會想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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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過管家爺爺為什麼媽媽越來越晚回家,得到的依舊是與她的病有關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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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過媽媽,可是媽媽回答病很特殊,然後是如跳針一般,媽媽會想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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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偷溜下床,想要找媽媽,卻看到了可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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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大宅散發著陰森氛圍,蘇菲抱著軟綿綿的皮皮玩偶,拖著過長的睡衣,她一步一步往下走,途中聽見了西邊走廊,傳來媽媽的哭喊,她微微睜大了眼,小腳ㄚ朝著西邊走廊前進。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走廊上唯有一扇門沒有關好,隙縫中隱隱透出光,大在暗紅的地毯上,蘇菲爭著眼湊了上去。
那是年紀小的她還不懂的事,主臥室鮮紅的大床上,兩具肉色軀體交纏,被頂層床架落下的薄紗掩去風光,只餘朦朧身影起伏,母親哭喊婉轉的聲音從裏頭傳出,讓蘇菲感到不適,隨後另一道陌生年輕男聲,也從裏頭傳出。
『啊啊,在含深一點,妳這蕩婦!不是想知道我的事嗎?做得好的話,我會告訴妳的,只告訴妳一個人……啊啊不愧是大執行官的嘴,平時看著惡毒,這種時候是怎麼了,這麼賣力的討好我,崇拜妳的人怕不是要痛哭流涕了!!』
『哈嗚、嗯~嗯…♡ 』
蘇菲沒有看到裡頭另一個人是誰,眼前的畫面過於衝擊,蘇菲生理上強烈不適,她下意識抱緊皮皮玩偶,向後退了幾步,頭也不回朝著另一端跑走。
回到房間後,她一個人埋在被子裡,眼淚不斷流出,打溼了枕頭,懷中皮皮玩偶被越抱越緊,標誌性的卡通臉都扭曲了形狀。
如果媽媽說的想辦法,是這種奇怪辦法的話,那蘇菲不要。
一片黑暗裡,蘇菲一夜無眠。
耳邊的氣泡越來越多,幾乎是貼著莉婭不斷上升,而蘇菲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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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撞見極度不適的一幕後,蘇菲連著五天沒見到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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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過後,她忍不住問了,即使她清楚知道管家爺爺也不會照實回答,但她還是忍不住問,管家爺爺說現在是很重要的時候,媽媽就快要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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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管家爺爺的回答,蘇菲腦海裡忍不住閃過那一夜,剛下肚的早餐在胃裡翻滾,眼淚趴嗒趴嗒落在餐盤裡,蘇菲再也忍不住,手上餐具滑落,她跳下了餐椅,撞開廁所門,一頭跪在馬桶前吐了起來。
趕來的管家,滿臉焦急,他想要拍拍蘇菲小姐的背,卻被轉過的蘇菲一掌拍掉。
『又是重要的事情、又是因為生病——可那些都是在騙人,全都是因為蘇菲對不對!?是蘇菲讓媽媽這麼痛苦,必須要去做不喜歡的事對嗎?』她眼眶通紅,像一頭受傷的幼獸,發出絕望哀鳴。
管家爺爺依舊沒有回答。他沉默的表情,眼裡不再是慈愛,而是更加沉重,同她一樣的,絕望。
管家爺爺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能告訴她,或許是因為她年紀小,又或者是這一場"病"的真相過於沉重,可她不能接受每個人都像可憐她,所以只露出溫柔的一面,不告訴她發生了什麼。
也是這個當下,年幼的她明白到,這是屬於她們的惡果,從那個很簡單的問題中所衍生的。這場審判必須要結束在自己身上,只為了幸福的明天,還有無數加諸媽媽身上的苦難。
所以——
——所以床頭的琉璃燈支離破碎,暖色房間不再流淌波光,如同橫跨在母女之間的縫隙,再也修復不了,然後、啊,沒有然後了呢,畢竟她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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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泡在忽然極端增多過後,又忽然全部消失,莉婭緩緩睜開眼,眼前還是那一片黑,一望無際的黑,除此之外再無其它的。
「這裡到底是……」
『這裡是白塔的內側喔大姊姊。』
蘇菲稚嫩且柔軟的聲音,搶在莉婭的疑惑之前開口,可四周已經沒有氣泡了,就在莉婭疑惑的時候,周遭大片黑暗,隨著蘇菲說完話,一點一點向四周退去。莉婭睜大眼看著環境在一瞬間的改變,環視周遭一圈,她發現這裡大的不像話,無法想像這裡是所謂的白塔內側。莉婭低頭看著她目前站的地方,腳下開滿了白色野花的小山丘,她抬起頭來,視線往後望去是一望無際、與蔚藍天空連倒映的湖面,而後她向想起什麼似,是現在周圍尋找小女孩的身影。
『我在這裡喔大姊姊~』
莉婭又再次聽到聲音,她循聲轉過身,眼裡閃過驚訝。
只見蘇菲背著手站在哪裡,表情平靜,一頭及腰的亞麻色長髮,帶著柔軟的捲曲搭在背上,還梳著漂亮的公主頭,身上那件白色蕾絲連衣裙乾淨如新,沒有任何血汙,乖巧的雙腳則踩著編織平底鞋。
她看起來就像美好的化身。
而那雙與她母親一模一樣的紅瞳,正溢滿了柔和光彩,如紅寶石般,閃閃發光望著她。蘇菲對著莉婭笑了笑,她微微側過身,偏了偏頭示意,似乎是叫莉婭看她身後的東西。
莉婭走近一步,她循著蘇菲讓出的位置,看到了遮掩在她身後的景色,湖面不遠處也聳立著白塔,一如往常散發著潔白柔和的光暈,完全不似莉婭方才在外看到,已經溢滿黑泥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裡真的是白塔內側嗎?
身為神子,莉婭不可能不知道白塔裡會有內側,畢竟她一直都與母親連結著啊……。太奇怪了,彷彿就像刻意讓她看到一樣,莉婭視線餘光微微看向蘇菲,小女孩沒有發現她暗暗的注視,而是在山丘周圍踩著奇怪的舞蹈步伐。
『大姊姊,蘇菲很感謝妳喔!』
面對蘇菲忽然間的感謝,莉婭思緒中斷,視線拉回了蘇菲身上,她露出了疑惑,帶著一點遲疑,莉婭開口。
「妳……蘇菲,為什麼要感謝我呢,我明明結束了妳的生命,並讓妳的母親感到傷心,即使如此……妳卻要感謝我嗎?」
莉婭沒有其他託辭,她也不在意這樣直白,是否超出了一個六歲小孩的認知,但是她想起作為母親的沙夏,最後絕望的對她咆哮,那些悲傷甚至引來了白塔反轉共鳴——所以她更不能理解,普遍常理來說,母親保護孩子,孩子將會成長並回饋於母親,這是一個理性來說,很常見的循環。
就像阿麗塔曾分享過她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阿麗塔認為母親之於她只是一種記號,代表痛苦與紛爭的記號。
在特定劇本模式展開時,它就像交響曲的前奏,一旦響起、記號會將她帶回那個冬天,那個被母親逐出故土,被所有人民唾棄的夜晚,然後反反覆覆,直到劇本完成,記號又會消失不見,等待相同情節再次響起、上演。所以阿麗塔選擇不再見母親,她放棄了故土,選擇了流放,只為割捨母親在她身上留下更多的記號,自己不再身陷痛苦泥沼,可以真正意義上只做自己。
反之勞倫母親之於他,就比較接近莉婭在童書上和歷史上所理解到的母親。勞倫成長過程中,他的母親一直都細心教導他、陪伴他,換言之,他在愛與包容中成長,母親此時在勞倫身上,呈現為一種連結,是構成他這個人密不可分的一部分。雖然多數時候勞倫性格陰鬱,但每次提到母親時,臉上會有淡淡的幸福感浮現,與他冷冰的形象實在不相符,對此阿麗塔曾酸溜溜評價道,真羨慕有個快樂童年的人。
但眼前的孩子卻與上述兩種案例完全不同,明明與阿麗塔和勞倫,這兩位同樣身為"孩子"立場的蘇菲,卻選擇感謝殺了自己的人,明明她的母親正在哭泣著。
這樣想的話,她看著蘇菲也就多了一份不解,是什麼讓這個孩子選擇這樣,莉婭仔細搜刮著那些氣泡回憶,她想起蘇菲最後的獨白說了什麼,在結合沙夏流傳街頭巷尾的事蹟,她明白了過來。
她緩緩睜大眼,眼前蘇菲笑的那麼甜,可莉婭卻實在笑不出來,尤其為了應證她的結論,答案必須由蘇菲解答。
『看大姊姊的表情,似乎是知道正確答案了?』,蘇菲放下原本背著的手,她舉起手上的花束,拿到了莉婭面前,『我希望沒有我媽媽也能獲得幸福…大姊姊……請幫我告訴媽媽,蘇菲最喜歡媽媽了,所以——』
風不知從何吹起,撫過蘇菲笑彎的眉眼,揚起她的長髮,小手握著潔白花束,正對著莉婭。而莉婭面對蘇菲伸出的手,不知怎麼地,鬼使神差接了下來。
『——請媽媽、笑一個吧!』
花束被接過的瞬間,蘇菲的形體一瞬潰散,成片雪白花瓣爆炸後零落飄,連同她的笑容和嗓音都溶入其中,隨著風吹向了散發著光暈的白塔。
莉婭呆呆地望著白塔,明明身處的地方明亮如白天,但不知怎麼的,她感覺身周還是那片黑暗,而眼前的白塔,不再是一種模糊的意象,反而像不明的溫暖包圍著她。
她握緊了手中花束,就那樣靜靜望著白塔,也不知道莉婭究竟看到了什麼,一滴淚水在她沒有留意的瞬間,悄悄地從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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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的內部似乎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莉婭自蘇菲的形體消散後,時間彷彿過了很久,卻又只是一瞬。
她想要試圖呼喚白塔,但白塔卻沒有一點動靜,照理來說應該還沒進行到最後一階段,面對神子的呼喚,白塔不可能沒理由回應。可當莉婭再次睜開眼時,周遭的一切還是沒有變,白塔也沒有傳來呼應。
沒有主人的內部世界,當然不會有人回應,她是神子,由白塔誕下,不可能不知道白塔有所謂的內側。她想起在那一片黑暗中,她聽見來自深處,回憶片段與小孩的獨白,她心下了然,所以這個白塔的內部,只能是……。
她對上不遠處那個白塔意象,碧綠雙瞳中浮現白色符文,空氣中有不明的東西形式流竄著,莉婭緩緩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端詳著視線裡看出去的白塔,此刻在她的視野裡,白塔就如掌心玩物一般、一碰就碎。
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在下一個瞬間掌心手攏,遠處白塔同時間一節一節爆開,就像是真的被掌心捏碎了一般。
平靜蔚藍的湖面,在意象白塔崩落的瞬間,血色潮流從遠處朝莉婭站著的地方襲來,傾刻間就如海嘯般劇烈撞上了莉婭。
浪潮過境,空氣中傳來濕潤的泥土味和鐵鏽味,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百合花香,待莉婭再次睜開眼,碧綠雙眸冷冷地看著周遭改變。
原本蔚藍的湖面變成了血一般的色彩,開滿綠草長滿不知名白色野花的山丘,就像褪色一樣,綠草變成了奄奄一息的枯草,而白色野花則被黑色百合替代。
不遠處的白塔意象不知何時變成了一顆黑繭,狀似日環蝕一般的高懸天空,鮮血自黑繭底下流出,染紅了天空。
而沙夏站在黑繭底下,她的身影被黑繭投下的光暈拉的長長的,分成三股倒映於海面上,如同鬼魅一般。
她站在平靜無波瀾的血海之上,身上是那一襲代表教皇、代表母親光輝,金色魚尾無袖禮袍,是古典巴洛克風格,鑲著點點純白珍珠,長長的裙襬鋪散在血海上,她頭上戴著金冠,那些刺長長的、一根一根散開成扇形,就像無慈悲的太陽,散發冰冷的溫度。
『白塔的孩子,連妳都要剝奪我拯救女兒的權力嗎?』
紅寶石的雙瞳銳利的看了過來,即便隔著一片遙遠的血海,莉婭也能清楚的看見,沙夏是在看著誰。
「沙夏女士,可是蘇菲、真的需要妳拯救嗎?」
莉婭話說的輕巧,她長長的眼睫垂下,歛去了眼中情緒。
『我的女兒我自己清楚,需不需要拯救……這不是妳這個不懂人理的怪物能明白的!!!』
沙夏又發出了那種尖銳咆嘯,一路沿著海平面破開,直直的、尖銳的襲向莉婭。
莉婭抬起頭,她並沒有要閃躲或是擋下攻擊,碧色眸子抬起,看著音波撞了上來,卻沒有對她造成實際傷害,黑百合的花瓣被這衝擊紛紛震落,像一場黑色的雨落下。
沙夏血紅的瞳孔放大,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黑色花瓣落盡後,一朵小小的白色野花,被白色光暈包圍,擋在了莉婭面前,所以音波才沒有辦法傷到莉婭。
沒有母親會傷害自己的孩子,至少這一點,莉婭很清楚。雖然說也很卑鄙就是了。
『蘇菲……為甚麼…?』
沙夏彷彿不能接受似,抱住了自己的頭,隨著她的哀戚低問,頭上的黑繭也開始出現了裂痕。
莉婭只是望了一眼黑繭的變化,便收回視線,她伸手接住白花,接下那波攻擊後,白花的形體已經開始變淡了。
「即使如此,妳還是希望我告訴她嗎?」莉婭不知對著誰說,聲音溫柔。
回應莉婭的是白花徹底消散,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莉婭閉上眼,張開的手掌還殘留一絲溫暖,在白花消失的一瞬間,連同那些記憶一同湧入她的腦海。
所有回憶的氣泡,都定格在母親沙夏溫暖又悲傷的笑容上。
莉婭駐足在記憶盡頭,那片白色蘆葦海前,只有這裡傳來了聲音,是那首搖籃曲。
她仔細地穿梭其間,最終撥開了一片高聳的白色蘆葦,盡頭是蘇菲和自己,在白塔前、黑潮不留情的貫穿那具小小身體。
莉婭低頭,那一個完整,背著手的蘇菲,又站在了莉婭身前。
『大姊姊,就麻煩妳了,蘇菲會想辦法幫妳的,請妳讓媽媽自由吧。』
看到這裡答案已經了然。
莉婭睜開眼,緩緩邁開了腳步,她走上了血海,一步一步向沙夏靠近。
這邊沙夏還處於神智混亂中,眼角餘光一撇見莉婭朝她靠近的身影,心中怒火忍不住又熊熊燒起來。她怎麼能、她怎麼能讓蘇菲做那種事!!!說起來如果神子沒有降臨……!!!!!
『神子啊啊啊啊!!!!』
沙夏發出怒吼,抬手揮落,數道金色荊棘自海面下躍出,像吐著信子的毒蛇,來回交錯躍動在海面高速行進,朝莉婭而來。金色荊棘的攻擊撲面而來,在即將迎上莉婭面前時,卻像方才的音波一樣,忽地停在半空中,而後像是被抽乾了力量,朝血海中紛紛墜落。
面對此景沙夏不甘心,催動更多荊棘朝莉婭發動攻擊,卻都像此前,派出去的荊棘在距離莉婭一步之差,就紛紛墜落。
眼看莉婭距離自己不到幾步的距離,沙夏絕望的喚出聖槍,腳下發力一蹬,拚力一搏朝莉婭刺去。
巨大的衝擊力自兩人中央爆發,血色浪潮由內而外被掀起,又以圓心為放射狀緩慢歸於平靜。
聖槍的金色槍頭刺進了莉婭的腹部,鮮血像罌粟盛開,染滿了兩人的衣服,沙夏不可置信,就這麼輕易的就攻擊到莉婭了?
不,不對。她抬起頭對上那雙無所不知看穿一切的碧色眼瞳時,後知後覺發現到這是陷阱,但為時已晚。
沙夏想要後退掙脫的身體,被莉婭的手強硬拉住,硬是往回跩,連帶聖槍的槍頭也更深入莉婭的腹部。沙夏驚恐的向上望著莉婭,不明白色浮文再次浮現在莉婭眼裡,此刻兩人對峙,在黑繭血色光芒的壟罩下,莉婭冷冰的面容鬆動,不再像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她望向沙夏憔悴驚恐而美麗的面龐,緩緩張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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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一個吧,媽媽!」
『笑一個吧,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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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婭空靈的聲音和小孩特有的稚嫩嗓音柔和的同時響起。
沙夏睜大了眼,她的嘴唇開闔數次,卻沒有發出一個音節,最終顫抖著抿起雙唇,溫熱的液體瞬間盈滿眼眶。
還有更多的是,隨著莉婭開口,一同湧入的,所有關於沙夏,以蘇菲視角看出去的那些氣泡,如水上燈火,一點一點聚集,整個海面上都是蘇菲的煩惱、蘇菲的不安、蘇菲的心疼還有更多更多的,關於媽媽的每一個瞬間。
『怎麼會…原來我……!蘇菲…對不起、對不起,媽媽沒有注意到妳的心意……』
那都是她的蘇菲。是她的、她的、最最——親愛的蘇菲。
是刻在她血肉裡,在她出生時掙扎過,到後來對她溢滿愛憐,那是她唯一的女兒、她的生命、她的一切——
那個踩著穩定步伐的蘇菲,已經不是那個握著她大拇指,脆弱得在保溫箱裡對她咯咯笑的小嬰兒了。也不是那個昏迷不醒,抱著皮皮玩偶,睜眼虛弱地喊對不起的小孩了。而是已經能夠在將來的某一天,與她肩並肩,朝她伸出手一起前進,並對她綻放安撫笑容的蘇菲了。
她的蘇菲,已經長大了。
在這樣的認知浮現同時,黑繭上徹底佈滿裂痕,而沙夏握著聖槍的手也緩緩鬆開,無力垂落搭在一旁,聖槍不用多久化做了金色的粉塵消失。
於此,沙夏眼角滑落的淚水終於清澈,然後是爭先恐後密集的落下,累積在喉間的不甘與難過終於真正爆發,她雙手緊緊攀住莉婭的肩膀,放聲大哭、響徹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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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繭也終於支離破碎,漆黑的碎片一點一點消融,而天空像鏡面被打碎,露出原來的蔚藍,血紅浪潮也逐漸退去,最終環繞在綠草如茵的小山丘周圍的,是象徵蘇菲的白色野花,像溫暖一般盛開在她們周圍,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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