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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終於到達了沙萬寂,只不過車剛停好,最先下車的時雨,正打開車門要從副駕下車,一隻腳剛踏上白色礫石地上,後腳就傳來一聲槍響。
另一頭打開車門,剛探出頭的西肯尼,原本輕鬆帶笑的表情瞬間凝固,他在聽到槍響後,第一時間轉過頭去,卻為時已晚。
時雨側著身子,子彈筆直從她的眉心射入,又從後腦勺穿出,受到後座力影響,後方帶起一片血花,噴灑在後座車窗上。
艾洛斯還未開啟車門,卻近距離目睹被精緻倌起的髮髻散開在空中,玉雕的山茶髮簪落下,發出一聲脆響,斷成了兩節在雪白地上,被隨後噴濺落下的血跡覆蓋。眼看時雨的身體失去知覺,將要往後倒下,艾洛斯卻無法動彈,恐懼壟罩了他,他不住的發起抖來,嘴裡還是漏了一兩聲尖叫,這也引來了後方另一輛車的注意。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西肯尼,他急急喚出一面巨盾佇立,隔絕了子彈射出的方向,三兩步併做一步,跨越了車頭,來到了時雨身邊穩穩接住了她。
同一時間從後方傳來開啟車門的聲音,莉婭迅速竄下駕駛座,往前衝了幾步,當機立斷拔出黑潮,用力擲了出去,刀身劃破空氣同時,也燃起了黑焰附著,卻在高速行進幾秒後,被對面樓頂上的黑影揮落。
此時已經臨近夜晚,夕陽落下在地平線,夜色壟罩了眾人,清冷月光在浮雲緩緩退開後,照亮了那一片黑影。
伴著黑潮被黑影揮落、又執起,向莉婭這邊如法炮製丟了回來。
莉婭綠眸瞬間亮起,雪色白塔符文浮現,莉婭抬手準確無誤接住黑潮,黑髮如緞,隨著黑潮夾帶的風壓揚起又落下,她抬頭看向對面房頂,沐浴在月光下一頭白髮的少女,身後是實體化舞動著的複數黑影觸手,莉婭冷冷開了口。
「妳來做什麼,安-伊維娜-洛斯里克?」
一旁勞倫和阿麗塔也目睹了全程,兩人雙雙下車,因時雨被偷襲引起的騷動,車內只剩醒來的芙洛洛和蘇菲,在快速打發兩位新人下車後,芙洛洛主動留在了車內保護蘇菲。
白髮少女放聲大笑,立於月光之下,紅眸殘酷彎起,目光巡視過底下的鎮壓部隊成員,最終視線定格在幾天前才剛見過的莉婭臉上,臉上笑意掩蓋不住的瘋狂生長。她舉起雙手,底下眾人已經紛紛喚出武器,全員呈現戰鬥姿態,很快的浮雲完全退去,月光照耀的範圍擴大,只見安的兩旁還站著其他的人,成一字排開,有男有女。
最後下車的太迦什身後跟著艾洛斯,當安其他團夥出現在眾人眼前時,只見一旁西肯尼表情不悅的嘖了一聲,其他人在看見那些團夥後,表情也紛紛難看,似乎是一點都不希望那些人出現在這裡。
「呵呵……回答妳的問題神子——我是來拿回我們教主的"寶物"的。」
安心情似乎是很好,她笑著回答。並同時從高台上躍了下來,纏著繃帶的雙腳,腳步輕盈,幾步跨越在瞬間來了太迦什背後,紅色瞳孔中倒映著那頭白髮,以及那雙特別的金瞳,只見艾洛斯一動也不動,額角留下一滴冷汗,恐懼著一動不動,眼前視野被忽然忽現的安佔據。
她抬起手,沒有猶豫的掐上了艾洛斯的脖子。
「不好意思,雖然與你素昧平生,但這是我的第一次任務……可別想逃走喔,艾洛斯大人~」
說時遲那時快,人在艾洛斯身前的太迦什,在感知範圍被動觸動過後,晚了幾秒才轉過身,左手擬作迴路剛剛亮起碧綠螢光,手上一刻不停接連掐著手勢結印,符文亮圈圍繞在他指尖,但卻為時已晚。
太迦什才剛踏出一步,一股若有似無的海水味,腥鹹鑽入他的鼻腔,大腦開始運轉,他剛想到前幾天會議上,針對白髮少女的能力說明時,還不等他反應下一步,重力朝他襲來,緊接著是身體毫無防備,被向後推開,雙腳忽然離地,往後飛掠了幾公尺,最後撞上了一處民宅樓頂。
碰的,漫天土石伴著沙塵揚起,太迦什眨眨眼,緩慢抬起頭,視野裡,遠處安雪白身影亮的刺眼,他又眨了下眼,像是確認什麼般。
咦?
時間這時才過去了五秒,這位墮者少女實力的成長上限,已經與幾天前大不相同了,又或者、與莉婭一戰她根本沒有拿出全力,只是為了聲東擊西。
太迦什心裡不由自主發出疑惑,大腦後知後覺的回想。
安的背後似乎有感察覺,還不等她回頭,黑影翻湧著,緊接如海嘯高高從地上拔高,分做數道尖銳,重重將想要上前的太迦什,以驚人力量正中對方腹部甩了出去,只見太迦什被擊飛往後一大段距離,最終堪堪在停在對街房頂上。
他抬起頭,眼睛依舊瞇著沒有睜開,腳步還未站穩,周遭感知範圍中,空氣傳來微弱波動,他沒有猶豫馬上催動腳步,往一旁壓低身子,堪堪躲過了從遠射過來的光矢。
他偏過頭,沒有張開的眼睛,精準落在那片被光矢擊中的地面,微微凹陷的土石地,不遠處有人打開了頂樓的門,手上拿著形似雙翅的巨弓,偏著頭,一雙紫眼在黑暗中璀璨生輝。
太迦什認出了那道熟悉的魔力痕跡。
他抬起頭,感知範圍對上了陰影中的人,緩緩張開了口。
「真是久違了,騎士團團長-羅夏。」
久違的騎士團登場,但不只是羅夏,還有幾個月前,與莉婭和西肯尼交過手的雙胞胎墮者桃桃和夢夢。
「如此費心,還請來了騎士團,就只是為了抓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青年嗎,這可不像你們的行事作風。」莉婭望著前方的安,緩緩說著,言下之意卻是針對其他人。
一旁羅夏與太迦什對峙,她似乎有感,卻沒有回過頭回應莉婭。
「真是過獎了神子大人……不過很抱歉,這裡誰也不會被妳激怒的,騎士團與教團目標是一致,早就已經達成了共識呵呵……」
安不禁想笑,尤其在看著底下鎮壓部隊成員,各個臉色鐵青,內心愉悅翻倍湧動著。
「不好意思,我們沒空聽妳廢話!」
「等…!」
最先沉不住氣的是阿麗塔,莉婭還來不及攔下她,只見那道灰色身影,雙手交叉在腰側,金色的環刃妙尼朝著對面屋頂的安揮了出去。
眼看安肉眼可見興奮了起來,抓著艾洛斯的脖子,將她往一旁雙胞台的坐騎上扔過去,便笑著同黑影一起迎上了阿麗塔的攻擊,一黑一灰的身影在月光下打的有來有回。
莉婭煩躁的抓了抓頭,可以的話,她實在不想在這個地方引起騷動,皇城的事還沒有結束,如今他們又與敵對陣營公然打起來,這不是拿石頭砸自己腳嗎?
可惜的是,阿麗塔似乎已經破罐子破摔,沒有想要繼續遵守關禁閉,不要隨便惹是生非的條例了。
無奈之下,莉婭和身旁勞倫對看一眼,示意勞倫優先趕過去時雨那邊,幫忙查看她的傷勢,雖說是正中大腦,但是這種程度的傷,不可能輕易讓一位覺者死去的。
兩人達成共識後,勞倫朝莉婭點了點頭,變喚出銀色權杖,一左一右跟著出現兩隻雪豹,腳下一蹬力,便越過了車頂,去到另一邊西肯尼雨時雨那一處。
至於剩下的問題是,她拿不定對方的意圖,究竟是只有要抓艾洛斯,還是…
還不等莉婭思考出答案,雙胞胎另一人見機攻了過來,她回身抓起黑潮,下意識用刀鞘抵擋對方攻擊,雪白巨大鐮刀夾帶著強力力場,刀尖撞上了黑潮的刀鞘上,一時之間誰也不讓誰。
這是妹妹桃桃,莉婭看著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女孩,與姊姊唯一不同的是,桃桃沒有墮化,可是她卻選擇跟姊姊夢夢一起加入騎士團。
她分神巡視周遭,卻沒有看見另外被丟到姊姊座騎上,那個青年艾洛斯,正當莉婭感到疑惑時,頭頂上傳來了妹妹桃桃成熟柔軟的嗓音。
「不行喔大姊姊,打架得時候……不能夠分心喔!」
桃桃催動腳上的迴路,粉色光芒大盛,她果斷放棄上方,握著鐮刀的手一下卸了力,黑潮因為作用力往後彈開,兩人拉開了距離。還不等莉婭反手拔出黑潮,再次發起攻擊,桃桃側著身子,左腳往右邊牽引,身體在空中靈活轉了一圈半,迴路一路蔓延到大腿上,她加速下落,緊接著單腳重重踹上了莉婭還沒有收勢的黑潮上,惹得對方重心不穩,在空中向後了一段距離。
桃桃瞇起眼,她乖巧的站立在空中,臉上是一派天真無邪,雙手還背再了後面,鐮刀也一併被收勢停在後背的位置。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喔,大姊姊!」
她抬起白淨小臉,狡詐笑著,紅茶色的眼裡滿是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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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萬寂的地理位置,處於多蘭北邊一小塊沙漠領地,旁邊就是黃金與寶石大國迪馬倫多倫。
但如果想通過沙漠,從迪馬倫多倫首都"綠洲"來到多蘭境內,就算是距離最近的塔盧因,也需要走上三天。
沙萬寂因地處國境邊界,從以前開始,就有許多被流放的迪馬倫多倫人民聚集,還有一些塔盧因原生民族會在這裡紮營,從原本一處流浪者聚集的地方,到後來因為兩國同盟,新的行商通路打開,漸漸發展成了一處中繼點般,繁盛的小鎮。
而因為新的財富之路打開,地處沙漠的迪馬倫多倫,本就缺乏一般民生物資,與生態豐富、但缺少礦石黃金等資源的多蘭成了對比。
除此之外,沙萬寂還有個美麗的別稱。
『通往天堂之路。』
這可不是什麼塔盧因居民,喝醉後在路上大聲嚷嚷,寫在牆壁上的打油詩之類的。
賦予沙萬寂如此別稱的,是後來進駐於此的白夜教團,他們口中—所謂的"真神-彌賽亞"所走過的路。
在白夜星川地注視下,祂們的真神徒步穿越了沙漠,在生命結束前來到沙萬寂,祂將自己的晚年都奉獻在了這裡,彼時的迪馬倫多倫還處於國家內戰,而這也影響到了,還只是不經傳的沙萬寂。
就如所有戰爭發生時,都會上演的情節,因為處於前線地帶,就連多蘭皇室與議會都不敢輕舉妄動,於是沙萬寂成了一塊緘默之地,沒有人敢提起,也沒有人敢伸手救援。
沙萬寂的居民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邊被迪馬倫多倫內部反抗軍餘黨,挾持整個小鎮,並且將老人小孩都控制了起來,女人們只要還能夠生育都被帶走,而男人們則被使喚當成了隨意丟棄了勞力,為那些反抗軍上前線去賣命。
此時沙萬寂已經到了鄰國內戰後期,反抗軍基本都已經被清光了,只剩下一些殘餘幹部,還躲在多蘭境內,也就是沙萬寂。
畢竟那時多蘭還不是同盟國,對方手中除了一批強大的覺者之外,還有流傳在各國,白塔的"神子",聖廷第六代教皇預言中,能夠顛覆世界,開啟地下的大門,再一次引起新的大災變,改變世界。
作為利益至上的迪馬倫多倫,並不崇信虛幻的預言,他們認為金錢和權力才是代表一切的至高無上。不過話又說回來,撇除那些關於神子,各式各樣的流言,他們忌憚神子的力量卻也是真的。
其他國家同樣受白塔共鳴所困擾,但多蘭不一樣,自從神子現世過後,共鳴依舊在爆發,但他們減緩共鳴帶來的負面效應,並成功鎮壓的案例越來越多,國情穩定——全都拜神子所賜。
所以對於逃入多蘭境內,潛伏在沙萬寂的反抗軍殘黨,當時迪馬倫多倫的首相採取了漠視,反正他們境內戰爭平息了就好,沙萬寂這種偏避的地方,不小心死了一、兩百個人,多蘭皇室和議會也不會發現的。
迪馬倫多倫政府的想法與多蘭議會不同而合,那時執政的薇洛斯殿下已到中年,又適逢八皇子事件,這件事最終沒有上報,而是12位席次多數決議,以不引起國內民眾恐慌為前提,壓下了沙萬寂的事件。
沙萬寂就這樣成了民眾口中的無神之地,剩餘殘黨憑藉著覺者的力量,在當地稱王,繼續奴役著這裡的人民百姓。
直到彌賽亞途經來到此地。
祂抱起被示威,掛在雪白城門上,半截身體失蹤的男性屍體,已然被曬乾的內臟還絲絲掛在肚子以下,隨著風吹空蕩蕩擺動,雪白的蛆密集佔據了腐爛的半邊臉,他的臉上滿是死前最後的絕望,風乾的眼窩深深凹陷發黑。
祂伸出手,輕輕替他闔上了眼,不在意他雪白衣袖,沾上了腐爛痕跡。隨後祂抬起頭,面前出現幾個皮膚黝黑,身材壯碩的大漢,一雙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看向祂。
見況,那張美麗過分,雌雄莫辨的臉上盪起一絲笑意,祂緩緩眨了眨眼,眼中亮起了不明符文,纖白的手揚起,指尖從寬大衣袖探出,筆直對著那些大漢。
然後,祂說。
沙萬寂在那一夜發生的改變,沒有人知道,也沒有知曉,等到當地民眾回過神來,雙手奉上保護費的拘留所前,已經人去樓空,那些反抗軍已經都不見了,祂就像一束光,照進了這裡。
至此,在祂的生命終結之前,沙萬寂一步一步茁壯,這裡的人民也慢慢走入了未來,新的生活如約而至。
於是越來越多人尾隨祂的腳步,來到沙萬寂,只想親眼見證奇蹟的誕生,在這個受戰爭摧殘的邊境,徒步來到沙萬寂,祂那來自四面八方的信徒們,來到了這裡。
接收祂傳遞的福音。
最終祂在一個晴朗無雲的晚上,徹底失去了呼吸,離開了這個世界。
而在那之後,教徒們都相信,彌賽亞有一天會在沙漠深處歸來,天地會重塑祂的肉體,祂的靈魂將降臨於黑色的孩子身上,人世間將會被重新血洗,三日之後福音會降臨於此地,並擴散到整片大陸,屬於祂的時代將會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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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闔上厚重書本,老舊破損的書封在他掌下沉靜,書背部分裝訂書本的線圈已經脫落了不少,白色線頭雜亂無章或是抬頭或是低垂。
他抬起頭看向距離他五開之外,雙手被反剪、跪坐在拼花磁磚上,正死瞪著金色杏眼,滿臉怒氣瞪著他的阿麗塔。
「妳看起來似乎是很不滿,但就連我都無能為力,很抱歉阿麗塔。」
不久前自稱被白夜教團追殺的青年——艾洛斯,對比雙手被上銬的阿麗塔,他倒是不向他口中所言般,行動上也沒有任何束縛,反倒除了和阿麗塔一樣被一起關在同一間房間之外,青年艾洛斯更像是這裡的貴賓,並且還很熟悉這裡的擺設。
「……」替代阿麗塔回答的是她的眼刀。
可憐阿麗塔,就連想開口罵艾洛斯幾句也做不到,因為那個殺千刀小鬼,安-伊維那-洛斯里……不,或許應該叫她夏堤安,在她嘴上貼了一片黑影嘴上,她既無法開口也發不出聲音,但依舊能夠呼吸。
距離她和艾洛斯被關進這個房間,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了,不、或許更久也說不定,阿麗塔無法準確的感知,自從被關進來後,不只是終端機,那個男人還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封住了她和迴路的連接,一想要發動魔力,便會造成迴路逆衝,整個身體都會出現排斥反應和巨大痛楚,拒絕發動符文。
她試過強制調動妙尼,但是一般的呼喚妙尼沒有反應,若是強行啟動刻印的擬作迴路,精神與肉體會在瞬間產生巨大的割裂感,身體便會停止順從,強制進入休止,她的魔力又會一瞬間歸零,連身體部位強化,破開那扇門都沒有辦法。
不得不說,當教主是真的有錢嗎,連一扇破房間門都要用合金。
所有能力管道都被封印,阿麗塔也不知道在她和蘇菲被帶走後,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畢竟,在他們進到沙萬寂門口下車後,馬上就被白夜教團成員包圍,其中不乏幾個騎士團墮者熟面孔,還有那個算計莉婭的高中生小鬼,前洛斯里克家的公主殿下。
想著最後昏迷前的印象,阿麗塔感到不安,對方的目的不只是艾洛斯,還有蘇菲。說到底,一開始她是反對,莉婭收養蘇菲的,但就連伊芙琳女士都沒有過加阻攔了,最終她也只能放下成見,默許了這一件事。
他們怎麼會知道,蘇菲跟她在他們身邊不會成為目標?
莉婭也從來沒有提起,為何只有蘇菲在那場共鳴中,死而復生。她究竟在裡面看到了什麼,那個已經死去的沙夏,又到底對蘇菲做了什麼,她才能夠活下來。
會苦惱於這些問題,並想不透的不是只有她,勞倫也同樣是,這並非是他們沒有認真在設施上課,恰好相反,正因為是與白塔相關,所以他們才不懂確切的關聯,能夠理解白塔信息的只有神子,但她也不會說的。
大概是多年前的啟示錄計畫,又或者莉婭只是單純不希望,事情再變的複雜。
想到這裡,阿麗塔不禁嘆了一口氣,試圖將自己縮得更小。
沉默維持了好一段時間,期間門口有人傳送了一次食物補給,在那之後室內依舊一片安靜。他感到有些歉意,明明知道拒絕他們比較好,可是當那個神子對他伸出手的時候,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起過去舊時光,有人也這樣對著自己伸出手,帶自己走出了地獄。
那時那個人的眼神還沒有現在陰冷。
見阿麗塔一動也不動,艾洛斯放下手中的書,走下了床邊,來到縮在房間角落的阿麗塔身前,他背靠著牆,緩緩坐在了阿麗塔身旁,無視於對方陷入沉思模樣,艾洛斯輕笑,緩慢開口。
「我很抱歉…」
話還未說完,被阿麗塔煩躁打斷。
「……你抱歉什麼…決定救妳的是莉婭,要抱歉的話,去跟她說吧…」阿麗塔抬起一隻眼,悶聲說,「少在我面前裝可憐,再說了你根本沒有說實話,所以我們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也只有莉婭會相信你…」
「抱歉…真的、很抱歉……」
「你除了抱歉不能想想其他辦法嗎?」
「我…還是…非常、非常……抱歉。」艾洛斯忍不住哽咽。
一旁阿麗塔像是終於受不了,整個臉抬了起來,伸出手抓上了艾洛斯的衣領,粗暴將他拉近到自己的面前。
「都說了…真的覺得很抱歉的話,就想想辦法…你和那個廢皇子應該關係不一般吧?」
艾洛斯心下慢了一拍,卻不是因為阿麗塔臉紅脖子粗大罵他,而是因為聽見了那個熟悉的稱呼。
廢皇子。
「……我和艾德蒙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那個人、已經不是…」艾洛斯有些恍惚回答著,嘴裡單詞斷斷續續,沒有一句是關聯的,他好像聽見了遠方傳來了鋼琴聲,是那首熟悉的無名曲。
「…雪……對不起…對不起,把…捲入…真的、對不……起…哥…」
「你說什麼?」阿麗塔終於來了精神,她沒有錯過艾洛斯話中否認的意味。
世人或許都不知道,但以前的阿麗塔是知道一些的,那些遙遠、被鎖在月宮深處的秘密。
她還想追問更多。可對方就像沉醉在什麼事物一般,雙眼茫然,阿麗塔伸出一隻手剛碰上他肩頭,艾洛斯便像失去操控的木偶,頭抵著腳歪斜倒了下去。
阿麗塔沒有等到青年回答,倒是等到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她循著聲音方向回頭,並迅速站起了身。
逆光中,幾個小時前,剛剛見過,還知道自己真實身分,被他們稱做教主的男人,正滿臉笑容,身上已經換上了暗金色的禮服,眼裡翡翠包裹著冰雪,冷冷對上阿麗塔視線。
「迪馬倫多倫的皇室教師,難道沒有教過妳…不要亂碰別人的東西嗎,公主殿下?」
「……少擺出那副噁心嘴臉了,還是小時候更可愛一些啊,八皇子艾德蒙。」
阿麗塔剛說完,接著嘴角發出了不屑的笑聲,末了又補上一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都忘記你已經不是皇室成員了,真該叫薇薇安殿下,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叛徒。」
「我想想~妳應該是搞錯了什麼吧,阿麗塔小姐。」
傳說中,因啟示錄計畫,與蕾西亞博士私下合作,妄想藉由莉婭案例成為下一位神子,好爭奪皇位的廢皇子艾德蒙,如今竟然成為了白夜教團教主,更與騎士團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而那位理應十惡不赦,為了神子降生而殺了上千人的殺人兇手,即便被這樣說著,卻沒有預想中來的憤怒,只是笑意又多加了幾分,雙手舉起像敷衍般拍了幾下。
他重申了一遍自我介紹,但這對阿麗塔來說或許沒必要。
「…這裡沒有什麼艾德蒙喔,站在妳面前的,是將創造新世界的"彌賽亞"喔。」
伴著他話音落下,那張英俊臉孔從陰影後方浮現,緩緩睜開了眼,淺色翡翠中浮現了和莉婭一模一樣的白塔符文,最外圍虹膜還擴散著雪白漸層,而中心符文顏色卻是呈現漆黑。
「我想妳不會不明白這代表的意思吧,公主殿下?」
那個記號,阿麗塔不會看錯,所有覺者紀錄在冊的能力形式中,唯一擁有白塔樣式的符文,就只有莉婭,也只有莉婭,那是代表神子的標誌,也是至高無上力量的證明。
而現在,這個標誌,卻出現在了一個,本應被流放,並未成為神子的冒牌貨身上,阿麗塔雙目欲裂,她咬緊了後牙槽。
艾德蒙向前一步走來,而阿麗塔就像看穿了他的意圖,先一步擋在了昏迷的艾洛斯面前,但這些都沒有用,她剛想強制喚出妙尼應戰,一股熟悉的威壓感在她身上重重落下。
不出幾秒,她便支撐不住,踉蹌跪在地上,連抬起眼都吃力,只能眼睜睜從變得狹隘的視線中,看著對方踏著輕鬆步伐,來到了處於昏迷中艾洛斯面前。
只見艾德蒙單膝下跪,拉過艾洛斯一隻手,借力將他抱在了懷裡,沒有知覺的艾洛斯,長長白髮披散在身後,鑲著珍珠的粉綠髮帶掉落在地,腦袋低垂在艾德蒙肩上,表情乖巧,在闔上眼地如今,看起來就像熟睡般。
如果忽略前面那些瘋狂發言,還有艾洛斯被追捕的事實,阿麗塔會更相信他們是劫後餘生的一對戀人,橫跨了星河找到彼此——可事實上,一個身分不明與艾德蒙關係不一般;一個是多蘭廢皇子,血祭了上千民眾,只為了成為神,滿嘴福音會到來,就連被流放後,依舊不安生,還組織了騎士團一直在阻擾他們。
阿麗塔看著眼前一幕,忍不住笑了出來,逐漸大聲。
這引起了艾德蒙的注意力,他微微側過身,單手抱著艾洛斯,反問。
「有什麼好笑的嗎,公主殿下?」
「我在笑你啊…你明白自己有多麼滑稽嗎,艾德蒙?」
「確實是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比起關注於我,妳不如想想另一件更有意義的事公主殿下、莉婭-阿斯卡就在剛才,已經被夏堤安處理掉了喔…呵呵。」
阿麗塔呼吸一滯,她沒有再回話,隨著那兩人離開了這處,大門又被鎖上,她身上的壓力已經消失了,但她無論如何就是無法起身。
他說什麼……?莉婭……死了?
彷彿在萬千個,世界再度毀滅的選項中,並不存在莉婭-阿斯卡會落敗的這一條。
至少,鎮壓部隊的所有人都明白,就連女皇殿下也是深信不疑,白塔的存在昭示著無上力量,但人類始終沒有辦法有效利用,成為覺者無疑已經是身為"人"的最大極限了,在往前一步便是超脫常理範圍了,是墮落為怪物,或是連身為人都放棄、從此煙消雲散。
神子降生,無疑是一種希望降臨,人類渴望能找到與白塔和平共處,又或者說能夠不再有悲劇上演的機緣,而這一事件的開端,也給人類帶來了轉折。
套用夏梅尼曾寫在研究紀錄譯本上,面對宇宙萬物,她與薇爾夏女皇見證過一個時代的終結,比起貪婪想要與群星同行,最終一切覆滅,他們選擇了另一條道路,妄想再現新的神蹟,超越過去時代,誕下代表新時代的"神"——白塔。所以有誰能夠想像,神子會死去,那個由白塔誕下,真正意義上的"最強與不死"。
阿麗塔不相信,莉婭不可能會死的,區區一個墮者,即便吸收了另一個同等級的覺者,也不可能有殺死她的機會,地脈不是還在流動嗎!?
莉婭不管幾次都能夠治好的吧?
但是現在的她什麼都做不了,被關在這個房間,還被封鎖了迴路,就好像、回到了過去,她無能為力、生來便被折去了翅翼,奢望廣袤的天空,就像一場永遠不會到來的雨。
眼下明明有更多值得她去關心,或是奮鬥的事,可是她做不到。
蘇菲妹妹為什麼也被抓走?
還有艾德蒙究竟想做什麼?
伊芙琳小姐還有多久才會發現鎮壓部隊幾乎全滅的事情呢?
這些阿麗塔都無法想像。
隨著太陽升起,安靜的房間內,被亮光填滿,阿麗塔一夜無眠,她看向了那扇合金大門,站起了身,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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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結束總是猝不及防。
就像某一天某一日,已經放棄了生存的青年,卻在嘗試踏出外面世界後,遇見了自稱自己家人的少年。
少年向他發出了提問,這一刻就像命運站在了他身旁,對他垂下了慈悲的手。
你聽過永晝嗎?
他聽見自己的回答。
永晝?聽起來很像什麼理想主義者的終極目標,一個太陽、月亮與星星都能夠共存,永遠高掛在同一片天空上。
少年沒有反駁他,而是自顧自牽起了青年的手,養起小臉,還未長開、那張自己已在鏡中見過千百次,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孔,正討好微笑的看著他。
青年堅信,永晝永遠不會到來,或者說不要到來的好。
他以為像他這樣拙劣、只能靠著模仿他人,卑微活在世界上,連擁有自己,都是不被允許的,於是他成為了別的人。
可命運像開了他玩笑,在時隔多年後,一切希望已經被放棄,永遠的藏在冬日,這時候才告訴他,他並非孑然一身來到這個世上,他還有一個家人,會在清晨時拍打房間窗外,小鼻子被凍得紅通通,興奮的叫他起床。
或許是被關在華麗鳥籠中太久了,他並沒有懷疑對方話裡的真實性,又或者他早已無所謂,只要有人能夠陪著自己,而不是透過自己看著誰。
他們雖然只相處了短短一年,可刻在靈魂和血肉中的羈絆,卻讓他們之間的互動,就像是一起生活了數十年。
彷彿他的前半生,並不是活在"他"的陰影下,而是做為本來的他,那個叫做艾洛斯的他,而不是成為艾德蒙的他。
他看著沿路早過來的腳印,兩人依偎靠在一棵松樹下,腳前是高高升起了溝火,在這一片無邊際的雪白裡,只有這裡被溫暖縈繞,冬日的星空裡一切都靜謐流動著,他望向靠在自己肩頭熟睡,那張與"他"並無二致的臉龐。
他閉了閉眼,想著,故事應該從哪裡說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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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在女皇殿下而立之年的尾端,多蘭皇室終於迎來了最後一位皇子,誕生在夏至,出生那一天就連天上星幕都為他墜落,最特別的八皇子殿下-艾德蒙-薇洛斯-多蘭。
那時王位爭奪戰已經開始了3年,在八皇子誕生前,正好剛過大皇女的第一個忌日,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當時的女皇薇洛斯該處罰的也處罰了,流放的也流放的,最終還擁有皇位繼承資格的,只剩下三皇女薇薇安還有大皇子,以及剛剛出生的八皇子艾德蒙。
可想而知,在這樣的局勢之下,八皇子的誕生代表著什麼,尤其當他那張酷似大皇女殿下的稚嫩面孔,一天一天長開,薇洛斯殿下對他的關愛也就越來越深,似乎是想把喪女之痛帶來的傷口填補起來,於是她開始將目光移到了艾德蒙身上。
而八皇子也沒有辜負女皇的期待,不管是禮教還是樂器,還有其他林林總總,身為一位皇子必須要會的,他都做得很完美,甚至就連性格,都和溫柔的大皇女相同,宮裡沒有人不喜歡他。
曾經與大皇女感情融洽的三皇女薇薇安殿下也是。
可是這一切都在某個冬日有了變化。
因為女皇年事大時生下的孩子,雖說剛開始還看不出有什麼徵兆,但隨著年齡增長,皇宮中,開始有人發現了八皇子殿下的不對勁。
明明已經是少年的年紀,但是身子卻還是與7、8歲小孩無異,並且免疫系統和肌肉組織也發展得不好,還大有萎縮的情況。
八皇子殿下什麼都做得好,唯一一點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他可能活不長了。
具機關研究人員檢測數據過後,由蕾西亞博士向薇洛斯殿下提出了詳細報告,經診斷、八皇子殿下是先天缺陷,在人類後演化當中,普通人一般被稱作聆者,而未覺醒的狀態下,正常身體的免疫系統中,都會帶有一組特殊的基因序列,並且在覺醒過後為了激發前一組基因序列的最大潛力,還會再誕生一組反序的基因序列,而這一組起源的序列在現今每個人類體內都有。
不論聆者覺著墮者。
但是八皇子體內並沒有這一道序列,也就是說受到白塔影響,已然被改造的人類身體,一但缺乏這道未知的基因序列,演化過的肉體很有可能無法維持正常機能,所以八皇子殿下也就無法正常長大。
薇洛斯殿下無論無何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於是在啟示錄計畫推行當下,蕾西亞博士還被委任了另一項秘密任務。
最開始的NO.001到NO.007號全都失敗了,不是胚胎不夠完整,成長了一點點,細胞就停止了活化,生長激能在極快的時間內發起了罷工,拒絕接收任何養分;不然就是胚胎承受不住序列帶來的激化,因神經元發展得過於快速,最終肉體跟不上組織,爆開在了培養艙內。
直到NO.008的誕生。
薇洛斯殿下私自打開了禁書庫,希望蕾希亞博士能夠用艾德蒙的基因,遵照久遠之前,大災變與百年戰爭時,被稱作「母體」的智慧生命進行仿造,創造出艾德蒙的複製人。
蕾西亞博士並沒有在道德和本業的問題上糾結太久,看著被封藏已久,帶著夏梅尼字跡關於「母體」相關資料,蕾西亞選擇了後者。
終於,在這場比賽中,蕾希亞博士率先在死神手中搶回了一分,距離八皇子殿下被診斷出先天基因缺陷過後,時間來到隔年春天,實驗品NO.008,終於成長到了人類胚胎40周時的模樣了。
而這個好消息並沒有太鼓力到薇洛斯,因為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艾德蒙變得越來來越虛弱,不出所料,在下一個春天之前,很有可能八皇子殿下會就此告別人世,離開那位母親。
於是在大量翻閱關於「母體」和白塔起源的紀錄資料後,有個瘋狂的計畫在蕾西亞腦內成形。
又過了一個月後,蕾希亞滿心期待的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年紀正是13歲的樣子,長期泡在培養艙內皮膚略顯病態的白,可那張秀麗的臉蛋,一頭柔順莓果色短髮,還有清澈無辜的金色瞳孔,這兩項象徵多蘭皇室的特徵,無一不昭示著成功。
「你好呀,從今天起,你就叫艾洛斯了。」蕾西亞博士半蹲下身,微微笑著,對著眼前剛獲得新生,對一切都感到茫然小孩說著。
就這樣,新的八皇子悄悄的誕生了,他被關在月宮深處,只有少部分下人知道,皇子艾德蒙還有一個雙胞胎弟弟。
原來他也是有自己的名字,而不像如今,只剩下一個如同代號般的稱呼。
艾德蒙自嘲地想著,他手上抱著昏過去的艾洛斯,暮色透過沙牆上的雕花孔縫照了進來,他抱著艾洛斯緩緩走在廊間,一路上仕女恭敬的對他們倆行禮。
但那些艾德蒙都沒有去注意到,他在思考、不,準確地說,他在回憶那些荒唐的歲月。
他停下了腳步,轉過頭望去,面前是砂石被雕成的巨大拱門,朱砂木作的兩道門板一左一右敞開著,外頭是有著蓮花形狀的青金色水池,池底部用了藍白黃的磁磚拼湊了一幅萬花筒。圍繞著十字型的中庭,還有上頭花架垂落的白幔,以及周遭五顏六色的大型熱帶植物。
這座花園也是仿照月宮裡的那座修的。艾德蒙冷冷地想著。
腳不只停留了一下,便何無眷戀地繼續向前走,連一個眼神都不屑流連於此,他並不感到懷念,真要說的話,修建這個花園,不過是為了艾洛斯。
回憶和時間繼續向前走,隨著他的腳步,離現在越來越接近。
為了趕上八皇子的死期,薇洛斯為這個複製品安排了很多的課程和事項,全都是為了自己的寶貝艾德蒙。
可是計畫沒有成功,八皇子死後,新的"艾德蒙"沒有如願成為艾德蒙,不知為何本來還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孩子",如今隨著年齡增長,開始拒絕了自己。
在外面他盡責扮演著八皇子,可回到那個房間,不論薇洛斯嘴上如何羞辱他,又或是看著那張與死去兒子相同的面貌,嘴上惡毒言語,再也掩蓋不下去。轉過身她又抱上了"艾德蒙"的身子,輕輕地在她耳邊低喃,重複訴說著自己有多害怕失去他,不要丟下他一個人。
可這些也沒能改變"他"。改變這個被稱作艾德蒙雙胞胎,內心冰冷如寒冰的孩子。
漸漸的,或許是年紀大了,又或許是相比之下,薇薇安才是最適合這個國家的未來,薇洛斯最終做出了決定。
她放棄了這個"艾德蒙",並且再也不干涉他的行動,她心目中的王儲人選已經出來了,諷刺的是,促成這一切的,卻是白塔誕生的怪物。
然後是無數個珍藏的冬日。
青年遇見了少年,一個自稱他弟弟的少年。
艾德蒙問,你有名字嗎?
少年搖搖頭,他說他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醒來的時候,有道聲音告訴他可以去找艾德蒙,他是他的哥哥,會幫助他的。
所以他找到了艾德蒙,在某一個冬日裡,那張與真正"艾德蒙"同樣相似的臉孔,坐實了艾德蒙心中的預感。
艾德蒙接著問下去,如果他是弟弟的話,那為什麼現在才來找他?
少年說,因為他們說,哥哥沒辦法完成任務,所以自己誕生了,就是要幫哥哥完成任務,在可以見到哥哥之前,少年一個人純白的房間裡,重複著自己過去的所有課程和訓練。
因為哥哥沒有完成任務。
悲劇的代名詞,大抵是輪迴跟安可。
艾德蒙寒摻一笑,他不等少年繼續說,自己把後面的故事接了下去。
「然後…他們放了你,因為哥哥已經完成了任務對吧?」
「嗯!對喔~有一天,那個大姊姊說,哥哥終於完成任務了,所以可以放自己走了,還很貼心地跟我說哥哥在哪裡。」
咯嚓。
他聽見細小的聲從自己的頰邊傳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後牙槽被用力的咬緊,他下顎緊繃,為了安撫眼前自稱自己弟弟,流露不安的少年,他面上笑著,淡如翡翠的瞳孔裡卻一片冷漠。
後來,艾德蒙暫且將少年安置在自己房間的暗室,並在碰到對方瘦如枯骨,被隱藏在破舊外套下,沒被看出來的瘦小身體時,他短暫愣了一下,隨後又掛上了笑臉,從櫃中翻找出柔軟的羊毛毛衣,幫少年洗了個溫暖的熱水澡後,又替他修剪了過長的白髮,最終簡單泡了杯熱可可和製作三明治餵飽孩子後,他從暗室中退出,臉上笑容已經黯淡。
他想到了過去,如果做不好的話,有時候也會吃不上飯,甚至是毒打,耳邊彷彿還殘留著女人的叫罵,質問為何她不能像一點,像她的"八皇子艾德蒙"。
可那時自己竟然還天真的想,他是艾洛斯,不是你的艾德蒙,可不可以也抱抱我呢媽媽?
然後是更加殘暴的毒打,處罰性的將他關在了房間內,等到他餓的神智不清時,下人會跟在女人身旁,打開房門,手上拿著不起眼的麵包,但看在餓了好幾天的少年眼中,卻是如同沙漠旅人見到綠洲一般。
女人又問了一次,他是誰?
這一次,年幼的他沒有猶豫,艾洛斯死在了那個遙遠冬日裡,他是一頭沒有尊嚴的小獸,被扭曲圈養著,狼吞虎嚥稱不上柔軟的麵包,餓了好幾天,已經變得淡薄的理智此時徹底崩壞,他含糊地承認,眼底卻有濕意湧出——
——是、是、我是艾德蒙,是多蘭的"八皇子艾德蒙"。
只見女人一改惡毒的表情,柔情似水蹲了下來,帶著暈眩香氣的懷抱朝他靠近。
有意義、沒意義,都不再重要,他連名字都失去,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個女人,他又一點一點恢復自己,但在這時,少年闖入了他的生命。
已經放棄許願,甚至不知道多久以前開始,連生日都已經被當作擁有這副頭銜,其中一項例行公事了。
可命運,卻實現了他心裡最深處渴望,一個家人,和他不只同歸本源,甚至還經歷著和他一樣的酷刑,可即使如此,在少年知道自己有個哥哥,活下去見到哥哥變成了他的唯一願望。
所以當他摸到那副枯瘦如骨的身體時,第一個反應不是殺了那些人為他報仇,而是想擁這個少年入懷,給他一個家,從此之後他們會是彼此的避風港。
帶著腦內一團混亂,艾德蒙去了一趟伊底斯機關,找到了蕾西亞博士,想要問清楚關於少年,誰知道對方就只是輕描淡寫的回答了他。
「你說那個孩子啊…啊啊,我想起來了,還有個NO.009來著吧,女皇殿下本來想把你淘汰掉的~殿下,所以又拜託我做了第二個"艾德蒙"。」
眼前的女人笑的平淡,全然沒有意識問題的癥結。
「…所以繼我之後……你們又創造了一個無辜生命,妄想要替代誰嗎!?」年輕的艾德蒙忍不住內心憤怒,他幾步向前,揪住了蕾西亞博士衣領。
但對方卻不領情,殘酷接下去說,一點都不在乎艾德蒙對此發怒,她只是想說她想說的。
對於大人而言,適當教育孩子理想不可能永遠甜美夢幻,有一天它會在現實與利益之下崩塌,一點一點侵蝕一切信念,最終只剩下生存本能還在薄弱跳動。
「八皇子殿下,糾正你一點,這不是替代,只是一個可憐母親不想失去自己的"寶貝"。」
本源來說,艾德蒙確實不屬於人類,他是誕生於扭曲執念下的犧牲品,這樣的人,有他一個就夠了。
可憐母親。
聽見蕾西亞的話後,艾德蒙就像混身卸了力,雙手劇烈顫抖著,向後退了幾步,他抬起那雙金色的眼,怒火幾乎要衝破他的身體,直指蕾希亞。
「這算什麼、有我一個不就夠了嗎……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還要——還要在讓更多的不幸來到這個世界上啊!?」
他想過很多,在一個人的時間裡,在接受嚴苛的訓練里,在那個大雨磅礡,意識到自己不過是替代品,各式問題的集合品,慾望的化身。
這樣的他,孤身被創造出來,誕生在了這個世界上。
也不是沒想過,如果還有其他跟自己一樣,被創造出來的孩子,那他們是不是某種意義上,可以稱得上家人呢?
但這個願望,卻在灰燼再也燃不起時,悄悄降臨到了他的生命。
蕾西亞博士沒有再回答他的問題。
外頭開始下起了雪,冷清的廊道不見任何傭人來往,安靜的詭異,艾德蒙走在其間,冷色陰影斷斷續續打在他臉上,幾十分鐘的路程,他卻像走了一輩子。
再次回到暗室面前,微弱燈光搖曳著,上頭有一扇小小天窗,將寒冰封雪隔絕了在外,艾德蒙走下了階梯,一步一步緩慢穩健的向下。
少年與"他"還有自己相像的臉龐,詭異地像一面鏡子,除了髮色的不同,某種角度來說,他們就像一對雙胞胎兄弟,自那個"他"死後,他真正意義上的家人。
於是艾德蒙蹲下身,躺在了少年身旁,伸出手將那具枯瘦軀體,納入了自己懷中,他將唇附上了少年頭頂,一片漆黑中,彷彿可以聽見雪落下的聲音,還有他虔誠的話語。
「晚安,艾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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