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魄燒掉後我就跑回家中,我記得張神算說過會在幾天後回來處理那凶宅,如無意外,現在他應該在路途上。
儘管凶宅已被封起來但是怪事仍然頻繁發生。當天夜裡有個鞋匠去朋友家作客,朋友準備了好酒好菜來接待他,兩人盡情地開懷暢飲了一番,於酒足飯飽後鞋匠準備回家了,可是由於朋友家跟他的家有點距離,若然能從凶宅那邊抄近路的話能節省不少路程。
被酒壯膽且本身就不太相信鬼神之說的鞋匠就決定不繞遠路,直接從凶宅那裡走回家。
「老子什麼鬼都不怕!」鞋匠在離開前磅礡之勢跟朋友說,乍聽之下言辭間那股雄糾糾的男子氣概幾乎滿溢。
可在凶宅前被寒風一吹,鞋匠的酒醉馬上就醒了七分,當他發現自己真的置身於寒氣逼人的凶宅旁邊時,立馬就慫了,兩條腿抖個不停。本來他曾想沿路折返的可一想到自己曾經在朋友面前大放厥詞,要真回去的話這張臉怕是保不住了,認為士可殺,不可辱的鞋匠就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在凶宅路上行走。
其實這段不長,平常人可能走個三分鐘左右就能走完了,可今晚都走了將近半小時鞋匠仍未能從道中離開。此時的他終於察覺到事態嚴重,於是就加快腳程,可與此同時他感覺身後好像突然出現了一道冰冷的目光在黑暗中監視着自己。起初鞋匠以為是錯覺而已,但不管他走了多久那被人盯着的感覺始終存在,不寒而慄的鞋匠撒起腿就跑了起來。
「沙沙-沙沙」跑動使鞋履不斷與地面磨擦,手中的燭光不斷搖曳
「嗄……嗄」
呼吸亦因此變得急促。
跑了半天他發現自己居然又回到了凶宅門口,彷彿自己根本沒移動過,慌張的鞋匠手一抖竟把唯一提供光源的燭燈摔到地上,凶宅大門亦在此時「嘎-」的一聲開出了一條細縫,像是有人正從門縫裡偷看似的。
驚惶失措的鞋匠嚇得撒腿就跑,顧不上手中無燈,摸黑逃命。
就在他無頭無腦的狂奔了一段時間後,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火光,鞋匠大喜心想終於能逃出生天了。
可當他朝着火光跑了一會兒後,他就漸漸感到不對勁,怎麼四周的景色會如此熟悉,在來到距離火光不遠處時更是停了下來,原來那火光……
就是他先前所掉下的燭燈,他……又再一次回到凶宅前!
這時素來不信世間有鬼的鞋匠也猶疑了,在他有點不知所措時,一把哀怨飄渺的女聲自身後幽幽傳來。
「你有看見我的繩子嗎?」
嚇得面如土色的鞋匠嚇得猛地轉頭想知道是誰在講話,結果一轉卻發現背後根本空無一人,更別提有什麼女人了。
鞋匠鬆了一口氣以為自己是太緊張才會聽錯,但是等他別過頭回去就發現眼前多了一個身穿白衣,面色慘白,吐着長舌頭的可怕女人!
「你……有看見我的繩子嗎?」眼睛反白的女人正以詭異的笑容凝望自己。
鞋匠一聲慘叫就罵出了他這輩子學到的所有髒話,然後拔腿就往回跑,也許是罵髒話生了效,這回他還真的從凶宅裡逃了出來並回到了朋友家。他的朋友聽到有人慘叫後也從門口探頭想查看發生什麼事,沒想到卻見到鞋匠以半跑半爬的姿態從小路中衝出,鞋匠全身發抖着抓住了朋友的衣袖,把剛剛的遭遇全盤告之。
經此一役後,凶宅鬧鬼一事也傳得更厲害了,我對此很是憂心,因為以前偶而才會有鬧鬼的傳聞,從來沒有像這幾天般傳得如此頻密的,我在想這一切會不會是因為門口的封條被狗蛋扯開導致?回想起來那兩張貼在門口的的紙條比起封條,其實更像是符咒之類的東西。
難道那是鎮壓宅內凶靈用的符咒?而狗蛋把它們扯下導致長年被困裡面的吊死鬼有機會出來作祟。
過了沒多久後,終於盼到張神算回來那天了,這一次他不是隻身而來,身邊多一個胖禿子。他從外表雖然看上去很是粗獷,但臉上總是保持着祥和的笑容,整體來說給我的感覺還不賴。
張神算跟我介紹了一下禿子,他叫朱弟,曾經當過一段時間和尚但後來還俗並來到鄰村找了份屠房的差事做,由於他略懂經文再加上從事屠業的人身上的煞氣都比較重,於是就找了他來幫忙。
而禿子見到我後就樂呵呵的從包袱裡拿了一塊米糕給我當見面禮,他說這是他們村的特產,而我也老實不客氣地收下了。在我吃的津津有味時,他問張神算我是不是那天幫他破了鬼打牆的那個小孩。
張神算笑着點頭稱是,禿子聽到後就更樂了,他摸着我的頭稱讚道:「沒想到人看起來小小的,膽子倒是挺大啊。」我尷尬地笑了起來,因為他們不知道那晚我在河邊都嚇尿了。
兩人抵達村子時已經中午了,於是張神算就讓先我領他們去吃中飯,吃完再準備除靈要用的東西。對此我自然一口答應,因為這樣意味着我又能再度蹭飯吃。
我把他們倆領到村內另一家小飯館大,大伙兒坐下後禿子就立馬點了好幾個小菜,更要了兩瓶酒想跟張神算喝,不過張神算不嗜酒於是就婉拒了。可禿子覺得一個人喝酒沒意思就讓我陪他喝幾杯,我聽到後想也不想拿起張神算面前的杯子給乾了。
禿子馬上就拍案叫好!說我這小伙子夠大氣,有意思!張神算不悅地瞥了我一眼讓我別再喝了,不然自己沒法跟你爺爺交代。
(你十歲就開始喝酒了??)
何止,我十五歲就開始抽煙了,不過最近身體不太好才把多年的煙癮給戒了。
之後禿子就一個人在那邊一杯接一杯的喝,把桌面上的兩瓶酒都乾完後,臉仍然沒紅過,而且他不單酒量好,飯量也大,我跟張神算合起來才吃了幾碗飯,而他一個人就能把一大盤剛煮好的白米飯吃得一顆不剩。我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到胃口大的人,整個人都看呆了,心想自己飯量也這麼大的話,你爺爺非把我趕出家門不可。
用餐完畢後已時間已接近兩點,張神算結了帳並帶着我們兩人去了義莊一趟。義莊的老頭見到張神算很是意外,不知道他這次回來所為何事,於是張神算就把自己想打聽一下吊死鬼林三的事告訴老頭。
老頭知道後用拇指揉搓着太陽穴,在記憶之海中尋找着有關凶宅的故事,過了良久,老頭終於整理好思緒並將林三上吊一事徐徐道出。
「這吊死鬼林三啊……雖然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但我至今仍然未能忘懷,當時他們全家都上吊了不是嗎?結果遺體全都搬到這裡放着,這一擱又是半個月,後來是他們的遠房親戚來幫忙處理才入土為安的。存放期間發生的怪事我就不多說了,不外乎是半夜騷擾我,害我不得安睡罷了。
說回林三吧,聞訊有人在清理凶宅時找到了一封遺書,裡面寫了林三的遺言和他要帶着全家一起上路的原因。當年林三跟朋友合伙搞了點小生意,好像是買賣茶葉的,有一回他的朋友說雲南有一批好茶葉,所以準備去進一點貨來運到別處去賣,朋友跟他講這是一個賺大錢的好機會,騙了林三把所有家當都壓了上去而且更跟別人借了一大筆錢給他的朋友去辦貨。
沒想到這朋友拿了錢後就再也沒回來過,林三在過了兩個月後發現朋友仍然杳无音信才發現自己被騙了。當時債主已開始上門討債,不過由於林三把所有錢都給了朋友,根本連利息都還不起,債主見林三還不起錢就對林三那如花似玉的老婆起了壞心眼,他讓林三的老婆陪他睡一夜來當作利息,林三自然不肯想要抵抗,於是債主就叫幾個人按住林三然後自己當着他面前強上了他的老婆。
可憐林夫人雖然也曾拚死掙扎,但終歸也敵不過對方的蠻力,只能流着冤屈的淚水任由債主恣意地在自己身上發洩獸慾。
林三目睹自己老婆被別的男人糟蹋後精神就出了問題,他不但沒有好好安慰她而且還天天打她罵她,嫌她髒。而林夫人終日也只能以淚洗臉,最後林三徹底瘋了,他先是把家人全都用手勒死然後掛在橫樑上,最後自己也以自縊來結束了他可悲的一生。
他的遺書裡寫了老婆孩子全都是屬於他的,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這房子也是屬於他的,別人要是想要打他的房子主意的話……全都不‧得‧好‧死!」
在老頭一字一頓提到不得好死四字時,我渾身不其然地打了個哆嗦。
老頭講完遺書後就講林三的死狀,除了舌頭外翻、大小便失禁,這些上吊自殺者的經常出現的狀況外,林三在失控前很有可能抽了點大煙,以致他在死後面上總是流露出一種喜悅的表情。
禿子在聽完後就是一頓大罵,說這林三想死就算了,居然連自己家人都拉下去陪葬,簡直不是男人的所為。暴怒的他向老頭詢問林三的墳的位置,因為他準備去挖開他的墳再把那狗娘養的抓出來鞭屍。
果然是屠夫,脾氣還真夠火爆的,根本沒人會相信他以前曾經還出過家當過和尚。張神算稍微抬手來讓禿子別衝動,過後老頭告訴禿子,他已經晚了一步因為墳早被債主給刨了。
而張神算總算也了解到林三的冤氣為何如此重了,先是被騙,後來妻子也在自己面前被人強暴,死後連墳都被人刨,這冤氣能不重嗎?不過儘管他是有着多麼可憐的理由,生前殺害家人經已罪孽深重,死後還想害死其他無辜的人更是不可饒恕。
張神算跟禿子在義莊當中整理待會兒要用上的法器,我本來以為他這一次也會把我捎上的,沒想到他跟我說這一次的目標不好對付,他怕無暇照顧我的安危於是拒絕讓我隨行。
我就不樂意了,難得有一次除靈儀式就在自己身邊舉行,不看實在是對不起自己啊!
但是張神算堅持不讓我去,所以我就只好先行回家了。還好抵達時你爺爺還沒到家,於是我就待在家裡,直到晚上,在吃過晚飯後我假裝有點累了要早點休息,把房門鎖上後又從窗口溜了出來直往凶宅方向奔去。
(你的膽子還真不小啊……換作是我肯定會聽張神算的吩咐乖乖留在家裡。)
你爸我本來膽子就大,在經過那幾天的磨鍊後就更不把那些鬼怪當作一回事兒了。明知道冒着風險也要去,就是為了滿足自己那顆渴求探索的心。
到達凶宅時張神算他們早已在裡頭準備儀式,我從遠處看到有燭光從屋子裡傳出,我怕錯過最精彩的地方就急忙跑了過去,然後趴在窗邊偷看。
只見張神算換了一身整齊的黃道服,在屋子的四角以及中間都放了根長長的紅蠟燭,而禿子也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坐了在橫樑下吟經。張神算用紅線在橫樑上掛了幾個套,就是人停上吊自絞時用的那種套。
準備就緒,張神算拿出了柳枝開始抽打橫樑,同時間屋內的燭光在無風的情況下搖晃,四角的燭光更於數下閃爍後全數熄滅!只剩中間的那根仍然亮着。在一輪短暫的死寂後耳邊驀地傳來幾把慘叫聲!老的,小的,男的,女的,聲音淒厲之極,簡直就可以用撕心裂肺來形容,聽起來就像是人在臨死前快要斷氣時所發出的慘叫一樣……
儘管我的膽子是大了不少,但仍然被嚇得叫出聲來,這一叫就讓屋子裡的張神算察覺到我的存在。他又急又怒的朝我罵道:「你這小子怎麼如此不聽話?」
我不知道該逃離凶宅還是先躲起來免得影響他們作法,而張神算卻焦急的讓我趕緊從窗口進來燭光能照到的地方。我不敢有誤二下就經由窗子翻進屋內,我後腳剛進,窗子就馬上「嘭」的重重關上。
屋子的主人看來沒有打算讓進來的客人離開啊……
「我不就已經讓你別跟上來的嗎!要真出事了我可沒法跟你爸交代!」張神算把一道黃符塞到我手裡。他再三叮囑我,千萬不要離開燭光照到的范圍、手上的符別掉、站在他的身後別亂看亂動,我把頭點得像搗蒜似的答應說這回保證會聽話。
這時候禿子突然說了句:「來了!」然後在這密封了的屋子裡居然刮起了陣陣陰風,中間的長紅燭被吹得像是左右亂晃,像隨時都會熄滅似的,而我小指的紅線亦開始收縮,這一次……居然縮了五回。
這麼說身邊恐怕已經來了五隻看不見的靈體咯……心驚膽戰的我把符死死攥着,生怕符一掉,小命就不保了。張神算把柳枝當劍使似的在屋中舞動,慘叫聲亦愈來愈大聲,而且一回要比一回淒厲。那恐怖的臨場感是世界上任何一部驚慄電影都無辦法比擬。
我害怕地縮成一團,而沒有時間理會我的張神算繼續揮舞柳枝,突然間,柳枝在沒有碰到什麼東西的情況下在空中斷成兩截,正當我以為要出大事時,坐在地上不斷吟經的禿子卻高興地大喊:「好!打掉一隻了!」
看來只要把靈體打掉後柳枝就會斷裂的樣子,在我眼裡柳枝或許沒有碰到任何東西,但實際上張神算應該是在用它抽打着那群吊死鬼。
於柳枝斷掉後張神算不慌不忙又從腰間抽出了兩根新的繼續舞動,狂舞了一會後兩根新的也相繼斷裂,說明又有兩隻被打掉。同時我也察覺到慘叫聲的數量也從原先五把聲音削減成兩把,一把男的,一把女的。
其實也挺順利的嘛,根本沒有張神算口中所說的那麼危險,在目睹第四根柳枝斷掉後我也就此放下心來,但第五根張神算揮舞了整整半個小時都沒有斷掉,當時慘叫聲只剩下一把男的,剩下來的恐怕就是最凶最惡的那隻吊死鬼──林三了。
眼見張神算揮舞得滿頭大汗時,我恨不得自己上前接力替他來揮,但這時候我卻感到有灰塵飛入眼中裡癢得不行,於是就下意識地用手去揉眼,禿子見我用拿着符的手去揉眼,當下急得連經也不唸大喊:「別揉啊!!!」
只是為時太晚了,我已經用手揉了個爽,那時候我還懵然不知我做了這輩子最傻的事……
在我張開雙眼後,我驚覺屋中居然多出了一個我從沒見過的男人……那男人雙腳離地,頭還套在張神算用紅線綁出來的套子裡,一臉死白的它還咧起嘴巴吐着長舌朝我怪笑。
哇!!!!!!!!!!!!
(哇!!!!!!!你怎麼突然又怪叫啊!!!!!!!!)
年紀太輕,心確承受能力不佳的我不但被吊死鬼的鬼樣嚇得慘叫,更在慌亂中把全屋唯一的蠟燭給碰倒了,蠟燭雖然沒有熄滅但屋子裡被光照到的地方則因它的倒下而變小了,張神算整個人更因為沒有燭光而沒入至黑暗之中,如今就只剩下我跟禿子仍在燭光照到的範圍內。
看不見身影的張神算突然發出了呼吸困難的聲音,而禿子大聲喝令我趕快把蠟燭扶正,我急忙轉身去把蠟燭扶好,當我回過頭時吊在橫樑上的男人不見了,重新映入眼中的張神算不但雙腳懸空,脖子上更出現了十個深陷的指印,就像被一雙無形之手給勒住了般,無法呼吸的他艱苦地用雙手在空中亂抓。
我急忙拿起他掉到地上的柳枝朝張神算身後抽去,但卻沒什麼作用,張神算的臉因缺氧而逐漸變白,禿子此時拿着銅鑼朝我說了句:「讓開!」後就使出渾身的力氣朝鑼中間擊打,抓着張神算的無形之手在鑼聲響起亦現出原形並把手鬆開。
張神算用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看來剛剛他差點就窒息了。喘過氣來的他怒氣爆錶到一個新高點,他居然對那靈體罵了幾句髒話!平常斯文有禮的張神算罵髒話了!可以想像到他當時到底有多生氣。他用紅繩繞在柳枝上並出盡全力抽打吊死鬼,它的身體在連番抽打後愈縮愈小,到最後更被打得魂飛魄散。
在吊死鬼消失後,整個房子都靜下來而四角的燭光亦在此時重新亮起,累壞的張神算坐在地上,而禿子也扔下了手中的銅鑼躺下。
看來……完結了吧?
「那鬼的樣子還真夠恐怖啊!」我隨意地說一些自己的看法。
張神算和禿子像是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似的同時驚訝地望着我。
「耀祖……你……你剛說什麼?」張神算大為緊張地問。
「糟了,小張,剛剛這小子用手揉眼了。」
張神算雙目圓睜虛脫地凝望我道:「完了……居然開了天眼,耀祖,有一必有二,你這輩子恐怕都得跟它們打交道了。」
20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9upCT24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