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那時候焰跑走其實沒跑遠，不久便折返跟在小夢夢身後。他多希望小夢夢回狐狸村去，可是當他看著小夢夢望著山坳處，他直覺不妙。
不久，小夢夢化作狐狸往山坳處奔去。他嘆了一口氣，也變做狐狸跑在離她三百公尺遠的邊坡。他變作狐狸身形比小夢夢大，速度理所當然比小夢夢快，不一會兒就拉開距離。
拉開距離後他放慢速度，往邊坡灑一種驅趕野獸的香水。當香水的味道瀰漫，他知道小夢夢的安全無虞，又繼續奔跑起來。
接下來的路崎嶇難行，不過對於狐狸不算難事，他沒有放慢速度，越過山頂之後清晰可見山中湖。黑夜籠罩的山中湖彷彿是一名女郎，而夜色是她神秘的深色面紗，粼粼湖水是她多情含淚的眼眸。
一陣夜風令他瞇了眼，再張眼湖心的波光大作，這時的山中湖又像掉落山坳的璀璨藍寶石。他因著迷而駐足，直到遠處的腳步聲提醒他閃躲。
他躲進前方的樹冠，看見追上來的小夢夢也如他一般看著山中湖水，為美景停留。
看了一會兒，小夢夢迎著夜風下坡，他等小夢夢跑了一段路後尾隨。他始終跑得不快，故意與小夢夢保持一段距離，當樹洞的燈光亮起，他施了一個小法術令樹洞溫暖。
奔跑的路上他總想著小夢夢為什麼想來山中湖？
小夢夢拉了她們扮家家酒的椅子坐下，拿著小金鈴的藏寶盒仔細端倪，他想他知道為什麼了——她為了小金鈴而來。
時光飛逝，距離小金鈴去世那個蕭瑟秋天已經過了五年。可當他看著樹洞內一切如舊，從前過往一一浮上心頭。
後期的小金鈴逐漸吃不下東西，有天趁著沒人拿出藏寶盒給他：「阿焰，這是我給小夢夢的結婚白紗，你幫我拿到山中湖的樹洞藏好。當你準備跟小夢夢求婚，將她帶到山中湖去，在開滿野薑花的湖畔將白紗交給她。」
他隨著小金鈴的描述臆想起那美好的未來。放好藏寶箱不久小金鈴過世，他因為悲傷幾乎記不起這件事，那時看著哭倒的小夢夢，他沉默的拾好野薑花，擺在小金鈴的靈堂上。
多年後他看見野薑花總會想起小金鈴，所以不愛到山中湖；聞見野薑花的香氣也會想起白幡飄揚的靈堂，所以能避則避。
樹洞裡頭的小夢夢因找到白紗而哭泣，而他也心如刀割。
哭聲停了，他悄悄走進樹洞，正準備幫小夢夢蓋外套。忽然聽見小夢夢大喊：「焰，你這個混蛋！」嚇得他外套掉到地上，他彎下身要撿，又發現小夢夢醒了！
小夢夢半瞇著眼精神渙散，於是他悄悄蹲下來往小夢夢後面移動，只是那件外套太突兀了，他決定用腳勾回去。
忽然小夢夢手裡的珍珠白紗滑落正好蓋住他正在勾外套的腳，他還期盼小夢夢繼續迷糊，不料小夢夢說：「咦，這裡怎麼有一隻鞋子？」
她彎下身像要撿這隻鞋子，他倏地收回腳，不知是不是拉動白紗害得小夢夢向前一栽。他動作比思考還快，已經攔腰抱住小夢夢。小夢夢正要轉頭，他掀了白紗罩住她，順手施了一個迷魂咒，於是她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他落了一個吻在小夢夢額頭：「最後了⋯⋯讓我再抱抱你，然後我會放棄你。」
他嗅著她的香氣，只為了深深記住她。此刻沒有憤怒，沒有不甘，五年的等待，只剩酣飫。他由衷感謝上天，給了他一個跟小夢夢道別的機會。
睡夢中的小夢夢不斷掙扎，他知道小夢夢快醒了，他只好放下小夢夢，繼續守在樹洞外。
***
白天小夢夢走出樹洞，他尾隨在後頭，小夢夢沒有回狐狸村，看她前進的方向往人間去了。
他跟在小夢夢身後奔跑了好一陣子終於到山腳。這邊的山腳鋪著柏油路，路邊有個小小的公車亭。
小夢夢一轉身變回少女的模樣，身穿一襲白色連身裙，長長的黑髮挽了一半的丸子頭，側揹一個皮革馬鞍包。她的背影既清新又俏麗。她正查看公車路線圖，一邊說道：「焰到底住在哪裡呢？」
他聽見小夢夢找他，忙不迭的變回人形。正由邊坡往下走，小夢夢已經上了往市區的公車。
公車關了門疾駛，活像司機正在趕場一樣，白煙應景的咆哮，沿路噴發，與那嶄新的綠色車殼截然不同，吐出的白煙彷彿再說這輛車並不那麼新。蒸騰的白煙瀰漫公車的尾端偏偏又掩不去明亮的跑馬燈，上面寫著26號公車終點站：市中心。
他想起這邊公車不好等，下一班是一小時後。於是一咬牙再度變回狐狸，跟在公車後面跑。
這輛公車會繞進郊區載學生，於是他切近路進市區。正當他氣喘吁吁到達車站，小夢夢剛在車站下車。
她下了車東張西望，彷彿一切對她都十分新奇，她站在站牌前很久，後來找了站務員問話，站務員指著對街的便利商店。
於是小夢夢跟著其他行人等紅綠燈，綠燈亮起她還在遲疑，別人都走了，即將變成紅燈之際她才跑過馬路。
然後又站在便利商店前研究怎麼進去，她向前一步，忽然叮咚一聲，嚇得小夢夢倒退好幾步。打開的玻璃門迎接其他客人走進，這時的小夢夢也學會如何進店。
她走到櫃檯問店員：「你們知道焰在哪裡嗎？」
店員指著咖啡機旁的香煙架：「煙都在這這個裡，你要什麼煙？」
小夢夢皺著眉頭，又說了一遍：「焰長得很漂亮。」
店員一知半解的繼續問：「長得很漂亮的煙是吧？」
於是小夢夢跟著雞同鴨講：「對，長得最漂亮那個！」
店員從香煙架拿出一盒珍珠白的煙，告訴小夢夢：「一共一百二十元。」
小夢夢拿著煙盒左看右看，納悶的問：「焰真在裡面嗎？」
店員開始不耐煩：「煙在裡面，付了錢就看得到。」
於是小夢夢自包包拿出兩片樹葉來：「錢在這裡。」
店員生氣的說：「小姐，你要玩扮家家酒去別的地方玩，我們這裡只收錢不收樹葉！」
小夢夢甜甜一笑：「真的是樹葉嗎？你再仔細看。」
店員愣了一會兒說：「收您兩百元。」旋即拿了發票跟找錢放在小夢夢手心：「謝謝光臨。」
他卻知道小夢夢真的拿了樹葉買香煙，小夢夢在戶外座位坐定時，他壓低了帽簷走進便利商店，以換錢的名義換走了八張真鈔跟兩張樹葉。
然後走到雜誌區透過反光的玻璃看著小夢夢，戶外的小夢夢正敲著煙盒：「焰根本就不在這兒，那個人騙我！」
他準備走向前去跟小夢夢相認，不料小夢夢忽然敲了桌子，臉色凝重店說：「焰，被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他邁出的步伐停頓，任電動門的叮咚聲響個不停。小夢夢向他這邊看來，他趕緊閃回雜誌區。
此時又聽小夢夢說：「如果沒有揍死你，我的名字讓你倒著唸！」
他一個頭兩個大，想不起那裡得罪了小夢夢，難不成是為了昨晚丟下她的事？
小夢夢也跟著嘆氣：「這裡四處都是人，人海茫茫，要找一隻狐狸精真難！」
路過的老鼠正撿著她椅邊的麵包屑吃，小夢夢見狀將桌面包裝裡的麵包放到地上讓老鼠帶走。老鼠吱吱了兩聲忽然說話：「你去街尾的垃圾場問猫妖好了，貓妖的消息最靈通。」
小夢夢笑著說：「小老鼠，謝謝你。」小老鼠三兩下吃完了麵包，說：「狐狸精姐姐，不客氣！」
***
小老鼠走後小夢夢也起身走到街尾，小老鼠所說的街尾其實是一條防火巷，防火巷走進去後有一塊小空地，小空地擺放許多垃圾子母車，綠油油占了一大排。
子母車旁有一隻黑色貓咪正舔著自己的毛，小夢夢問他：「請問貓妖在嗎？」
黑貓饒有趣味的看著她：「你找貓妖做什麼？」
小夢夢蹲下來與他對話：「我想找焰。」
黑貓說：「你要是帶一隻魚做謝禮，我想他會很樂意告訴你。」黑貓舔完毛將前腳藏在肚子下，正曬著暖洋洋的陽光，一臉享受的模樣。
小夢夢走出防火巷撿了幾片葉子走到斜對角的市場裡找魚販買魚。他的內心五味雜陳，小夢夢才來不到半天，不但學會坐公車，還會買東西，雖然不能用樹葉買東西造成人類困擾。想至此他又掏錢買下一條魚，只為了換回樹葉。
他換錢的時間小夢夢已經走回垃圾場，那隻黑貓也吃完了魚，他走回來正聽見黑貓告訴小夢夢：「你要找的焰也是狐狸精吧？你問漢娜吧，我不久前聽烏鴉說：『焰主動找漢娜問了一件事，為了達成那件事，焰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那件事的日期好像是今天？你去漢娜那裡守株待兔，說不定遇得上焰。」
他聽到這裡冷汗直冒，他本以為這隻黑貓騙吃騙喝，沒想到連他今天約了漢娜的事也一清二楚！
他正打電話找漢娜改約別的時間，不料漢娜根本不接電話！
他切斷電話，一轉頭小夢夢不見了！他走進垃圾場裡找小夢夢，那隻黑貓的眼珠直盯著透明花袋裡的魚。他索性蹲下來問黑貓：「小夢夢去那裡了？」
黑貓的貓爪正準備拉花袋：「她跑去找焰了，喲，不正是你這傢伙嗎？」
他將花袋提起來躲過黑貓的偷襲：「你告訴她上哪裡找漢娜了嗎？」
黑貓生氣了：「哪有一條魚問兩個問題的道理？」
他本想將魚給黑貓，聞言瞬間拉回花袋：「你應該知道我就躲在旁邊吧？卻為了多騙幾條魚叫小夢夢去找漢娜。」
此時黑貓面色不善的看著他：「我怎麼知道我告訴小夢夢你就在旁邊你會不會故意躲起來？讓她去妖怪酒吧找漢娜是最保險的事！」
他同樣心情不佳，可是仍將魚給了黑貓：「我真被你害死！」
黑貓收了魚之後臉色好多了，笑瞇瞇答：「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他沒深思貓妖告訴他這句話的深意，只往妖怪酒吧趕。
妖怪酒吧隱身在離這裡不遠處的巷弄，各方妖怪齊聚。小夢夢不知怎麼給了入場費，總之他進場時，漢娜正在空曠的舞池跳舞，她的身子隨著音樂律動，每八拍就甩一次如火焰般的長髮。穿著白色連身裙的小夢夢與漢娜相比就像一個發育不良的小女孩。小夢夢無視眾人目光向漢娜走近：「請問你見到焰了嗎？」
漢娜例常甩髮甩在了小夢夢臉上，小夢夢尖叫了一聲，生氣的說：「你就不能好好聽別人說話嗎？」
漢娜又一個轉身，搖擺了翹臀跟水蛇腰，對著小夢夢勾著挑釁的手勢：「你就是焰喜歡的那個女生？我看也不怎樣啊！」
漢娜又一次甩頭，長髮又往小夢夢的臉掃去，小夢夢用行雲流水般的扭身閃躲了漢娜的頭髮，然後用一記蹲下來起身擠走漢娜。那無師自通的模樣令他驚奇，也引起了漢娜的興趣：「喲，不愧是天生的母狐狸，騷起來就是不一樣！」
漢娜走到小夢夢眼前上下端倪：「我本來還覺得奇怪，像你這種乾乾扁扁的小朋友居然也被你們那裡的公狐狸當作寶貝。不過剛才看你騷包的模樣，我不難體會他們如何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小夢夢貝齒咬著鮮花般的唇，盈盈大眼閃著淚光：「誰要當他們的寶貝！」
漢娜往吧檯坐去，裡頭的酒保開了一瓶酒遞給漢娜，漢娜紅艷的唇對著玻璃瓶便喝了起來，喝完放下玻璃瓶說：「我看是因為沒的挑，只好將就。」漢娜的目光掃了小夢夢，好像再次鄙視。
小夢夢被激得滿臉通紅，說：「我不是小孩，我可以結婚了！」
漢娜隨手拋了飛吻給剛進來的男人，然後回小夢夢的話：「小朋友，你還是找個咖啡館點咖啡，等你的焰來求婚。哦，不對，應該是等你的焰給你當免費保姆顧孩子。」
小夢夢拿起漢娜的酒一飲而盡：「你看我也能喝酒，我才不是小孩子！」
漢娜笑了聲，手掩著鮮艷紅唇：「並不是喝了酒就能當大人⋯⋯吶，小夢夢，你還記得你來找我幹嘛嗎？」
小夢夢眨了眨眼好一會兒答：「我來找焰！」
漢娜又問：「找焰做什麼？」
小夢夢怒答：「當然是揍他一拳！」
漢娜笑著反問：「哦，不是告白嗎？」
小夢夢結結巴巴：「他他他⋯⋯我才不要告白！」
漢娜又讓酒保開一瓶酒，風情萬種翹起二郎腿：「小夢夢，你的潛意識並不這麼認為。否則我說你是小朋友，你為什麼著急告訴我你已經可以結婚了？」
小夢夢說：「不能陳述事實嗎？我成年了！」
漢娜又說： 「誰告訴你來我這裡找焰？你既然知道來我這裡找焰，卻不知道焰為什麼找我？」
小夢夢說：「我只是來找焰，他為什麼找你不重要！」
漢娜的目光越過小夢夢，看著後邊的他，意味深長的說：「焰喜歡上你實在太可憐了！不過我不喜歡多管閒事，就這樣吧！焰，你快帶著你家小朋友回家，省得在我這裡鬧事！」
他走向前去準備帶小夢夢回公寓，卻見漢娜附在小夢夢的耳邊又說了一句，小夢夢不知聽了什麼，小臉慘白。
ns 15.158.61.43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