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黃康兒大學畢業,從英國回到老家,鍾政聞信相邀。彼此雖為舊識,但男女私會,到底不好開口,鍾政便提議偕友同遊。如是,康兒請來程彥霖,鐘政帶上唐耐德,四人遠離市區,度過進入職場前的最後暑假。
郊區半夜沒白天那樣熱得殺人,民宿也開了空調,但鍾政滿身是汗。他走出睡房,想到室外透氣,卻發現黃康兒早在陽台。
「睡不着?」鍾政點起了菸,抓整他那亂掉的油頭。
黃康兒倚着欄杆道:「也許還有時差,你呢?剛不是去睡了嗎?」
「沒……他們累了先睡。」朋友,是掩飾邀約時曖昧的借口;當獨處目的達到,友人也就完成使命。鐘政續道:「既然都睡不成,來去走走?」
二人離開民宿,到海灘踱步,各自陳述三年來的大學生活。海岸線沒有很長,只能迴環往復地走,兩人話題也如沙灘上的足跡一樣,老繞着圈。鍾政終於按不住問:「大學交男友了嗎?」
這種戀愛狀態的試探,黃康兒聽得清楚,靦腆地別過臉道:「怎可能?哪有人追呢?」
「肯定一堆人追,只是追不上你。」鍾政表現幽默的同時,加添了幾分奉承。
「真會扯。」康兒以笑相應,玩鬧着推開鍾政,對這套很是受落。
「我還在等你回答呢。」鍾政語氣變得認真。
「答什麼?剛不是說了……」康兒知道他話中有話,但就是想他說得明白。
「高中畢業時問你的,有答案了嗎?」中學結業禮那天,鍾政把能想到的告白字句都寫落一紙情書,交給了康兒,並請她大學畢業回來後再行答覆。康兒早就喜歡鍾政,只是出國留學滯礙了兩人發展。她此刻想要應允,在想如何答得漂亮之際,遲疑了半晌。鍾政以為她有猶豫,怕遭拒絕,便道:「我快開始工作了,未來十年是拼搏期。與其浪費時間試驗各種愛情,我想有個穩定﹑可靠的另一半,讓我可心無旁騖地專注事業。」鍾政高挺的鼻樑上,那雙細長的丹鳳眼直視康兒,確定她在留心細聽,續道:「我希望,你成為我的另一半。」
有目標,有志向的男人總能使人心動。康兒的桃紅春心已然映上她的臉龐,她含羞着臉道:「讓我看看你的手掌。」
難道康兒懂看手相?萬一自己被說不是成材的料,該怎麼辦?鍾政膽怯卻沒說出口,心想要是現在退縮,不就顯得不夠底氣?他硬着頭皮,攤開手掌。
黃康兒牽起鍾政的手,投入他的懷抱,鍾政這才明白,她以行動回應了表白。康兒正要抬頭看向鍾政的臉,眉骨竟撞向他尖長的下巴,痛得她「啊」的一聲,退後一步。鍾政沒讓她輕易拉開距離,一手把康兒攬了回來,親過眉峰,吻上臉頰,雙唇便落在她的嘴上。
「等等……」康兒側開了臉,凝視鍾政:「該不會這樣就等於求婚了吧?」
鍾政撥整一下油頭,單膝跪地,抬起康兒左手。他在沙上撿來個粉色貝殼,放在康兒無名指上:「現在的我,只能送這種配不上你的裝飾。等我有能力的時候,會選個夏天,鄭重的向你求婚。」
康兒掩嘴笑道:「為什麼是夏天?」
「我們相識﹑交往都在夏天,將來求婚﹑結婚,都必定要是夏天。」
只着重過程的人,許下承諾的時候已經盡興,兌不兌現並不重要。反觀憧憬約定的人,多少帶點天真帶點傻。每個夏天,黃康兒都期盼鍾政正式提親,一等便是十餘年。到母親催婚,鍾政才順水推舟,帶康兒到酒店安排婚宴。康兒起初只是對違背諾言啞忍,後來就放任他袒護乾妹,最後只餘妥協現狀一途。康兒沒曾想過,默不作聲忍讓,會縱容他變本加厲,更使自己底線逐步降低。此刻,她哪怕撒謊也想留住鍾政,而這招算是湊效。
聽到康兒可能懷孕,鍾政未有完全信服,但態度已見改變。雖沒跟往昔一樣按摩洗腳,但他每天會為康兒備好溫水;半夜再沒陪伴用廁,但仍會撫着康兒小腹入睡。鍾政表現沒回憶中那樣完美,但她可以接受,至少這次鍾政未有離她而去。
「你的手機,我要暫時收走了。」鐘政出門上班前,向康兒凝重地道。
「欸?為什麼?」
「上次我們用新式思維,百無禁忌,最終孩子都保不住了。老方法流傳下來,總有道理,也許我們該迷信一下。懷胎未滿三月,還是別讓外人知道為好。」
「我不跟人說便是,犯不着沒收吧,想上臉書﹑看片子也沒門兒呢。」
「就怕你看到驚嚇畫面,影響胎兒。我挑些輕鬆逗趣的,再給你看。」事到如今,要康兒再犧牲少許生活便利,也不算什麼。她明白謊言總有一天會被揭穿,但可藉此暫且維繫彼此,她已感滿足。惟不知道這刹那的風平浪靜,還能持續多久。鍾政續道:「我已約好醫生,明天可到診所驗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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