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背後突然傳來近乎咆哮的聲音,這自是嚇了艾瑪一大跳,需知道她因為穿著連身裙的關係非得側騎導致身體難以平衡,因此險些就從狗蛇身上掉落,幸好在最後一刻勉強抓住狗蛇的毛皮才沒事。
站在艾瑪的角度,顯然是莫名其妙被吼了一番,比起那另有意味的內容,她是抱著追究的心態回頭盯向米洛,然而當她看到那張臉的瞬間,即使是面對狗蛇的恐懼、身上各處傷勢以及無法反抗的精靈力量都未曾流過一滴眼淚或者流露過相近情感的米洛,如今那雙一直充滿銳利感的酒紅眼睛卻是擠滿了眼眶的淚水,滾燙的熱液沖刷掉那張臉給人不好招惹的感覺,到底是悔恨、冤屈還是感傷所致,看起來應該是全都有吧。
艾瑪整個人嚇愣了,雖然她實在稱不上認識對方,接觸至今連一個小時都不到,但對方給她的印象就是充滿不屈的堅強感,面對狗蛇敢於提劍迎擊求生,雖然增添了她的麻煩但果斷試著逃走,被折磨個半死還幫忙提議束縛自己的方法,這一切都叫艾瑪以為淚水這東西是絕不可能在米洛身上看到的。
不過,艾瑪看到了。
「妳懂什麼?妳當然什麼都不懂!我是蘭德姆家的次子,米洛‧蘭德姆!是榮光的騎士,父親把領地管理得好好的,村民都很感謝我們家的管治,可是一切在三年前全都毀了啊!一切都是那個隔鄰的領主所策劃的,為了把我們家的領地吞併!妳說我要如何申請查閱我父親的遺書?那個元兇領主怎麼可能批准啊!」米洛嘶叫到一半時嗓子都沙啞了,但他還是順著決堤的情感傾訴。
「那個,你先冷靜一點……」艾瑪雖然反應過來了,但她實在不知道怎樣處理,她都不記得有多久沒看過人哭喊成這個樣子,更莫說是與自己同齡甚至是比自己大一點的少年了。
米洛的誇張反應就是大到連狗蛇也不禁停下步來回頭查看狀況,不過那二人顯然沒空理會牠,米洛聽到「冷靜」兩個字時彷彿再度受到刺激一般大叫:「我很冷靜!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就算繼承家業的是哥哥,我也沒有一刻少學過法規與禮儀,騎士訓練不論多麼艱辛都堅持下來,即使如此為了清洗家族的冤屈,知法犯法就是剩下來的唯一途徑,被抓到偷入『地下遺書庫』會被判長年勞役甚至死刑,那又如何?只要能清洗蘭德姆家的冤罪,讓哥哥回來,還有母親和妹妹能過正常的生活,犧牲我又如何!」
艾瑪默默注視因為一口氣傾訴而快喘不過氣來的米洛,這一刻她確實有點動搖了,有種「假若是這樣的話似乎也是無可奈何」的感覺,儘管因為米洛過於激動而沒有說清楚事件的詳細,但會叫人激動到這個地步的話,那毫無疑問是真的痛徹心扉的悲痛,所含的冤屈之大是外人無法想像,那為了一絲的希望而拚命確實情有可原。
不過,就一刻而已,或者兩刻吧,當艾瑪繼續注視粗沉地喘著氣的米洛時,她沒有多經思考,只是單純地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我是司書,職責是保護這個『地下遺書庫』,維持其正常的運作,王國定下的法規就是穩定的根本,不論有任何苦衷都不能構成違反規則的理由。」
艾瑪不知道之前米洛配合的表現是否為了取信於她,好為了感動她,但如今米洛的模樣叫她斷言是真情流露,他真的是懷著這樣的苦衷,背負著這些哀痛來到這裡,然而這無法構成她擅自釋放他甚至是幫助他尋找遺書的理由。
「抱歉,不論如何我都會把你帶去值日室。」艾瑪決定先一步提出來,既是斷絕米洛的妄想,也似是叫自己不能有所動搖。
「我不是要妳的抱歉。」米洛激動過後總算稍微冷靜下來,「只是想說不論遭到怎樣的反對或者指責,我都必須完成這件事。」
「這樣啊……」艾瑪如此應了一聲,她不認為自己之前那般說明有什麼錯,只是如今並不是適合堅持的時候,當下也就不再多說,讓狗蛇重新開始前進。
米洛亦沒有急著再說什麼,而是趁著這個機會稍作休息,在越過狗蛇的活動區域抵達巴爾區之後,二人改為乘坐地龍前行,說是地龍倒不是屬於人類描繪的那種擁有龐大身軀、背有雙翼、擁有四肢或者頭頂長角的存在,要說的話其實更貼近巨型鱷魚,即使身體扁長也因為巨大的關係足以讓騎乘在背上的人雙腳無法觸地,牠的長度甚至足以讓艾瑪與米洛一前一後躺在上面也沒問題。
地龍的行進速度不快,大概就是比人類慢跑快上些許,不過這也總比二人步行為好,也許是因為這個速度有點尷尬,加上沉默了相當一段時間,已經差不多變回當初模樣的米洛,便厚著臉皮再度試著與艾瑪搭話:「之前有點衝動說得有點混亂,我重新說來龍去脈的話,妳會想聽嗎?」
這次米洛並沒有自說自話,或許是察覺到艾瑪那堅定的信念而受到影響,或許是注意到艾瑪吃軟不吃硬。艾瑪想了想後,心情頗為複雜地答:「你愛說就隨便你,但還是那句,我是司書,要把你帶回值日室交給值日官發落是不會改變的。」
「嗯,感覺得出來,那麼我開始說了。」米洛禁不住露出苦笑,「首先是關於我的家族蘭德姆,妳知不知道蘭德姆騎士嶺?或者說妳知不知道外面不同區域其實是由貴族分別負責治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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