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艾瑪因為任務總算完成的關係,心情上自是放鬆不少,在精神不再那麼繃緊的狀況下,她總算找回平常的狀態,隨即察覺到愛娜臉上那複雜的神情。其實只要艾瑪在過程中細心一想,假若這真的是考試安排,米洛的苦衷或者行動都過於真實,虛構出如此與現實吻合的背景實在太誇張了。
不論如何,愛娜比艾瑪更早一步冷靜下來,她先請米洛進入,讓其在平常司書等待簡報的座位區前排坐好,接著才向艾瑪確認:「原本的任務放在一旁,先處理入侵者的問題,妳說明一下由發現到逮捕的過程吧。」
愛娜的指示令艾瑪重新找回方寸,她當下便把整個過程的重點跟愛娜說明,其實只要講述發現米洛時他正在藏書室裡遭到神獸攻擊,便足以讓愛娜瞭解到發生了什麼事,畢竟愛娜比艾瑪更熟識司書相關的知識。
「原來如此。」過程中愛娜一句話都沒有說,在等待艾瑪講述完畢之後才以這麼簡單一句話作為回答,然後一邊注視著米洛一邊思忖著。
「那個,難道我做錯了什麼嗎,愛娜前輩?」艾瑪自然地作出這樣的聯想,對她來說錯不要緊,重要的是知道錯在哪裡以及如何改善,愛娜就是這樣教導她的。
知道自己專心思考的模樣導致學生誤會,愛娜不禁露出苦笑搖了搖頭:「不,判斷準確,行動果斷,算是做得相當好吧。至於中間糾結過到底應該先帶回入侵者還是先完成回收遺書的任務,這一點作為妳之後填寫報告時的課題,我期待妳會如何分析以及得出怎樣的結論。」
艾瑪先是鬆了一口氣,眉毛也禁不住輕輕揚起,可是聽到後半的話語後就像被澆了盤冷水,既然被指定為課題很可能就意味著這抉擇有什麼問題。
這一次愛娜並沒有特意解開學生的誤會,只是重新集中思緒在如何處理米洛的事情上,過了半晌之後心中有了定案,不過她並沒有立即宣告,而是饒感興趣地向著艾瑪說:「艾瑪,假若今天妳是值日官,妳會如何處理這位少年?」
「誒?我嗎?」艾瑪錯愕地應了一聲,看到愛娜露出淺笑點頭之後,才理解到這應該是給她的試練,既然如此她也只能認真思考,「請等一下,給我兩……不,一分鐘想想。」
「嗯,沒關係,好好想想吧,畢竟現在不是什麼萬分緊急的時刻。」愛娜心中頗為滿意,若果艾瑪抗拒或者推託的話,那就應該嚴肅地教訓一下了。
身為犯人的米洛在這裡自是沒有立場說什麼,而實際上他也沒有多想說話,畢竟連身為見習司書的艾瑪都無法動搖,實在想不到有任何可能說服眼前那位幹練的女性,在他看來當對方詢問艾瑪應該如何處理時就應該有了結論。
這並不是指米洛喪失了鬥志不再反抗,而是到了這地步再醜陋地掙扎也無意義,在一路上沒能說服艾瑪就已經斷定了他的失敗,而此時放開心胸的他,所注意到的是艾瑪與愛娜之間的互動。
「看來艾瑪說的身邊都是好人不是客套啊。」懷抱著這種想法的米洛不禁想起自己的父親。
蘭德姆家既然是貴族的一份子,自然脫離不了一些規則,其中之一就是家族由長子繼承,為此大部份資源——不只是指物質上,就連精神上都會投放到長子上,次子甚至三子多數得到都是剩餘的,假若是富有的大貴族也會多分點給次子作為萬一的備胎,但蘭德姆家這種邊境貴族想當然不可能那麼富有,光是要培養長子都略嫌資源不夠了。
事實是物質上的資源真的主要落在米洛的哥哥身上,但是在精神層面方面,其父母對這對兄弟的關愛並沒有差別,特別是父親一樣致力於鍛鍊米洛,就算繼承不了家族,以其實力去外面闖蕩絕無問題,去其他高級貴族那裡當隨從騎士更是不在話下,不愁未來,如今他輕易能擔當衛兵就可見一斑。
米洛看著眼前的愛娜與艾瑪,想到的就是這種關懷,愛娜為了培育艾瑪成為出色的司書,肯定費煞了苦心。
「我能成為這幼苗的養份,也不錯吧。」米洛看見艾瑪的思考似乎告一段落,便以這作結,專心聽聽她會得出怎樣的答案,畢竟就算無法反抗也想要知道自己的下場。
艾瑪輕咳一聲,就像宣告「那我要說了」一般,頓了頓後以明亮的目光迎向愛娜開口:「站在司書的立場,我認為應該把米洛移交給智多的衛兵。」
「為什麼呢?」愛娜重視的當然是理由,便配合地如此提問。
「司書只負責管理『地下遺書庫』的事,入侵遺書庫所犯的是王國的法規,不論審判以及判罪都應該交由王國的臣子負責,司書在地面上是沒有任何權力的。」
「嗯,學習得很好。」愛娜滿意地點了點頭,可是沒有就此完結,「這確實是一般的處理方法,但妳現在心底裡不是這樣想吧?」
看到愛娜那事務性的滿意笑容轉變為「溫柔親切」的微笑,艾瑪知道自己的內心想法被看穿,既然如此她明白無從抗拒,唯一的選項就是坦白。
「司書在地面上沒有任何權力,相對的則是在這地下有絕對的權力,我們的判斷就算是地面上的衛兵抑或臣子都無法干預,這就是司書的『裁量權』。」艾瑪說到這裡深吸了一口氣,這前半段話也不過是搬弄規則,接下來的才是心裡想法:「我認為應該行使裁量權,與其把米洛直接送去受刑,倒不如教導他正確的觀念,以後不會再犯更好。」
「原來如此。」愛娜並沒有立即肯定或者否定,而是望向了米洛,然後又望向艾瑪,如此游移了兩遍之後,以有點嚴肅的目光注視著艾瑪:「我們確實擁有這些裁量權,不過王國的法律條文也是白紙黑字寫得清楚,妳是基於什麼考量認為應該凌駕於王國的法律?」
對於愛娜的提問,艾瑪自是早有準備,在前輩禁止或者否定之前,她要做的就只有清楚說出自己的想法,因此她把米洛入侵「地下遺書庫」的苦衷,透過對話從而瞭解到他個性的倔強,以及再犯宣言等等全都跟愛娜說個一清二楚。
當中有不少內容米洛都想要反駁,想說那根本不是事實,又或者原來在艾瑪眼中的他竟然是那樣的,但是米洛最終半聲不吭,理由是他沒想過艾瑪居然會為他求情,尋求一個「從輕發落」的結果,這令他震驚得完全不懂得反應。
愛娜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聆聽艾瑪的話語,如果仔細看她的表情,會發現她流露出一股鬆了口氣的感覺,卻又隨即似乎有些憂心,但總歸而言也止於此,並沒有否定艾瑪的見解。
最終在艾瑪解釋完結之後,這間小小的值日室陷入了靜默之中,也許是半分鐘,也許是一分鐘,再次響起的聲音是來自愛娜那有點無奈的聲音:「我明白了,就依妳說的來處理。」只見她的表情似乎有著幾分欣慰——在場恐怕只有米洛看得出來,與其說艾瑪眼力不足,倒不如說是因為得到允許而過於高興,自然沒注意到這細微處。
既然米洛的事情有了定案,接下來要處理的也不過是司書的日常,艾瑪交出取回的遺書讓愛娜確認無誤後,她今天的工作便告一段落。基於愛娜同意由艾瑪全權來處理米洛,因此愛娜只是多叮囑一句「仔細想清楚與小心行動」便著二人離開值日室,自然是為了避免碰見其他司書,雖然不是無法解釋但必然要花些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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