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劍與精靈域地的數把劍相會
在艾爾夫靈克來到魔魅森林時,進入了精靈域地那團不滋長或減弱的微光,他也看到微光自我們所知的原野放射照耀,除非那些精彩時刻的漫遊光亮在某時候我們的原野震驚,就會在來臨的瞬間裡消失,或因魔法某些頓時的錯亂,流連於精靈域地的邊界。沒有太陽或月亮發出那著魔天日的亮光。
一排松樹上攀了常春藤,藤枝從高處縋下黑色簇葉,有如在森林邊緣站哨的哨兵。銀色尖塔的閃耀就好似群塔浸泡於這股湧流精靈域地的天藍微光之中。艾爾夫靈克現已深入精靈域地,正在其首府的前方,知曉精靈域地充分守衛其神秘,並在他進入那片森林前,抽出他父親的劍。另一把劍掛在他背上,將那嶄新劍鞘吊在他左肩上。
而在他經過其中一棵守護者松樹時,那生長於其上的常春藤便解開蔓鬚、迅速放下藤蔓,筆直抓向艾爾夫靈克的喉嚨。
他及時揮出父親的修長細劍;若非他已拔劍,常春藤的行動便會過於急迅。他切掉一條又一條,那常春藤緊抓著陳年老樹塔時仍想抓住他四肢的蔓鬚,卻繼續有蔓鬚朝他而來,直到他將自身與樹木間的主幹割斷。他這麼做時,也聽見身後的一道嘶嘶速行聲,是另一條常春藤從另一棵樹垂下、衝向他而枝葉攤伸。那綠色物體狀似粗野狂暴地,抓上他左肩,彷彿要將他永久扣留於此。但艾爾夫靈克一擊出劍、斬斷那些蔓鬚,也與其他蔓鬚戰鬥,此時仍存活著的第一條常春藤,現已過短而無法觸及他,它的枝條便憤恨抽打地面。很快,在這攻勢的訝異感消退時,艾爾夫靈克就使自己掙脫那抓住他的蔓鬚,他往後走到常春藤無能觸及處,使他仍能以長劍戰鬥。常春藤爬回樹上、引誘艾爾夫靈克向前,並在他如此行動作時隨即朝他一躍襲。可是,即使常春藤藤身緊咬不放,那劍仍很銳利;艾爾夫靈克很迅速,即便他全身瘀青,也修剪掉他的襲擊者、使其逃退回樹上。他往後走、在嶄新閱歷的光彩下看向那片森林,並選出一條穿過林間的路。他一看到那二棵松樹在自己面前成了道障蔽,就在戰鬥中修短了它們的常春藤,使他能從兩樹之間行進,如此便不會有常春藤能觸及他。他之後踏步向前,但在那一瞬,他也注意到其中一棵樹松樹正要靠近另一棵樹。他知曉這就是,要抽出魔劍的時候了。
所以他將父親的劍收回自己身側的劍鞘,並拔出肩上另一把劍,筆直對峙著那棵移動的樹木,在常春藤朝他飛彈、襲擊時便掃出那劍:所有常春藤頓時都落到地上,成了一堆毫無生命、普通的藤條。他之後也一擊砍上那樹的樹幹,使一片碎片飛出——不比常見樹木所砍飛的碎片還大——但那整棵樹都在顫抖,而這股顫抖也頓時消失;那棵松樹先前的不祥之貌亦是如此——它如一棵普通、毫無魔魅的樹木般佇立。他之後繼續行走,端著他拔出的劍、穿過那片森林。
他走過數步時,聽見後方有道,宛如微微細風吹拂到樹梢的響聲,然而那片森林裡卻全然沒有風吹草動。他如此看向周圍,見到那些松樹正在跟隨著他。他們緩緩追趕他,不斷保持在他劍尖範圍外,但它們從左邊右邊逼近他,如此他見到自己正被逐漸堵入一個新月形角落,樹群逐發濃密、聚上路口,很快樹木將會使他被輾壓致死。艾爾夫靈克即刻便看出,迴轉將使他滅亡,決定首先要仰賴速度、筆直突破,因他的迅速觀感已注意到那支配這片森林的魔法,是某種緩慢之物,就好像不論是誰在控制這魔法,都已年邁或疲憊,或正被其他事物所礙。所以他筆直前行,不論樹木有無被魔魅,他都向每一棵樹,砍出魔劍的一擊。那道從太陽遙側而來的金屬的符文,比這片森林裡的任何魔咒還更強力。樹幹扭曲不祥的巨大橡樹,枯萎低垂,在艾爾夫靈克輕砍上魔劍時便失喪了它們所有的魔魅。他的行軍步伐,比那笨拙松樹還要迅速。他很快就離開了那片怪異、毛骨悚然的森林,留下了那了無魔魅的樹木,現在正毫無丁點浪漫與神秘跡象地,佇立於那裡。
他忽然間,走出了那林間的昏暗,來到精靈王那容光煥發的祖母綠草坪。我們又一次掌握了此地這事物的暗示。請想像,我們的草坪剛浮出夜色,草坪的露珠正閃耀著當日的初光,而眾星皆已離開天空;草坪邊上點綴了方才開放的花朵,其輕柔色彩在夜間後全然回歸;那草坪不為腳所踩踏,只被極其細微與極度荒野之物所逕踐;風聲與世界都對其共寂靜,其樹之葉杈依舊身披黑暗;請想像這些事物皆等待著鳥兒歌唱——那精靈域地的草坪之微光,有時似乎有一抹變化之象,但那抹暗示如此迅速消亡,我們便永遠無法持以確信了。此景比我們推敲的任一奇景,還要更美妙,亦是比我們心裡懷抱的希望還要豐滿——那景像便是這片微光閃耀的草坪中的露珠光芒與暮光。我們亦有另一項,此事物的暗示線索——地中海岩石披著海草、海綠苔,為那使人頭暈目眩的懸崖上的凝視者們,展露那青綠色的深水:這些草坪更好似海床,而非我們的綠草大地,因精靈域地的空氣是如此濃厚而鬱藍。
艾爾夫靈克佇立而凝望著這片草坪之美時,草坪亦在暮光與露水下閃閃耀眼,為精靈域地大片的淡紫耀紅花朵所環繞,而在旁側的即是我們的蒼白落日與枯萎蘭花;在這些事物外側,廣袤著宛如夜晚的魔法樹林。從那片樹林上突出的,是朝那草坪大大敞開的閃爍大門,還有著比我們夏日夜空更藍的窗戶——那道窗口像是由星光所建——如此展露出那座,僅在歌曲中被傳講的宮殿。
在艾爾夫靈克於森林邊上站立、手裡拿著劍時,他鮮少呼吸,雙眼掃視過精靈域地草坪上的大片榮光;而從其中一座門戶中,來臨了精靈域王之女。她令人目眩地行過那片草坪,毫無望見艾爾夫靈克。她的雙足拂過露珠與沈重風氣,輕柔地,一瞬壓上那寶石綠草,綠草亦彎曲、升挺,彷彿在蝴蝶輕省飛落與離去我們的風信子時,如蝴蝶無憂無慮地劃飛過山丘。
在她經過那沒有呼吸亦沒有移動的他身旁的時候,若那些松樹仍在追逐他,他就無能行動了——只不過,松樹群會留在森林中,不敢碰觸那些草坪。
她戴了頂狀似雕刻了巨大蒼白藍寶石的皇冠;她現身於那片草坪上與花園中,宛如一片拂曉光輝,不被人察覺地、自長夜來臨,彷彿身處在,比我們更靠近太陽的某顆行星上一般。在她靠近艾爾夫靈克身邊時,她忽然轉了頭;她的雙眼於小巧的驚嘆中睜開。她從前未曾看過一位,自我們所知的原野而來的男人。
艾爾夫靈克則依舊全然無語、毫無力量地凝望著她的雙眼——他所見的確實是,麗菈澤爾與那披澤於她的美貌之中的她的全身。他這才看到,她的皇冠並非藍寶石,而是冰晶。
「你是何人?」她說。她的嗓音有種凡地事物的樂曲之感,十分近似春風吹上北方原野湖水時,冰晶片片裂開時的曲音。
他說:「我自那已被細載之已知原野而來。」
她頓時為那些原野嘆息,因她聽說,生命是如何美麗地於那地消逝,以及那原野裡是如何一直擁有年輕世代,然後她想到那變換的季節與孩童與年歲,還有那精靈吟遊詩人曾經唱過的、人們所講述的凡地。
在他看到她為我們所知的原野嘆息時,他便對她稍稍講述起他所來到的那片大地。她繼續詢問他,他很快便告訴她他家鄉與鄂爾谷的故事。她聽見時,感到驚奇,詢問他許多、更多問題,之後他將所有自己所知的凡地之事告訴他,並不設想要從自己雙眼所見、他誕生後二十年來所聽聞的凡地故事而起頭,反而是講述起野獸與人的傳說與寓言,也就是鄂爾的鄉親流傳已久、由長者在夜晚火邊時回答孩子們的、那久遠以前曾發生的故事。因此在這片草坪邊緣上——那奇跡似的榮光,被我們從未知曉的花朵所環繞,在外圍則還有魔法森林,還有那僅在歌曲中被傳講、近乎閃耀的宮殿——他們談到了年老男人與年邁女人的純粹的智慧,講述了豐收與玫瑰的綻放,或許還有,花圃中撒種之時,荒野動物被知曉之時,還有如何治癒、如何撒種、如何搭屋,還有在什麼季節中會有哪一道風吹拂到我們所知曉的原野。
之後那裡,出現了守衛那座宮殿的騎士,以防任何人穿過那魔魅的森林。他們四位騎士閃亮地身著裝甲、來到草坪上,臉面無法被看見。而在他們生命的所有魔魅紀元中,也不能膽敢於夢中會見那位公主:他們身著武裝、跪在她面前時,從來沒光裸露臉。然而他們也發了恐怖言詞的毒誓說,若有人將穿過那魔魅森林,就不應有其他人與她談話。而在這道誓言下,他們發現艾爾夫靈克的無禮,便朝他進軍。
麗菈澤爾看向他們,便深感苦痛,卻無能阻止他們,因他們是受她父親的命令而來,她亦無能避開此令;她充份知曉自己的父親不會撤銷自己的命令,因他在數個時代前說出此令、捆綁了命運。艾爾夫靈克看向他們的裝甲,那裝甲似乎比我們的金屬還更發明亮,那光彩像是從那些近處扶壁所亮出——那些光彩也有在歌曲中被講述。他之後朝他們走去、拔出他父親的劍,因他想到,要將這劍的修長尖端刺穿那副裝甲的某個關節。他另一把劍則留在左手中。
在最初一位騎士出擊時,艾爾夫靈克格擋了他,擋下那一擊,感到手臂裡有一道宛若雷電的衝擊,那劍便從他手中飛出,他就知曉,沒有凡地的劍能與精靈域地的武器相會,並將那把魔劍抓到他右手裡。他格擋住麗菈澤爾公主的護衛的數擊,因這些四位騎士,是等待了精靈域地的所有時代、來到這一刻,如此進擊。他不再從那些劍斬下感到衝擊,只感到自己劍的金屬裡的震動宛如歌曲,其中也有一股微光升起,觸及了艾爾夫靈克的心、使其喝彩。
但在艾爾夫靈克繼續格擋衛兵的迅速斬擊時,那把劍近乎迅雷地防守而疲倦,因其曾經歷神速與絕望的旅途;再者,艾爾夫靈克的手隨劍抬起,掃過了那些精靈騎士,而那精靈域地的裝甲無法承受此劍。古怪的濃厚血液開始湧出裝甲的裂縫;那閃光奪目的兩位騎士同夥,便都倒下。艾爾夫靈克則為這快活劍鬥的熱誠所鼓舞,迅速打倒另一人,以致只有一位衛兵殘餘佇立,他似乎比他倒下的同袍,有某種更強力的魔法環繞於他身上。那是因精靈王在最初魔魅出衛兵時,他首先將魔魅注入這位精靈士兵,而在同一時,他符文之奇景,仍是很嶄新;那位士兵與他的裝甲與劍,稍仍環繞了這股古早的魔法,這也比他主人的心智往後所領受的任何巫法啟示,更強而有力。然而這位騎士——在艾爾夫靈克迅速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與劍彼此相合時——並沒有那年老女巫在山丘上對這魔劍所講述的那三個主符文還更強大,因這些符文被精靈域王所保留、沒被講述出來,並將其圍在他自身的存在中。要知曉主符文的存在,她就必須要藉由掃帚飛行至精靈域地,並秘密與王講述這些事物。
那把劍曾從如此遙遠之處來訪凡地時,宛如雷電墜落;綠色火花自那套裝甲上飛起,劍與劍交集時,發出腥紅火花;濃厚的精靈血液也緩緩,自胸甲向下延伸的寬敞切縫中流出;麗菈澤爾,在敬畏與驚訝與愛情之中凝視著艾爾夫靈克,而那些戰鬥之人便退入森林中;他們藉由戰鬥劈砍,使枝條落在他們身上;艾爾夫靈克遠行之劍裡的浮文歡喜若狂,對那精靈騎士吼叫,直到在那森林的黑暗裡,就是從那魔魅森林被割斷的枝條之間,艾爾夫靈克的一擊如同雷電,劈開一棵橡樹,他如此擊殺了那精靈騎士。
在那撞擊聲後,麗菈澤爾面對著那股沈默,跑到他身側。
「快!」她說。「因我父親所具備的那三符文⋯⋯」她並不膽敢講述那符文之事。
「到何處?」艾爾夫靈克說。
她說:「到你所知的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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