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獨角獸於星光下來臨
冬季降臨,鄂爾的房屋屋頂、整片森林與高地,都覆上了片純白。歐利安將獵犬帶到早晨草野時,世界就像一本生命所新寫的書般攤開;因所有夜晚的故事都被擺成那雪地的長線條。這裡有狐狸走過而那裡有獾,這還有紅鹿跑出森林;足跡劃過丘陵草地,並在政客、士兵、弄臣與政客現身或消失於歷史時,牠們也從人群視野中消失。連鳥兒也記錄了那些雪白丘陵草地,鳥兒的眼神能追蹤著自己的三爪爪跡,直到牠們飛過雪地的長長羽毛上忽然出現了三小道傷疤,那些足跡就會徹底消失。它們就像孚眾望的叫賣聲,某些熱烈的幻想,在某天,被寫於史書記載,然後被傳承,除了書頁以外再無留下紀錄。
在這所有記錄中便記載了,歐利安在那晚,選擇追蹤那未久離此地的某隻雄鹿的足跡的紀錄,然後他會與獵犬追獵、越過數座陵地,直到他的號角都不能被鄂爾聽見。他與獵犬越過一座山脊,他們都成了在夕陽紅色餘暉下的黑影,鄂爾的鄉親就會看到他回家的身影;他們經常,直到眾星沒在森林林葉間閃耀前,都不會回家。通常會有一隻紅鹿鹿皮掛縋上他雙肩,那巨大的鹿角在他頭上,上下點擺。
歐利安全然不知,這一次狩獵他正好與鑄鐵一整天後的訥爾——會見那位鄂爾國會之人——同時發生。他們在日落後、所有人都在工作結束後回家前相會。訥爾為所有人莊重遞上苜蓿花蜜蜜酒;在所有人過來時,他們便沈默地坐著。之後訥爾打破了沈默,說艾爾夫靈克不再統管鄂爾,他的兒子就是鄂爾之君,並再次講述他們如何希望有位魔法君主能統管那片谷地,使其名聲發旺,並說這地就是人應居之地。「現今,」他說:「我等所希冀之魔法何在?彼獵鹿,如其父老行獵,林地毫無魔法觸及彼身;此便非新事。」
謳夫起身為歐利安辯護。「他就如獵犬般敏捷,」他說:「且自拂曉至日落狩獵,越過無比遠方之丘,歸家時毫無倦意。」
「那僅為年輕。」古錫克說。若奴以外所有人都有發言。
若奴起身,說:「他知曉森林之法、獸類之傳說,遠超人之學識。」
「是因你師彼。」古錫克說。「此非魔法也。」
「不必再言,」訥爾說:「至此為止吧。」
他們因此爭執一會兒,哀悼著自己所期望的魔法的損失:歷史上從沒有谷地為魔法觸碰,也從未有座村落名稱久留於人們的唇舌上;只有鄂爾村落完全不被人記載——在它的陵地周圍以外的地方,已有一世紀不為人們所認識。現在他們長久以前做的所有計畫,似乎都已失敗,他們見不到希望,只能在那從苜蓿花蜜所釀的蜜酒中看到希望。他們對此轉為沈默。現在,那確實是份優良釀酒。
在一陣子裡,新的計劃、新的計策、新的謀略,都清楚閃現於他們的心志中;鄂爾議會的辯論也就傲揚地持續進行。他們會做出一份計畫與策略,但謳夫從自己的座席上起身。那在鄂爾村落有一棟火石建成的房子,房裡有一份古老的編年史,其冊身裝訂於皮革之中,在特定節期裡會有鄉民寫下各式各樣的事,以及關於撒種時機的農民智慧、關於追蹤雄鹿的獵人智慧、講述凡地之法的先知智慧。現在,謳夫自此書引述道,他在那老化書頁上背起的兩句話——那整頁的其他部分,都是在講述鋤頭活——他也在鄂爾議會拿著蜜酒、坐在桌邊時,將這些話語對他們講述:
「運命蓋兜帽、掩紗罩如黑夜披身,她將引導那先知無能猜想之事。」
之後他們就不再計畫,因他們的心志被他們在那兩句話中察覺到的某股敬畏,給冷靜了下來——不然就是蜜酒比書本中所寫的任何事物,還要更強勁。不論如何,他們都沈默地端著自己的蜜酒。在當夜初星下,西方仍然微光發亮,他們就從訥爾的家離去、回到自己的家裡,在他們走著時,也牢騷著鄂爾竟無魔法君主之統管;他們渴求著魔法,要拯救自己所愛的村落、使其不被遺忘。他們一個街著一個地回到家裡。有三、四人居住在村落對側的遠方,就在丘陵地的山腳下,未抵達家門,那時星光與殘剩的薄暮仍鮮白清晰,他們就看到了那被緊迫追逼、倦於被獵的獨角獸,穿過陵地而來。他們駐足、凝視,遮起了自己的雙眼,然後摸了摸鬍子、驚嘆著。那一頭白色獨角獸依然疲倦飛馳。之後他們也聽見,歐利安的獵犬呼嘯聲愈來愈靠近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