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Suddenly - 孩子

「拜託什麼？」夏曦優回到教室，手裡拿著摺紙聖誕老人。他把謝承拉遠，靠在耳邊說悄悄話。

從前王正一遇到同學在他面前咬耳朵，總要胡思亂想是不是在說他壞話，可眼前的這個人，好像不用去擔心。夏曦優就是個傻呼呼，沒有心眼的同學。

同學的視線轉向看往他，他低頭閃躲假裝整理起書包，手一伸進抽屜，摸出了未拆封的蘋果麵包。

謝承發出邀請，「欸你午餐不是也沒吃，等等放學跟我們去吃麥當勞吧？夏曦優請客。」

他把麵包丟進書包，冷冷的說：「不去，你不會找學姊去吃嗎？」

「啊？好啊。」夏曦優笑得燦爛，「那我打電話給她。」

酸澀在空空的胃裡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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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王正一還是被兩人架走，將他帶到購物中心的美食街。這地方過個八線道馬路就到了，是學校的相關企業，不少同校同學們，在此逛街、聚會。

三人剛坐下，夏曦優又馬上站了起來，「學姊——這裡。」他離開座位區往人群裡走去，王正一左顧右盼，來來往往的人中找不到熟悉的面孔。

再次被丟下，他慌了。試著去回想今天自己做錯了什麼，卻沒有什麼記憶。好像，夏曦優按了他家的門鈴，他開門後，下一秒人就坐在這裡。

「剛剛說的，你考慮的怎樣？」謝承短暫拉回他的注意力。

「考慮什麼？」

「眼鏡跟拖鞋給我吧，我上網拍賣賣掉。」

「不要。」他環顧四周。

為什麼丟下他？

「七三分啦，我七你三。」

「不要。」他環顧四周。

為什麼不在乎他？

「阿不然六四，我六你四。」

「不要。」他環顧四周。

「好啦五五，我們一人一半，反正你們又不缺這些名牌貨。」

「是我的。」他直盯端著餐盤有說有笑，從謝承身後走來的兩人，「你別碰。」

「不要就不要嘛⋯⋯」

謝承暗想，剛夏曦優不是說他把人打傻了嗎？明明一如既往的陰沉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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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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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曦優狼吞虎嚥，一團包裝紙被扔往盤內。

「周拔～潑五去埋都西。」

「等下啊，我還沒吃完，欸欸欸⋯⋯啊你們慢慢吃，我們去買東西一下。」

不管謝承的抗議，夏曦優還是把人拖走了，學姊笑著揮手目送兩人。

「真羨慕他們。」學姊拿起薯條，對王正一說：「你的腳還好嗎？」

「還可以。」

「哦⋯⋯還好沒傷到手，聖誕英文歌曲比賽你們有參加吧？是你彈琴夏日唱歌嗎？」她沾了沾番茄醬。

「沒有，我不彈鋼琴了。」

「是嗎？那可能我記錯了。」學姊咀嚼著薯條，「其實⋯⋯我今天翹課了，我說謊身體不舒服。」

王正一沒有回話，學姊默默地吃薯條，過一段時間才繼續說下去。

「因為練琴，下課也不曾跟朋友來這裡過。」她拿起可樂喝一口，望向另一桌吵鬧的同學，「羨慕⋯⋯又嫉妒他們。」

「不彈琴也好，真的太辛苦了。」她咬吸管喝著可樂，「難得休息，我等等要去租書店看漫畫。嗝。」

「抱歉。」對於自己的失態，學姊害羞的笑著遮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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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回來的謝承剛好看到此景，拉住夏曦優，「欸，你不覺得他們氣氛很曖昧嗎？」

「哪裡？我不覺得啊。」

「學姊八成對王正一有好感，你沒勝算了。」他笑得和藹，「戀愛諮詢，一個問題五百塊。」

「你又沒談過戀愛，怎麼給意見啊？」

「我有看漫畫啊，班上同學的少女漫畫，都我在回收的。暗戀—告白—誤會—交往，過程都看幾百次了，這配對就是老梗的陰沉男加開朗女。」

「哇～戀愛大師就是你！那你看王正一對學姊有好感嗎？」

「那張撲克臉我看不出來，五百拿來。」夏曦優拿出紙鈔，謝承抽走「感恩，免費給你一個建議。我覺得你剛買的粉紅兔子髮夾不適合送給學姊，那個太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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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姊放下可樂。

「不好意思，好像都是我在說，你沒彈琴後，有做什麼事嗎？」

「上學。」

「啊？噗哈——」學姊啞然失笑，她趕緊打住，說：「咳⋯⋯不是指這種。」

「比如說看漫畫啊，打籃球啊，我到現在都還被禁止打任何的球類運動，怕我傷到手指。」

她伸出雙手，指頭油膩膩的，「原來我的手也可以這樣啊⋯⋯哈，我先去洗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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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趁學姊離開時回到座位上。

「你對學姊有意思嗎？」夏曦優劈頭就問王正一，口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有又怎樣？」

一旁的謝承情緒激動，兩男爭一女的標準劇情，他有幸可以看到真人版，來個血流成河吧。

看好戲必須配薯條，手指往盤內撈沒摸到任何一根薯條，低頭一看四人份的薯條空了。

「沒怎樣啊。」夏曦優跟平常一樣笑得開心，王正一想開戰也戰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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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吃完就走人了，學姊則是接到電話後，也慌張先離開。

餐盤上王正一的漢堡，還是完好如初。

「你不吃嗎？」

「不用你管。」

「好好好。」夏曦優雙手托腮笑著回。

咕咕嚕嚕嚕——雷響的餓肚聲。

「你⋯⋯」

「閉嘴。」

王正一小口吃著漢堡，神情跟後桌被媽媽逼吃紅蘿蔔的幼稚園小孩一樣，委屈不甘願的眼淚，都快掉下來。

夏曦優用著手機等他，「你知道我們聖誕活動要表演嗎？」

「不知道。」他疑惑搖頭，剛學姊也是這樣說。

「那現在知道了。」「可是我⋯⋯」話說到一半就停了。

夏曦優沒追問，放下手機等著他繼續說。

等了幾分鐘，後桌的母子經過他們，媽媽溫柔的說：「好棒喔全部吃完了，這樣就可以吃冰淇淋了哦。」

王正一凝視著大手牽小手，「我沒資格彈琴。」

「啊？只要是在校生都可以啊。」

他瞟了夏曦優一眼，「回去了。」

接近晚餐時間，美食街的人潮攘攘，通道雍塞空氣滯悶。王正一拄著拐杖在其中走得辛苦，時不時被路人擦撞，磕磕碰碰好不容易才走到外面廣場。

他坐在周圍路樹下的木椅閉眼休息，呼吸新鮮許多的空氣。

「我說買一下冰，你怎人就不見了啊？」

他睜開眼，夏曦優雙手拿著冰淇淋笑著問：「你要吃哪個？香草還是巧克力。」

「都不要。」

「小力力！」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兩人轉頭，是剛坐在他們後桌的小孩。

夏曦優原地轉了一圈，沒看到大人。「好啊，小心拿哦。」他把巧克力冰淇淋給了小男孩。一大一小同步坐上木椅，同步舔了冰淇淋，同步露出笑容。

「好吃嗎？」29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YNDgK1UZ

「豪⋯⋯」

「知不知道，馬麻的手—機—號—碼—？」夏曦優問著小男孩。

「號麻？1，2，3，4，5，6，6，6⋯⋯」

夏曦優提示他，「7——」

夾在中間的王正一，覺得他不適合在這樣的場景裡，擁擠的座位好像讓空氣又不流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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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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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傳來難以辨識話語的怒吼聲，只見小男孩的媽媽怒氣沖沖地跑來。此刻她頭髮凌亂，眼下一條條垂直暈散的黑線，褲子一處被潑灑染成咖色。恍若個失控的母夜叉，哪還有剛哄溺小孩的溫柔氣質。

她以尖銳刺耳的聲音叫喊：「你為什麼亂跑？啊？可以亂跑嗎？」一把拉下小男孩，人就跪在地板用手掌打小男孩屁股。

吃沒幾口的巧克力冰淇淋，拉扯間抹過王正一的外套，掉在地板上。

「哇嗚嗚嗚哇嗚嗚——」小男孩哭得像是要世界末日了。

而夏曦優神色自若，上半身斜靠向王正一，「你看，亂跑的人會被打屁股。」說完又歪回原位。

王正一想反駁，轉頭見他的嘴唇周圍沾上白色冰淇淋。

「我又不是小⋯⋯」

夏曦優伸出舌頭舔拭一圈。『孩子』，這兩字跟王正一的口水一起嚥下了。

「你再亂跑試試看。」狂怒的媽媽手起手落，小男孩邊哭邊尖叫。

「哈啾哈啾哈啾。」夏曦優用外套遮住口鼻，打了兩三個噴嚏。

媽媽停下打人動作，跪坐在地板，低頭把嚎啕的小男孩緊緊摟在懷裡，哭聲漸漸平緩安靜下來。

「咔、咔、咔⋯」夏曦優吃著甜筒，酥脆餅皮發出輕響聲。

媽媽再抬起頭，她的臉掛上兩道淚痕，「對不起，是麻麻不好麻麻太心急了。我們回家吧⋯⋯」

大概整理下儀容，簡單跟他們兩個道謝後，媽媽抱著小男孩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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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一看著離去的背影，說：「過幾年就不會這樣緊張了。」

「啊？也是，長大了就會認得回家的路，不怕走丟。」不經意的話，如針戳到王正一的心裡。

夏曦優搓拍雙手站起身，扶起旁邊的人。

「你為什麼給人了？」

「蛤？什麼給人？」

王正一沒有回答，他被攙扶到候車亭，兩人默默的等公車。夏曦優跟著上車，環抱書包坐在他旁邊。

公車走走停停過了幾站，王正一把睡著一直靠往他肩上的人推開，「你還沒長大嗎？你不記得回自己家的路嗎？」

被吵醒的夏曦優，半夢半醒回：「回家？」他舉起食指指著窗外，平行來回移動，傻笑含糊說：「家～嘿嘿。」

他噘嘴，頭往身旁肩上靠，「好了，我要睡覺你別再推了，很煩。」

清醒的人撇頭看著窗外，捲翹的頭髮若有似無的，搔擾著他的側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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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一站在洗衣機前，他脫下外套檢查口袋，翻找出一片四葉草。

怎麼會有？

他的眼睛為之一亮，萬分之一的機率，怎麼可能會出現，這是真的嗎？他舉起草在燈光下仔細端詳，很快發現蹊蹺——這是兩朵疊在一起的三葉草。

他失落垂下肩，把外套丟進滾筒洗衣機，坐下屈膝等待。

果然是這樣，幸運或幸福他都不配擁有，連一朵草都要來捉弄他。看著掌心的草葉，忽然想起某個同學的專注神情，想起滿地的落葉，想起餘暉閃耀的教室。

原來這外套真不是他的，兩天前的事情而已，他卻忘了。

時間沒有如當初計劃的，停在秋天。

衣物與白色泡沫在洗衣機內旋轉，圓形玻璃面罩上映著一張哭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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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咚－叮咚－叮咚咚。

上週開始，門鈴固定在早上彈奏煩人的節奏，王正一拉起被子矇住頭，不打算理會。安靜片刻後，換內線電話響了，他刷地翻開被子坐起身，光腳穿上室內拖鞋去接電話。

是樓下管理室打上來，「沒有異常，好，謝謝。」他打開門，怒瞪一早亂按別人家密碼鎖的同學。

「早安，去刷牙吧我等你。」

「我不去學校。」

「你感冒了嗎？」

「我沒有冬季制服。」

「啊？買啊。」

王正一突然的情緒失控，他捶了門板一拳，「你別什麼事都說那麽簡單好不好？」

莫名被兇的夏曦優，不甘示弱回擊。

「你兇什麼？要翹課還想那麽爛的藉口。」

「我沒有要翹課。」

「那不然我的脫下來給你，你去上學啊。」

「啊？」王正一愣住，還在理解說這句是什麼意思。

夏曦優用行動證明，就是那個意思。

「你你你你你把衣服穿好——」他握住即將要把褲子脫下的手。

「怎那麼冷⋯⋯」夏曦優牙齒打顫發抖，難得地皺起眉頭，可憐兮兮看著他。

他撇過頭嘆氣，拾起地上的外套跟上衣，無奈的把人拉進屋內，被他握住的手冰冰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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