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鬼系列二】話妖：第四章 道路的盡頭就是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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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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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好像很久沒有像這次一樣睡得那麼安穩了。沒有那些很吵的笑聲、也沒有黑白色的自己，只有在朦朧中的一對男女微笑著看著他，就像照片裡頭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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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還沒有問過爸媽在除妖界是怎麼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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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想著想著，張開眼睛，卻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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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一片暗綠色，從樹葉間透露出的天空灰沉無月。霍夕半撐起身，首先被燃燒著的篝火吸引注意力，而在篝火旁邊，一個墨綠色旅行袋半開，槍枝散落一地，不過倒是沒有看見所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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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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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看去，小紅抱著桃木劍倚在樹下，視線從火堆移到自己身上。他身上有許多明顯處理過的傷痕，服裝也不是那麼完好，整體來說有些狼狽，似乎經歷過不少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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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去附近看看，等等就會回來。」小紅說道。「雖然基本上不會有問題，但是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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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點點頭，鬆了口氣：「好險你們找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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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用這種方式進到異域，你也不會和我們分開。」小紅抿嘴道：「實在是太不顧後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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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乾笑幾聲，知道他還在介意偷鑰匙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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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來了，那麼就儘速完成任務。」小紅續道：「這裡的妖鬼數量並不比其他地方少，而且等級偏高。能儘早回去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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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點頭，原想也找棵樹靠著休息，想不到才一動，右小腿整個傳來劇痛，雖然有些涼意但還是無法遮去那火辣辣地疼。他倒抽了一口氣，低頭看去，白色的繃帶滲出了些血水，相貌是很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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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嚴重。」小紅說道，聲音很低：「這裡沒辦法找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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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被螞蟻啃爛了吧⋯⋯」霍夕扯著嘴角強笑，想起自己那時候看見小腿上頭，密密麻麻也不知道爬了幾千幾萬隻。「不過為什麼他們可以咬我？我的血對他們而言不是劇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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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點我也不明白。」小紅皺眉說道：「五七似乎有些線索，不過並不打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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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供？」霍夕突然發現自己對五七有種莫名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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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搖頭道：「當他不想說，逼也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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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到此，兩人都沉默下來。霍夕在想自己以後得更小心些，放血這招時好時壞，緊要關頭可不能拿這個去賭；而小紅則是轉回頭凝視著火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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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正當霍夕胡思亂想著要不要伸手去碰碰看小腿的時候，小紅突然開口道：「你有沒有後悔過，當初在交界之地遇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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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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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那時候你碰見我了，那麼你也就不會碰見這些事。霍太原本並沒有打算讓你進除妖界⋯⋯」小紅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就算你有許家的血統，但說穿了還只是凡人。保護你應該是我除妖人的責任，顯然⋯⋯我沒有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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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愣愣地聽著，想起那時候在火車上，小紅說「那是大鬼」的時候也是這副表情。他把視線投回搖曳的火光上，橙黃色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明滅滅，多了一種飄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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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是在受傷。」小紅說道，就像是喃喃自語：「我沒辦法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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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接話，或是該說些什麼。他抓了抓頭，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能想出安慰的話來──他也不確定小紅到底是不是需要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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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問我說當初會不會後悔遇見你，」霍夕用非常緩慢地動作挪往小紅身邊：「但是那時候如果你沒有出現，我早就被棺鬼給吃掉了吧？還有後來也是，我倒覺得我一直在被你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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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一直在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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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都是剛剛好啦。」霍夕乾笑道：「之前也說過了，不救你我也是等死──不過這不是重點。總之，我覺得碰見你倒是很幸運的一件事，因為你教了我很多東西啊，而且你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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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沉默下來。霍夕看著他，想起自己以前高中的時候好像也曾這麼憂鬱，總是喜歡想一些人生意義之類的東西，而小紅雖然思想比同年齡再成熟一點，畢竟也還是未成年小孩，年紀輕輕背負這麼多東西也難怪會一直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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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要想這麼多啦。」霍夕朝他肩膀一拍，笑道：「人生嘛，不就是一直前進、前進、前進！碰到什麼問題，與其回頭看，不如想著未來要怎麼做還比較有意義⋯⋯雖然我沒辦法給什麼保證，但是不管你現在在煩惱什麼，總之未來碰到、然後馬上就可以解決了。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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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說著，不禁有一種連自己都快要被鼓舞的感覺。或許是因為自己才剛成功學會淨鬼，心裡還有一些飄飄然，不然他霍夕可也是一個憤世嫉俗的社會失敗組，這種話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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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依然看著火堆，在霍夕以為他完全沒聽進去的時候淡淡地開口道：「你說的，我會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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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聞言，突然明白為什麼五七總喜歡揉他們的頭。他現在就有一種想要狠狠揉小紅的頭的衝動，只不過為了活命，他非常理智地只是在頭腦裡想一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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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雨林間草木動了動，小紅一聽到聲音馬上跳起來，手按上劍柄。霍夕也想要站起來，結果右小腿整個爆痛，最終他只能含著眼淚用左腳單腳站立，手還扶在旁邊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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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緊張，是我。」略帶著輕佻的聲音從樹林間傳來，小紅鬆了一口氣回到原本的姿勢，而霍夕則非常認命地忍痛再度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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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少，好點了沒？」五七肩上扛著一把步槍走進視線之內，一把提起地上的旅行袋，坐到他們兩人附近：「你的腳要痊癒恐怕要等上幾個晚上。不過明天早上大概就能動了，只不過會痛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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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如何？」小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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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五七笑道，走過來拍了拍霍夕的頭：「真有你的，居然把大部分森林都給淨化掉了。要不是知道那是唬爛，不然我還真相信你淨鬼比霍老太還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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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苦笑道：「也是千鈞一髮。再不會我是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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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會了淨鬼，那可就方便的多，我也不用再穿那些熱死人的裝備。」五七說道，在他們身邊坐下：「雖然是很想要多待一陣子，不過不知道那些鬼什麼時候會再生，所以還是提早離開的好。夕少，接下來你可要多忍耐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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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霍夕嘆氣。「不過接下來要往哪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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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不答，從旁邊撿來一支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半的扇形，有點像是摺扇有紙糊住的那部分的形狀。他在兩邊各三分之一處畫上分割線，扇形先是被切成三等分，然後在中心的地方再分割了一次，於是扇形總共分成四塊，兩塊三分之一和兩塊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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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域大致上可以分成這些部分，再過去就是陰間。」五七在地上畫，小紅湊過來解說。「靠近外圍是叢林，中心是沼澤地。左半邊是從鬼門進去的，而我們用鑰匙所以來到右半邊。我跟五七被傳到沼澤，你則是直接送到叢林裡。那位奇人據說是在森林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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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沼澤反方向。」霍夕想起隱甲說過的話。不知道那傢伙到底發現自己失蹤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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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去看了路，我們現在大概是在這裡。」五七在扇形的右邊畫了一個小圈，「現在只要分清楚方向就沒問題，夕少已經把大部分阻礙都清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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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你現在力量還剩多少？」小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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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霍夕很努力地想了想，表情有些尷尬：「我還不知道那個要怎麼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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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點頭，道：「沒關係。你現在還有辦法施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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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依言從口袋中拿出符咒放在掌心，閉上眼回憶那個時候的感覺。在淨鬼施展出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所謂「口訣」不過只是輔助罷了。明白道理就像流水衝破了阻塞的土牆，衝破之後一切自然而然，以前是如何做的已經不重要了，甚至會忘記那時候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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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霍夕說道，掌心的符紙輕輕飛起，符文和陣形邊角發出微光，一閃一閃地，就像在海面上看見遠方船燈那樣，帶著一點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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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五七率先開口：「這⋯⋯還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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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小紅接口：「裝備還是要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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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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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這樣拐著灣諷刺人嗎？」霍夕看著手上微弱到可以忽略的白光，也是滿頭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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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可以，至少還在有的範圍。」小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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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少，以後碰到鬼還是要記得躲遠些。」五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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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誰五分鐘前還在稱讚自己強喔，還有說沒關係的又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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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的淨鬼還不成熟，路上還是要盡量避免與妖鬼接觸的機會。」小紅說道：「我跟你一到沼澤就被包圍，若非被霍夕當時大範圍的淨鬼驅散，也會是一場苦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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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夕少現在走不了，不如等好一點再出發。把握時間休息比趕路來得有意義，而且我們兩個也需要一點時間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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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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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接下來就是晚上守夜，還有明天──晚上夕少是守不了的，只有我跟你輪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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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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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夕見兩人把插不上話的自己當空氣，心裡除了無奈以外還是無奈。就算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面對除妖界的事，不過在戰略這方面依然幫不上一點忙。整夜無話，霍夕因為已經有休息過，很早便清醒了，那時四周還有些暗，從樹叢中的縫隙可以看見一小塊灰白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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