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踏出結界,一股陰風隨即灌入我的背後。我屏住呼吸,即便很明白自己已經脫離了結界的保護範圍,還是得故作鎮定,緊盯著四周的風吹草動,都足以變成我致命的原因。
收起手機,因為我知道在此刻手機的亮光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相反的,我把防魔短刀抽起,隨時戒備著周圍。那刀柄刻劃的符文彷彿正在發出靛藍色的光芒。我舉起刀子,將利刃向下,抵禦著前方隨時會出現的妖魔,手電筒沿著前方道路照去,深怕會突然出現什麼人型站在路中央。
我抑制住不安的情緒往前走,踩過乾泥土發出沙沙的腳步聲。周圍伸手不見五指,我摸黑謹慎走著,彷彿被關在一個密閉的籠子裡,整個周圍只有我的聲音,可見度只有那短短的一條路,天上的繁星點點都不再覺得浪漫,只會覺得天殺的月亮怎麼沒有再給我更亮一點。
這時聽到不遠處傳來綿延不絕的吹狗螺聲,直接颳起一陣陣的陰風,吹的我身體直打哆嗦。聽說這是周圍有鬼的徵兆。即便是這樣,我還是要在時間到達前前去跟迪貝爾見面。
正當我持續走著,我突然發現前方出現了不明的行走腳步聲。
我停下,他也跟著停下;我嘗試走了幾步,那腳步聲也隨之響起。
我深呼吸,這次真的遇到了。重點是只有我一個人。
我將手電筒往前方更遠處照去,只見一個穿著藍色透明雨衣,全身濕漉漉的小男孩正在哭泣。他彷彿察覺到我已經發現他,啜泣得更大聲。
「嗚嗚……」
「弟弟,你還好嗎?」
我依舊把光源投射在他身上。
他聽到我說的話,並沒有馬上給予我回應。他側過身,半張臉龐就這樣面對另一座山頭,也看不見他的視線是否注意到我。他打著赤腳,露出一抹難以解釋的微笑。
他就像是被水給浸泡過一樣,但在我看來,這人已經非常的不尋常了。不,他應該已經不是人了。
就在這時,左前方的樹林裡發出一陣嘎嘎聲,像是樹枝被搖動的聲音。
這一切顯得太詭異了。
我緊握著刀柄,看著前面的小男孩正不為所動的望著前方。我鼓起勇氣對他喊道:「嘿!別過來喔,我有防魔刀喔!你過來可是會粉身碎骨的喔。」我用口頭威脅著他,但此刻的我早已嚇的快尿失禁了。
這時他緩緩轉過頭看著我,身體依舊側著。他的眼珠子如窟窿般的黑,瀏海在轉過頭時依舊滴滴答答的落下水滴,輕輕地張開嘴,一灘黏液順著下唇流下。「嘎哇…」他的喉嚨像是被卡住了什麼,想說話卻又無法明確的表達出來。
短短五十公尺的距離,他終於面對著我。
低著頭,開始露出呲牙裂嘴。在燈光的照射下,他黑色的眼窩彷彿像是漩渦一樣,會將人吞噬。
沙沙……
這時我將手電筒往樹上照去,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頸椎被折成兩半,雙眼發白,她上吊在樹上對我嘻嘻笑著,鐵白色的面容直盯著我不放,小腿佈滿骯髒的沙土和血。
就在這時,雨衣男孩伴隨著尖叫朝我直衝過來。他張開雙手,銳利的指甲朝我插來。我閃過,接著揮出手中的刀子。他像是能瞬間移動般的跑到我背後,一腳將我往前踹,力道之大,我跌了一跤。
我迅速爬起,鐵了心的朝著男孩攻擊。揮舞的刀子在空氣中飄散著藍色的光煙,那男孩似乎很害怕。我一直期盼能將刀子劃上男孩一刀,試探這把刀會有什麼樣的效果。
男孩依舊不屈不撓地攻擊我,想要置我於死地。他閃躲著防魔刀的攻擊,抓傷了我的腳。我一把蓋住傷口,緊接著他直接跳上我的身體,將我壓倒在地,然後張開血盆大口,那利齒就如美工刀一樣鋒利。就在他即將咬上我的脖子時,我隨即摸黑將掉落在地面的防魔刀抓回,一把刺進雨衣男孩的肚子裡。一陣刺耳的高頻尖叫聲劃過我的聽覺,藍色光煙瞬間在他的傷口上冒出熊熊烈火,將雨衣男孩纏繞住,原地焚燒殆盡,化成宛如星光的螢光灰燼。
我不敢置信地望著手上武器。「這把刀原來這麼強!」但在這時刻我意識到自己還不能大意。我立即從地面坐了起來,面向那棵搖晃的樹。我必須全神貫注的觀察著周圍,因為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落入妖魔的圈套。
那個白衣女子彷彿在折著什麼,瞬間,那顆頭硬生落地,身體從繩索落下,然後緩緩站了起來,順帶提起了她的頭。她的頭嘎嘎笑著,彷彿在嘲笑我對此刻當下的恐懼、手足無措。就在此時,我視線往她左上方的樹上看去,一雙閃著紅光的雙眼正在凝視著我,那個身型像猴子,有著一雙長耳的靈長類。
「來啊,你肚子餓了吧?」某處傳來一個人類的聲音。「我家就在附近,我帶你去我家吃頓好吃的。這趟路程辛苦你了…」那道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語落,我隨即回過神來,發現白衣女子提著頭朝我衝來,並抓著她的長髮朝我揮來。女鬼的頭順勢張開利牙咬向我,我迅速躲開,並朝她揮砍。
她的身體很敏捷,彷彿能嗅到防魔刀的威脅性,往後躲開。接著她把頭扔向我,死死的咬住我拿刀的手臂。感覺有刺刃插進肉裡,流出熱熱的血液。我痛到放手,防魔刀掉在地上,她的頭髮開始把我的手給綑綁起來,接著頭髮像是會自己變長一樣,開始纏繞住我的臉。
我看不見前方,那髮絲繃住我的臉,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嘿嘿,雖然只剩一個,但也不錯。」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周圍說著。
「我們是好人,你放心…」
正當我在掙扎,想試圖撥開頭髮時,這時髮絲自己慢慢的鬆開,眼前是一棟溫馨的房子。我脫離了剛才的危險禁地,眼前有一對姊弟,他們笑臉迎人的歡迎著我。「剛才你被鬼怪給攻擊了,我們趕快把你救回來,不然你真的會有生命危險。先進來坐吧,不然外面有點危險。」
「謝謝。」
進到屋子裡,溫暖色調的黃色燈光,客廳廚房一目了然。
弟弟接著遞給我一杯水。「哥哥辛苦你了,喝杯水吧。」
我感覺溫暖地接過水。「你們怎麼會住在這荒郊野外呢?」
「我們是這附近的住戶,看到你晚上一個人在那邊,想說你遭遇到了危險,趕快去救你。」
我鞠躬向他們道謝。這時肚子突然來了一陣飢餓感。看到桌上那一頓豐盛大餐,更加促進了我的食慾。
「你餓了吧?」
我點頭。「好像有點。」
弟弟此時拉著我的手。「那我們一起來吃東西吧。」
我們坐定餐桌,姐姐負責遞給我們碗筷,桌上的東西發出陣陣香味,食慾大開。我環顧著廚房客廳四周,這裡算是開放式空間的房子,姊姊穿著一件漂亮的白色洋裝,衣上還繡有兩顆蓬蓬袖。他們開始用餐,而我還在觀賞著他們家。
「吃飯啊。」姊姊笑笑地對我說。
「對啊,我姐姐煮的很好吃欸。」弟弟接道。
「哦對!」這時姊姊突然拍了手說道:「我今天有邀請一些朋友來,我來介紹,讓你認識認識吧。」
轉眼間,有好幾個人早已坐定在我的隔壁,所有人事物都像片段式的進行,讓我來不及反應。我視線一掃過,他們全都是霸凌我的同學。我開始感到不對勁,甚至覺得這一切很詭異。我放下原本要動手的筷子,朝著弟弟身後的牆壁定睛一看,那件藍色雨衣彷彿將我打醒。
這時姊姊舉著叉子站了起來。「垂克……你好像不太滿意我煮的東西對吧?」
其他人,包含她的弟弟都站了起來。他們露出面色詭異的笑容,手中各舉著一支叉子。我意識到不妙,抽開椅子隨即往門口跑去。
這時有個熟悉的聲音喊住我:「喂!尹德瑪…」
我緩緩的轉過頭,只見他們緩步的朝我走來。客廳的燈光不斷地在閃爍,周圍揚起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霧氣。我直打哆嗦,那陣刺骨的寒氣又再次襲上我全身。
我緊轉門把,卻彷彿被鎖住了。
「你們要幹嘛?」
陳叡文使著一副不屑的表情說道:「你還是一樣爛,還要讓那兩位同學幫忙你。這筆帳我們還沒跟你算。現在大家都被你爸給提告了,那些監視器的證據確鑿,沒跟你算這筆我真的說不過去,甚至把你弄死我都在所不惜。」他將雙手弄出骨頭的嘎嘎聲,內心的恐懼再度襲來。
「你們為什麼要霸凌我?」我快被逼哭,但內心的難過依舊比不過恐懼。
加洋在旁回道:「霸凌?我們這叫剷除怪胎吧!剷除廢物還需要原因嗎?降低我們班智商的廢物。」
此時聽完這句話,我內心整把火都快燒了起來。他們竟是逞一時之樂,破壞了我的求學時光。兩年,這還不包含國中國小時的那些受辱之屈。我忍了很久了,所有多年來累積的怨氣像在海洋中載浮載沉。我以為這輩子倒楣,被當成掃把星,還會有陌生人對我友善。但當我回憶那些盯著我的眼神,無一不是厭惡與反感。
「我哪裡惹到你們了?」
馬尾女站出來說道,她的眼神滿是鄙視。「你的出現,看到都傷眼睛。剛好在這裡,就是你的終點。你放心好了,不會有人找到你的,你連死都一樣可憐。」
「你就是弱,注定成為最沒用的人。要不是有義成他們保護你,你估計也不成人形了吧?」
他們逐漸靠近,我握緊拳頭,也只能死命的對抗了。
回想起他們這兩年不斷欺凌我的畫面,我的怨恨又更加的深陷。尤其剛才那些讓人氣憤的話,甚至曾經對我做過的事情。此時的我處在憤怒與難過交雜的心情中,我的眼眶逐漸灼熱,想起父親那擔憂的關心,又更加讓我忿恨難平。
我站了起來,緊握住拳頭,打算用拳頭跟他們奮力一搏。我已經受夠了逃避,受夠了那個懦弱的自己。我彷彿將自己的怨恨從最深處撈起,暗藏在最深處的疤痕,即便會落得遍體鱗傷,此刻也不願再任人宰割。我不管肉身之軀多麼的脆弱,好像在此刻極度怨恨的狀態下,赤手空拳面對武器都覺得麻痺、無所謂。因為比起皮肉痛,我更想要反擊。
這時他們朝我衝來,我正準備一拳揮出。瞬間,一陣強風將他們吹成散沙。轉眼間,我發現自己站在樹叢中,眼前是小路,而我身後,則是懸崖峭壁。要是我剛才打開門把,我可能就直接掉了下去。在剛才,那全是我的幻覺,我一定是中了妖魔的幻術。
這時遠處有人喊著我的名字:「垂克!別動!」
那個黑色的身影從樹林深處跑來,我可以辨認出這是迪貝爾的聲音。
我回道:「迪貝爾!」
他舉著一把劍巡視著周圍,對著樹林其它地方東張西望。只見他防備的張望著,朝我走來,將我往前拉,遠離身後的懸崖。「你還好吧?」
我點頭,接著說道:「我剛才,遇到了幻覺。」
「我知道,所以我的兄弟姊妹叫我趕過來。因為祂們察覺到了異樣。」他露出一抹放心的微笑。「你沒事就好。」
我望著地面,衝上前跪在地面上,只見剛才那把防魔刀斷成了兩半。我將它們撿起,試圖想拚接回去。「完蛋了,我把義成給的防魔刀用壞了。」
迪貝爾在後頭淡定地說:「不要緊的,防魔刀能保護你的有限,遇到那種髒東西,注入的巫力注定會耗盡,所以壞掉是正常的。反倒你該慶幸自己還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裡的妖魔鬼怪都那麼兇嗎?」我餘悸猶存的說著。因為我剛剛差點就要死在妖魔手上。
「那是魔神仔。」他接著說:「祂們會逮住你脆弱的意志,甚至內心的弱點加以放大,耗弱你內心的能量。透過不斷詆毀你,甚至讓你感到恐懼,或者在你最舒適的方式下永遠活在幻象中,吸取你的精力。尤其你又是魔想人,在你身上有祂們最想要的東西。」
這讓我想起游露所說的那些事情。我的內心只剩下一主,說不定祂就是衝著最後一主來找我麻煩的。
「魔神仔無所不幻化。」他說:「祂會藉由亡魂去塑造另一種樣貌與環境,但那其實不是真正的亡魂,而是魔神仔正在操控著。祂的意念就像傀儡師一樣,不僅可以操控心智,甚至能從每個人的意識抽取故事,加以改造,讓無辜的人陷入深淵。這就是祂們狩獵的方式。」
迪貝爾一路護送著我,我在前頭走著,他在四周不斷張望。而他也說周圍都是他亂葬崗陣營的靈魂,會一同護送我們抵達目的地。
「你說周圍都是你的兄弟姊妹,為何我都沒看到?」我問。
「等等我就會讓你看到,走吧。」
「嗯‧」
我既期待又害怕看到祂們。此刻的心情僅有矛盾可以形容。
我們到了亂葬崗,回到了迪貝爾那髒亂不堪的家。即便旁邊有人陪著,仍覺得寒毛直豎。周遭的氛圍,夜晚起了一陣白霧,讓這片荒廢的墓園更加的陰森。不知怎麼了,總覺得周遭很多人跟著。難道,難道真的是那些兄弟姊妹正在跟隨著我們?
站在迪貝爾的家門外,這片斜坡處。我們站在這,朝著藥巫村的方向看去,那一望無際,東倒西歪而破碎不堪的墓碑,甚至雜草長的快比一個人還要高,一股潮濕泥土味撲鼻而來,很明顯多年來這裡的墓園早已荒廢,無人來祭祀。那些被遺忘的靈魂,身上帶著執念的魂魄,在這與迪貝爾成為彼此的歸宿。
「放眼望去,如同廢墟。」迪貝爾望著前方那些墓塚,嘆了口氣說:「謝謝你們為了我,願意捨身留下。」
周圍一片寧靜,但我卻知道他一定是在跟那些靈魂對話。
他將視線轉向我,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垂克,你準備好了嗎?」
我點頭。「好了。」
他用左手將我的雙眼矇起來,然後右手在我後腦杓點了點,在我的眉心處也點了點,順著我的脊椎骨往下劃過。他彷彿在喃唸著什麼,嘴裡唸唸有詞,盡說一些我不懂的語言。接著迪貝爾在我的頭頂端畫了一個圓後按壓住,我感覺到一股熱氣從頭頂散開。
此時我彷彿能聽見些什麼東西,從原本的模糊,開始轉變為嘰嘰喳喳的吵鬧聲。那高音頻率灌進耳中,有些刺耳。
那聲音依舊不絕於耳的持續,沒有間斷。
「確定準備好了嗎?」迪貝爾口氣謹慎地問了我一遍。他彷彿覺得我正在害怕。但的確,我的內心在此刻是不安的。
我堅決的點頭。「確定!」我又接著回道:「我已經聽見一些聲音了。」
「嗯,很好。」
接著他開始在我的雙眼處也點了點,只是他的手遮蓋住我的眼睛,只能感覺到雙眼前的手心有被戳的感覺。他嘴中依舊喃喃不止,然後緊緊的按壓著眉心。這時我的雙眼在一片黑暗中,隱約能透視一些黑色的人影。
「有看到什麼嗎?」他蓋著我的眼睛,說著。
「好像有些人影。」
「很好,那我要放開囉?」
此刻我早已做好心理準備,點了點頭。
他將雙手放了開來。
我感覺到一陣放鬆,然後緩緩的睜開眼睛。剛才放眼望去毫無生機的地方,竟站滿了一堆人。草叢中、墓碑上、半空中、枯樹上,任何你想不到的地方,祂們都以違反科學的形式呈現在你眼前。我嚇到退後一步,只因為祂們全都是幽暗的透明色,臉上明顯沒血氣,但確實是實實在在地出現。祂們的視線全都集中在我身上,七嘴八舌地用著高頻率的聲音在交談。
「祂們在說什麼?」我問向一旁的迪貝爾。
「喔,嘿!」他直接轉問祂們。
祂們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默默的躲到他身後,我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某個臉被切掉一邊的士兵跑了過來,他手拿著一把刀,問道:「迪先生,有什麼事嗎?」
我在迪貝爾耳邊小聲地問:「他們會說人話啊?」我嚇到尿快從膀胱爆出來了。
「廢話,他們生前也是人啊。」迪貝爾刻意在我耳邊小小聲地說。
「哈~囉~」那個士兵歪頭露出被砍傷的脖子,然後一副疑惑的模樣望向迪貝爾。「迪先生?你找我過來是要讓我看你跟他講悄悄話嗎?」
迪貝爾一副稀鬆平常的回道:「哦!沒有,他很好奇祢們到底在說什麼?」
接著那個半臉士兵盯著我,眼神透露出一絲猙獰。「不如~你先跟我們大家介紹一下自己吧?我們都還不認識你。」他說完後立刻轉過身,抬高雙手拍了拍示意著大家將焦點放在祂身上。下一秒祂直接一支手斷落到斜坡下。「嘿!大家快點過來,這新來的要介紹自己。」講完後,祂便把手撿起來扛在肩上,然後盯著大家看。
這時在場大多的鬼都在譏笑祂。有的則是很不耐煩地盯著。但唯一相同的是,祂們全都正在向這靠攏。
我驚恐的拉著迪貝爾的衣袖,內心更加不淡定了。「你確定要我介紹自己?祂們看起來都很恐怖欸。」
「不會啦,祂們都很善良的,不外乎都是一些以前的百姓居民小孩,還有一些戰死靈魂。只是我真不該找這個斷手斷腳的來號召大家,把你給嚇壞了。」他拍著我的肩膀。「去吧。」
我鼓起勇氣稍微往下走一些,然後眼見著祂們逐漸靠近,在我面前約十公尺的距離停下。祂們面色冷淡,彷彿正在等著我脫口而出。
「喂!要不要介紹啊?」這時一個大伯不耐煩的喊道:「再不說話我就要過去嚇你囉!」
其祂鬼在旁邊勸阻著,看來這些表現似乎跟人其實沒什麼兩樣。
我就像個演講者一樣,被許多人注視著,那個緊張感讓我回想起國小時候在台上出的糗一樣,那不堪的記憶,那個被當成笑話的自己一樣。就如剛才那個士兵。對!我只需要把祂們當成人一樣就好,畢竟這就只是少了軀殼的人類而已。
「大家好,我叫德瑪垂克…」我停住了。此刻的我腦內一片空白。
「就…這…樣?」下面有個溺死鬼趴在地上苟延殘喘地吃力說著。
「我…我是魔…」
這時迪貝爾走到我旁邊幫我解圍說道:「他就是我之前所提的魔想人,垂克,德瑪家族黑念派系的後代。」
「現在幫還有用嗎?」士兵問道:「天享祭典剩沒有多久了,你要他馬上學會那些技巧需要一些時間,這樣絕對不夠。你這樣的決定乾脆叫他過來還比較快。」
這時有個小女孩站了出來。「對嘛,哥哥,不然你就來陪我們好啦!我們在這每天都有人陪,很開心唷!可以聊天又可以跳舞。」
「我不要。」
這時一群鬼在前方慫恿著我。「快啦!快啦!一起來,我們一起聊天。」
「不要!」這時我大喊道,而我也似乎忘記自己在跟鬼說話。「我才不想死!我不想像你們一樣,我不想被人遺忘,我還有父親,還有姊姊,我還有重視的人,還有愛我的人,所以我還不想死。」我的眼淚不自覺的流下。「就算我這輩子被人稱作掃把星,被人霸凌,只要我對未來還有憧憬,我就有值得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不要再叫我死了!觸我霉頭!」
此時一個西裝筆挺的鬼從群裡走了出來。「垂克先生,你好。你言下之意是,我們應該死?我們沒有家人?我們沒有自己的生活?只配做被人遺忘的亂葬崗鬼魂?只有你的人生是人生,而我們這些百姓的靈魂人生該往哪擺?還有,我們並沒有叫你死,而是像迪貝爾先生一樣可以跟我們溝通。總而言之,我們對於你這番言論實在太失望了。」接著祂望向迪貝爾,口氣很重地說:「迪先生!你真的是看錯人了,這種人叫他來當鬼魂,我都深感羞恥。最好是別讓他來跟我們站同一陣線,不然這種人到哪都只會被唾棄。」
這時一群鬼魂對此群情激憤,罵罵咧咧的悻悻然離開了。祂們消失在我眼前,一個都不剩。
只見那個士兵回頭看了看我,「難道我們就沒有值得活下去的理由嗎?」祂說完後,便消失在這片亂葬崗中。
「我…我…我到底說了什麼?」我無法置信。我無法置信這件事情。我有生以來被人討厭就算了,這下我還被鬼給討厭。我不斷賞自己巴掌,我恨透了自己。「我真的是掃把星,帶衰別人的廢物。我太沒用了。」
迪貝爾把我的手給抓住,他冷靜的阻止我。「垂克…」
我依舊使力賞著自己巴掌。我認為自己罪大惡極。我傷害了許多人,甚至無辜亡魂的心靈。我為何會這樣做,我一直感到不解。這些亡魂明明就不是故意要死去的,而我反倒自私的為了自己說出那些傷人的話語。就算祂們是鬼魂,卻仍保有人類的感知與心態。而我以為祂們沒有了人類的那種心態,卻恣意妄為的在刺激祂們。
我無法克制地啜泣著。
迪貝爾抱住我,在我背上拍了拍,而他這個舉動,讓我更加的淚流不止。
「迪貝爾,我害怕死亡。我也不想被遺忘。」我哭著說道:「我並不是指祂們應該死,而是我害怕失去的太多了。」
他依舊拍著我的背。「垂克……我能明白。但是,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在短時間提升自己的攻擊和防禦。我知道這很難,也沒有多少時間了。在最難熬的時候,你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選擇死亡,另一個是,有可能會死亡,但你還有翻轉命運的機會。」
我擦乾眼淚,疑惑的望向他。「所以我有可能不會死?」
他點頭。「只要你願意改變,在最糟糕棘手的時刻,都會有露出一絲曙光的可能。」他將手中的劍遞給我。「你,現在要做的是,把你自己變得堅強。懂得抵禦攻擊以及反擊。既然現在那些鬼魂都不願意幫你,那我來幫你。」他走向屋外旁的小工具間,挑起一把斧頭,然後轉頭望著我。
我緊握著劍,老實說,還是有點緊張。
「垂克…很多人都是在最五味雜陳的情緒中蛻變。」他轉過身朝我走來,我不斷退後。「你知道嗎,此刻的低谷就是你該往上爬的關鍵。」
他朝我奔來,我快步退後。他舉起斧頭一招劈下。
我閃躲過,跳到別人的墓碑後,斧頭硬生敲在墓碑上。我朝他扔擲碎裂的石塊,砸中了他。
「你應該要正面對決,躲避不是你該做的。」他不死心的繼續朝我劈砍。
我躲到草叢中亂竄,壓低自身的喘氣聲,然後靜靜的彎低身軀觀察著他。
他四處盲目地張望說著:「你躲不了的,窩囊的孩子。你今天不是被我殺死,就是被游露殺死。我得慎重地告訴你,這就是魔想人的宿命,你若不改變,永遠都是掃把星。」
我內心一股積怨已久的情緒快要從頭頂爆發出來了。一直以來,我聽夠了這些負面的話語。大家對我的不看好,輕視著我,在我身邊冷嘲熱諷。這些話聽久了,他X的我也會厭煩。從以前到現在,我處處忍讓,讓大家對我侵門踏戶,將我踐踏的無地自容。我一直不敢向父親談到學校的事情,因為他辛苦的養育著我,不敢讓他有多一絲的擔心。身體是一種暴力,言語也是一種暴力,它們在這個世界並行肆虐,並且樂在其中。網路上的鍵盤手、師長的縱容、同學的恣意妄為、冷漠,謝謝他們。暴力、怨念、僥倖、貪婪,真使我舒心啊。
我舉起劍衝出草叢奔向他,將他撞倒。「迪貝爾,別再對我說垃圾話了。」
他笑了笑,彷彿我表現出了他要的樣子。
只見他爬了起來,拾起斧頭二話不說朝我砍來。我舉起劍身擋過他的攻擊,在鏗鏘的打擊聲中,我彷彿獲得了強大的力量。那股怨念蔓延全身,一股力量使我變得更強。
劍鋒削去了芒草,我們藉由墓碑來作為掩護。
這時趁他不注意,我跳上墓碑,從他手臂砍了下去。一道血從他的臂膀滲了出來。接著他舉起斧頭回擊,我蹲下閃過,彎起手臂試圖肘擊他的腹部。他閃過我的攻擊,並在我踉蹌的那刻拽過我的手腕,把我踩在地上,猛踹我的腹部。「野蠻!」
我滾身閃開,撿起劍朝著他殺紅了眼般不斷揮砍,甚至他的生與死都與我無關。我開始不懂自己為了什麼而選擇不擇手段,甚至眼前是當初鼓勵著我的人。每當想停手,那股難以原諒的心態又促使著我繼續攻擊。如今,我像是瘋子般不顧任何情份的大肆發洩,內心開始有了兩種情緒。一個是理性的自己,一個是滿腹怨氣的自己,而那個怨氣滿身的我,則會使自己不自覺的陷入黑暗負面的狀態,就像著魔般無法抑止克制。
就在這時,迪貝爾敲開我的劍。劍落到地面上,眼前彷彿凝結住了。
我愣在原地,而迪貝爾也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
他高舉著斧頭,準備朝我頭頂往下劈砍。在那瞬間,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緊握斧頭的雙手。我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他瞠目結舌的望著我。「迪…貝…爾。」
迪貝爾顫抖地盯著我的眼睛。
一股涼意瀰漫在我的臉部,彷彿有一股氣正在我的臉頰旁徘徊著。此刻的我早已無法控制自己。「我醒了,誰都別想再欺負垂克。」
我很清醒。有人正在保護著我,內心突然有一種踏實感和安全感。
你…終於來了。
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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