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家裡終究是一個人。我關起門,空蕩的聲音迴盪在廚房及客廳,顯得空虛。也許是習慣,也許有時候習慣久了仍是會稍微落寞。
餐桌上還放著我今早沒帶走,冷掉的早餐。「唉…」我嘆了口氣,我不太常吃早餐。我想今天的繁雜事情夠多了,現在腦袋充斥著是休息的念頭。
我將視線瞥向那台置放在桌上,正閃著網頁的筆電。
我擱下書包,洗了洗手,從冰箱拉出一罐還沒開過的綠茶。我開始偷用老爸的筆電,一邊啜飲。我無法克制自己的好奇,自己名字的由來及秘密。為何老爸對我的名字始終如一,抱持著詭異遲疑的態度?那張紙條,不就是老媽幫我取的名字嗎?
此刻我想休息,但休息仍輸給好奇。
為何他知道?為何他知道媽媽在紙條裡隱藏著什麼?而一張皺爛的紙條裡,就那幾個字,我的名字。她沒有多加贅句,任何一句殘留著墨水的交代都沒有,然後那顆毫無理由存在的醜陋石頭也被跟著帶回來。至今放在鐘擺下,每天每日,早晚老爸一定會盯著石頭看著幾秒,接著無視走過。彷彿在意想媽媽臨死前觸碰石頭的那種溫度,只能藉由這個懷念她。而實質上,它只是顆普通石頭。甚至是因為老媽不想活下去,而撿起壓住紙條的石頭。
我起身走向那顆石頭。平凡無奇的石頭。它凹凸不平的紋路,很像外太空飛落的隕石碎片。仔細看它,感覺它也不那麼平常。
我趴在櫃子上把玩著它,輕輕的按壓著它。
我閉上眼睛。我坐在橋邊。夜色多麼美麗,我寫下了尹德瑪,從口袋裡掏了顆石頭壓住,然後給自己幾秒喘息的時間。啜泣著,對世界的無望,對自己能力的不渴望及憤恨,半夜無人的路邊唯獨自己的空間。隔閡。我必須死,才能換來傳承。
睜開眼,剛剛的畫面歷歷在目。「算了,太愛亂想了。」
喀!
天啊!這顆石頭竟有那麼脆弱?
那道裂痕沿著上下通到我右手食指及拇指。我這麼拿著它。它像核桃一樣,或者是比核桃更脆弱。我的力量有那麼大,大到能把石頭給壓裂「啊!」
或許是我力道用的太大,指肉被石頭的尖銳處戳了一個洞,在石頭上殘流下了鮮紅的血液。
我走向洗手台,在我要準備用水沖洗傷口時,好死不死電話響起。這在家裡顯得很不平常。平常假日在家能接到兩通電話算是奇蹟了。扼…我意思是說除了催繳電費或者網路費以外。
我很不方便的接起電話說:「喂…」
「我是和伊凡,開門。」
「你…怎麼知道我家?」我很納悶。接到電話就算了,打的人還是今天一起出事的同學,講話也很直接。即使他是站在我這一方的,仍是很納悶,而且是詭異的要命。
「是我們。」
「很高興你們來關心我的情況。請問你們有何貴幹?」我的語氣很不客氣。即使在學校受到欺壓以來都是他們在幫助我,但他們此刻的行為舉止已讓我感到納悶,甚至恐懼。
他們?他說他們?我此刻才意會到,他們兩個至始至終都一起行動,彷彿在一起生活。
「看看電腦。」電話那頭彷彿在用監視器觀看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環顧四週,將視線轉向桌上的筆電。
我顧不得手上流著鮮血,上前點開螢幕,然後用滑鼠滾輪開始閱讀老爸查詢的網頁。裏頭全都是攸關我的名字,全都是無關緊要的標題。所有所有網頁與工作無關,而是這十幾年來,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最終仍一無所獲。
我能從這些一無所獲的查詢中感受到父親的無力,但始終讓我納悶的仍是同樣的問題。
此刻我開著電話擴音。
伊凡的電話仍然還沒掛。
在只有簡略的一兩條查詢資訊中開始跳出關於我的名字。我的名字!
我面著螢幕目瞪口呆,好幾列關於尹德瑪的標題就這樣不斷新增。我點進一篇叫做「尹德瑪」的存標題,彷彿為我而設的網頁。
此刻螢幕像是進入了遊戲畫面一片黑暗。如果伊凡沒有提醒,還以為電腦中毒或是怎麼樣了。
他喊了第二聲。「開門!」
他的聲音越來越急促,而且挾帶著的不耐煩及憤怒更是明顯。
我隨即將門打開。他們站在外面。是他們。和伊凡、陳義成。他們倆個形影不離,常常在學校看到他們走在一起,在班上還有人流傳他們是一對情侶。在我看來,似乎也蠻配的。我是說以現在怪裡怪氣的脾氣及個性來看的話啦。
「你們怎麼知道我家?」
他若無其事地四處看看。「呃…有吃的嗎?」和伊凡一臉無關緊要的四周觀望。「我肚子蠻餓的。」
「你們到底想幹嘛?」
陳義成毫不客氣的癱下沙發撐著椅背划手機。他們倆彷彿當作自己家一樣,肚子餓隨意翻翻冰箱、躺躺沙發。「哎!德瑪垂克,你們家有火腿起士耶。那我就不客氣嘍?」
「你在叫誰?不要亂叫,什麼叫垂克?」
義成坐在沙發上看著筆電。「我也來一份,謝謝。」
「OK!沒問題。」和伊凡開始製作他們兩人的火腿吐司。
「嘿!等等…你們到底在幹嘛?可以理理我嗎?這我家耶!」此刻我已經受不了這樣的胡鬧,爆發出來。
「在你爸還沒回來前,你得知道你媽媽的整個家族系統。而你,也已經列入了這樣的系統內,所以你有權知道。」他看著我,用一種納悶的眼神問我:「懂?」
「不懂。我不是聰明人,也不知道你們來有何意思。可以跟我說嗎?」
我得承認我是個不耐等待的人,尤其又是發生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有人跟我雞同鴨講,卻又帶著那認真誠懇的眼神,又在事情不太單純的時候,你能明白這一切顯得多麼矛盾奇怪嗎?
義成在後頭說:「垂克…呃不!在你知道你叫垂克的原因前我都得先叫你尹德瑪。你過來看看吧。」
那黑壓壓的螢幕上顯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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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瑪家族。19世紀巫師世家,最初由德瑪威森以藥巫出了名,在東部縱谷森林駐地生活,聯合子女造福了不少當地之民眾。20世紀時由第五代德瑪沫霖森在西部平原田區村莊以蠱術出了名。但卻在一次蠱蟲鬥法之後,許多以德瑪姓為後代子女為求性命,被迫逃離詛咒之地,並且再也無法與德瑪家族牽扯上關係。直到21世紀,德瑪家族後代仍隱沒在台灣各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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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所以我並不姓尹?」我不肯定的問著。
「是的。」
「那又如何?現在我可以平靜的過著自己的生活了吧?我不害大家,我只需要平靜的生活,可以嗎?」
伊凡一臉諷刺的笑了一番。「哈哈哈…平靜。你的血液,你的魔法早已不受控啦!你的感覺你最清楚。」
我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的確如此。我能感同別人正在感受的痛楚、感受、心跳。甚至去看身心科拿了藥吃,才能稍稍起緩和作用。甚至用自己的意念害肇事者車禍。
「所以你們到底是誰?」我問。
「德瑪伊凡。」
「德瑪義成。」
「所以你們也是巫師?」
「算是半個巫師。」伊凡啃著吐司,另一手將剛烤好的吐司丟向義成。「我們是…恩恩~兄弟!我們是召喚系家族,目前在宜蘭靠近花蓮那帶山區居住。是因為祖母感覺到你有麻煩了,請我們兩個來當守護者保護你。」
「那我是什麼系?」我問。
「是最麻煩最難搞的,黑念系家族,你繼承了媽媽。通常與性命最有關的不是巫毒系就是你們這黑念系的家族派屬。照理來說我們早已不管別的系的死活,但祖母特別交代的事情,我們就得做好。聽說別的派系也會跟其他派系有所交集情感,所修的巫術也會跟著亂調,基本上是不能有這麼複雜的交集。」
「所以我媽媽的身分是巫女……」我接著說:「所以剛才感知到的那些畫面、那幾段話,才是真相……」
「別懷疑。」義成走到我身旁。「放學我們都看到了。你用你的黑暗氣息去戳那位肇事者,Good Job。但我還是得跟你說,少去感受別人的痛,不然你的壽命都被感受給折掉了。那真的會耗掉你的壽命,去照照鏡子吧!你的頭髮都白不少了。」
伊凡在旁戲謔般地笑著。「哈哈哈哈…到時候有人問,你就說你是少年白就好啦!」
「那我到底是招惹了怎樣的麻煩?」我問。
「你看看那顆石頭。」義成說。
我望著那顆被血染過的石頭。它的表面正冒著宛如當時放學的黑暗氣息,不停地向上飄揚,血液被抽乾成宛如墨水的黑線。「這石頭怎麼了嗎?」
「那是你母親的傳承石,被你的黑暗氣息弄碎了。同屬黑暗性質的東西觸碰到,將會招引更多麻煩上門,魑魅魍魎妖魔鬼怪我們自己都不確定,甚至流傳已久的魔神仔,我都不確定誰會找上你。你觸發了這個媒介,最好是人….連同石頭跟我們一起走。必須讓無辜之人避開這樣的麻煩。」
「你說的無辜之人,是我爸跟我姐嗎?」我問。
「是的。你姐姐德瑪慧因為尚未觸發,甚至無感黑暗的存在,現在的她甚至能像一般正常人正常的活著,所以你該擔心自己。」
伊凡看了看四周,「東西好收一收,該走了,快。」接著他開始唸咒。
我隨身帶著我的手機,跑到房間拿起背包在裏頭裝了一本日記跟兩隻筆。然後我從鐘擺下拿起石頭放入口袋。
此時好幾道光束從他的身邊周圍現出。地板上發出白光細微的粒子,彷彿有甚麼東西正要從地板裡鑽出來。慢慢的,緩緩的,人形輪廓開始憑空隱約出現。隨著唸唸有詞的咒語更加堅定大聲,那輪廓光點開始化為實體,組織成五官細胞皮膚構造,若有似無的模樣逐漸成型。「是今天在走廊那幾位拿著甩棍的西裝大哥!」
「是的。」伊凡一副驕傲自大的表情點頭回應。「沒錯!」
義成繼續吃著他尚未進食完的吐司。
「那我爸該怎麼辦?」我很疑惑的問。畢竟這是後續得顧慮到的事情。不可能就丟著我姊和我爸一走了之。我可不是那種對親人會不聞不問,甚至讓他們著急找我的人。
「痾…我已經請召喚者,也就是我旁邊的那位義成先生跟你爸說過了。」
「所以我爸很早就知道了?」
「今天他是去公司,但談的不是公事。」
「那不然?」
義成插話:「是我。我趁今日學校的事情完結後,立馬騎腳踏車到你爸公司跟他談。他的反應跟你差很多,他很冷靜,異常的冷靜。只是今天我差點累死。要處理那幾個廢物的事情,用了不知道多少的法術。」
「所以監視器那些畫面也是你們動過的手腳?」
伊凡說:「是低。」
「所以我…」
他們倆個口徑一致地說:「是的,你的黑暗時期來了。黑吃黑的時候要到了,你必須得跟我們走。」
伊凡在一旁補道:「呼!我背這句台詞背很久了,好險沒漏氣。」他望向義成。「欸!你不覺得說這句話很有氣勢嗎?黑吃黑~」
義成假笑了一下。「有病!」
「所以你們是要跟著我…很久的時間?」
「大概吧?」義成舔著手指殘留的起士。「等你的黑暗時期結束,甚至平安歸來。在這期間,我們倆都是你的隨行者。」
伊凡接道:「實際點就是跟屁蟲。怕你一個人應付不了那麼多…帶著負面氣息的生物。這是我比較保守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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