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踏入四月,新學期伊始。大學生們懷著忐忑的心情邁進校園,開展人生的新階段。
今天美術系樓下的咖啡店門庭若市,其他學系的學生聞聲而至,一睹帥哥的風采。
狗卷棘騰出手來捧住紙杯,他用食指勾下口罩,小口小口地抿著偏甜的摩卡咖啡。他的雙眸隨著往來的人群而轉動,觀察百態。儘管鄰座的女生們壓制了聲音,她們討論的內容仍一字不漏地傳入狗卷耳內。
周圍的呼聲愈發吵雜,狗卷不得不湊近伏黑惠的耳邊,轉告對方有很多人在看他:「鮭魚,金槍魚。」惠真的很受女孩子們歡迎。
他們坐在店內靠窗的沙發長椅上,哪怕伏黑不予理會,依然可以感受到從玻璃的另一邊,來自陌生人熾熱的視線。他慶幸自己從一開始就與前輩牽著手,這樣擋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避免出現被他人詢問聯絡方式的場面。
「前輩,專注力。」伏黑放下記有任務資料的平板電腦,雖然理解前輩對大學的好奇,但當前還是應該先以任務為重,計劃再如何縝密都只是計劃,他們必須要記下細節,考慮各種各樣的意外,避免出現紕漏。
他偏過頭來與前輩對視,熱咖啡的氤氳霧氣蒸得狗卷的眼角泛紅,配上後者無辜的眼神,讓伏黑的心臟漏了半拍。他頓時欲言又止,捂著眼睛低頭嘆氣。
「明太子?」狗卷對後輩突如其來的情緒變化感到莫名。
「沒事,請不要在意。」伏黑撥弄耳邊的髮絲,試圖遮擋緋色的耳廓。他沉默了片刻,壓制在心底亂撞的小鹿,恢復平靜後重新解鎖平板電腦,向前輩梳理要項:「今晚等學生和校務人員全部離開後,我們就行動。」
「上個月起,四號展覽廳曾多次傳出鬧鬼事件,至今有十名學生相繼失蹤,學校其後封鎖展廳,禁止任何人員出入。經『窗』觀察後確認有咒力波動,判斷為一級假想咒靈。」
「上星期派遣了一名一級咒術師前來祓除,該咒術師現處於失聯狀態,生死未卜。」
沒有消息,就代表很大概率已經遇害。不論是這位一級咒術師,還是那十名學生。
「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今晚上會有一場惡戰。」
「鮭魚。」狗卷一邊應著,一邊打了個呵欠。他放下紙杯重新戴上口罩,倚著伏黑的肩膀,握緊了學弟的手,然後闔上眼皮,呢喃道:「生筋子。」
伏黑調整了姿勢,好讓狗卷能睡得舒服些。
自從同學聚會以後,狗卷開始出現嗜睡的情況。那天可謂是兵荒馬亂,幾個人急匆匆地將狗卷帶回高專,第一時間衝進醫療室求助家入老師。
為保持空氣流通,加之室內的空間有限,硝子讓不相關的學生在門外等候消息,就連乙骨也被她拒之門外。
硝子指揮伏黑將狗卷放到床上:「你們剛才分開的時間是多少?」
「不到十分鐘。」伏黑簡略地描述當時的情況,「牽手無效,要依靠擁抱才能緩解痛楚。」
「病情加重了呢,狗卷。」硝子看著一臉倦容的狗卷,輕易地得出了結論。她從淩亂的書桌上翻出文件夾,一目十行地翻閱這份剛拿到手,但還沒來得及查看的資料,「你們最近做過甚麼事情?」
「木魚花。」狗卷躺在病床上,有氣無力地回應,伏黑自覺地充當他的發言人:「最近我們都在出任務,沒遇到任何異常的情況。」
硝子似乎發現了甚麼,她瞪圓了眼睛反復閱讀紙上的段落,再三確認以後無奈地歎了口氣。她放下文件夾,表情嚴肅地看著伏黑:「伏黑,用咒力覆蓋耳朵,臉轉過去,我有話要跟狗卷説。」
後者遵從她的要求,轉過身去背對著兩人。
伏黑百無聊賴地盯著玻璃窗看,他從玻璃窗的倒影中,看見家入老師在說話,後者似乎感受到他的視線,舉起文件夾遮擋著半張臉,杜絕被伏黑讀取唇語的可能。
有甚麼是我不能聽的嗎?
伏黑明白需要尊重病人的隱私,但他勉強算是半個當事人,應該擁有知情權。而且事關狗卷前輩的身體狀況,他要清楚病情惡化的原因,才能更好地幫助前輩對症下藥,緩解痛楚。
應該可以偷聽吧?我是因為擔心前輩,才會情不自禁。
伏黑做好心理建設,趁硝子專注於對談而忽略了他,便悄悄地撤去小部分的咒力。隔了一層咒力,家入老師的聲音如同飄落的羽毛般輕盈,這讓伏黑聽不真切,只能依靠幾個詞語來拼湊原句。
「你應該意識到……」
「預期……喜歡……」
「……重視,自身意願……控制。」
狗卷利用手機的備忘錄打字,硝子時不時低頭查看他的回答,最後臉色古怪地將文件夾放到學生的腿上,指著資料的重點供他閱讀。
狗卷看著紙張發愣,醫療室內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硝子俯身拍了拍伏黑的肩膀,讓他去叫乙骨進來。
「這樣的情況在其他人的身上也有發生,所以不用擔心。」硝子將文件夾鎖進抽屜裡,選擇一個簡單易懂的例子用作說明:「你們就把陪伴當做是充電,跟電子產品一樣,能量耗盡了就會關機。如果陪伴代表五格電量,牽手就是十,擁抱是二十。」
乙骨走到病床邊將狗卷摟進懷裡,他伸手撫摸著戀人柔軟的髮絲,指腹捏了捏狗卷的耳垂,開口詢問老師:「有沒有可以穩定病情的方法?」之前就說過痛症沒有根治的辦法,但至少要讓情況穩定下來,若伏黑跟狗卷離得比較遠,而又出現這樣的突發狀況,受苦的只會是狗卷。乙骨不敢賭,光是想到狗卷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承受痛楚,他就覺得揪心。
「想要情況穩定的話,你們可以一直保持肢體接觸,提前充能。」硝子搖搖頭顯然不贊成這種做法,「但這樣會出現過分依賴的情況,後續病情會更難控制。」
「當你需要耗費二十格電量的時候,五格的電量只是杯水車薪,作用有限。」
「狗卷,我建議你考慮戒斷治療。」
伏黑聞言有點發怔,戒斷就意味著他與狗卷前輩會漸行漸遠,就像以前一樣,他們始終會踏上分離的道路。
17.
午夜零時,在學校員工的幫助下,美術系的大樓順利清場,閒雜人等盡數離開。伏黑念出咒語,把帳降下包圍大樓,將其從常人的世界分割開來。
伏黑與狗卷經樓梯上樓。由於輔助監督提前與學校打過招呼,大樓內依舊燈火通明,方便他們行動。
他們一路暢通地到達四樓,按理說樓梯的角落終日不見陽光,陰暗的位置常有弱小的咒靈聚居,在帳的影響下應當全數顯現。
但這棟樓未免過於乾淨了,他們連一隻咒靈都沒看見。
展覽廳占用了全層的面積,入口的寬度能容納三個人並肩前行。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事情可能有些棘手,而難題的根源在於四樓的咒靈:可能是它過於強大起到了震懾作用,令其他咒靈逃之夭夭;也可能是它將樓內的咒靈盡數吞噬,成為了這棟樓裡唯一的咒靈。
「一個月前,這裡開始展出雕塑作品,沒過幾天就出現學生失蹤事件。中央的展品,很有可能是本次需要祓除的咒靈。」
一個月內就累積到這樣的實力,足以說明這隻咒靈非常難纏,加上吞噬了人類的血肉,也許是一級以上,接近特級的實力了。
剛踏入展覽廳,陰涼的氣息撲面而來,使他們如同置身冰窖,連帶眼睫毛掛上了白霜。咒術師的戰鬥本能在提醒他們前方有危險,只需一眼,兩人就確認了咒靈的本體所在。但避免打草驚蛇,他們裝作前來參觀的學生,自然地從門邊的展品開始欣賞。
「前輩,看完這些以後,應該能找到創作靈感了。」伏黑入戲迅速,扮演學生的角色也是信手拈來。
這隻假想咒靈雖然被評定為一級,但親身到場以後,他們推斷咒靈的等級將近特級,也就代表其擁有一定的靈智,也許會狡猾地製造出幻境,迷惑他們。
誰都不敢掉以輕心,兩人繃緊了神經留意周圍的情況,他們側身面對展品,務求讓中央位置的雕像時刻處於視線範圍,慎防被咒靈偷襲。
越往內走,溫度越低。狗卷只是輕輕地呼出一口氣,眼前便有霧氣繚繞,抬頭還能看見天花板鋪滿了霜雪。
伏黑伸手去握他的指尖,就被刺骨的寒意弄得透心涼,他擔憂道:「前輩,我們快點看完,早點回去。」
展廳的溫度早已降到零下,這對於一向怕冷的狗卷來說,可謂是非常糟糕。伏黑隱晦地提出儘快行動,速戰速決。
「生筋子。」狗卷讓學弟先等一下,他需要觀察過雕像再做定奪。
位處展廳中央的人魚雕塑栩栩如生:四濺的浪花與泡沫、精緻的容顏與形態,它擁有著宛如神祗的美貌,足以讓無數人拜倒在它的座下。若是與雕像對上眼,定會被它吸去魂魄,永遠沉溺在人魚編織的美夢裡。
「金槍魚。」狗卷捏了捏伏黑的手心,他們繞到雕塑的背後,學弟會意地從影子裡拿出咒具遞過去。
狗卷舉起擴音器對準雕像,說出咒言:「崩潰吧。」
雕塑外層的白漆開始瓦解,露出幾近成形的軀殼,人魚掙脫了束縛縱身一躍,魚尾淩空畫出優美的曲線,最後幻化成人類的雙腳,踩在碎片之上。
人魚雙瞳翦水,朱唇玉面,它將一縷長髮圈在手中把玩,挺直腰板露出豐腴之姿,朝兩位年輕的咒術師發出邀請:「到我的身邊來。」
上一個咒術師的滋味實在是太好,與難啃的咒靈截然不同,咒術師的血肉甘甜,高級的咒力助它開了靈智,有了思想。人魚得了好處,更是記掛著那種滋味,如今又有兩個咒術師送上門來,叫它驚喜萬分。
人魚舔了舔下唇,似在回味,它知曉如何善用自己的優勢,蠱惑男人:「過來與我共赴巫山。」
可惜這兩位都不是憐香惜玉的咒術師,回應它的是鋒利的刀刃,伏黑手持太刀直刺人魚腳踝,用力割斷它的跟腱,使其無法站立:「你話太多了。」
「啊——!」人魚的雙腿本就脆弱,它當场跪地發出怒吼,失控的咒力擴散,將展廳裡的燈管逐一震碎,室內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停下來。」狗卷用咒言鎖定目標,制止人魚移動,他迅速後退拉開距離,為伏黑爭取進攻的先機。
咒言只能定住人魚十秒,無奈伏黑未能找到咒靈的死穴,失了良機。
「我要吃了你們!」源源不絕的咒力助人魚快速地治癒了傷口,當它解開控制後,憑藉直覺率先朝面前的狗卷伸出爪牙,只要解決掉這個人,就沒有誰能夠束縛它的動作了。
「狗卷前輩!」伏黑感受到有股凜冽的氣流從身邊掠過,黑暗中雙眼不能視物,他只能依照先前狗卷發聲的來源,判斷對方的位置。
「吹飛吧。」
伏黑聽見前輩在喊出咒言後,天花板傳來巨響,人魚凝滯在頭頂又極速墜下,零碎的石塊紛紛掉落,其威力竟將樓頂捅出了一個人形的窟窿。
「玉犬。」樓上的燈光自洞孔投射下來,伏黑收了武器,召喚出玉犬與人魚對峙。
「前輩,身體沒事吧?」伏黑在稍遠的位置發現了蜷縮成團的狗卷,他急切地將前輩扶起,卻發現對方的衣領沾滿鮮血,並陷入了昏厥。
伏黑怒火中燒,人魚一手掀開了玉犬,直朝他奔來。
「你好像太得意忘形了。」
伏黑輕輕地將狗卷放下,他雙手交疊,眼中殺意盡顯:「領域展開——」
「嵌合暗翳庭。」
如濃墨的黑影自地面騰升成結界,將伏黑、狗卷和人魚包裹在內,與世隔絕。
伏黑以黑影覆蓋為狗卷劃分出安全區,務求將他保護起來不受傷害。在領域裡他就是無敵的,數十隻式神從陰影中顯露,聽從主人號令紛紛上前撕咬人魚。
「既然找不到弱點,就別浪費時間。」伏黑從影子裡取出太刀,毫不猶豫地砍掉咒靈的四肢,「將你完全瓦解也能祓除。」
玉犬自人魚的背後突襲,利爪掏心挖空它的胸膛。伏黑手起刀落,正準備割下咒靈的腦袋,人魚卻瞄準了時機奮力一搏,它張嘴悲鳴、聲音淒厲,將餘下的咒力壓縮成團直刺伏黑的雙眼。
伏黑閃避不及,身體順著咒力被掀翻在地,式神受到震盪後隨即分崩離析。他覺得頭有點暈,不自覺地闔上了眼睛,在意識中斷之前,還能借由影子感覺到人魚在地面爬行,正朝他而來。
伏黑還沒來得及做出甚麼反應,就有一雙冰涼的手從後覆上他的耳朵,鮮血和藥水混合的苦澀味道充斥著他的鼻腔,原來是狗卷悄無聲息地來到伏黑的背後,向咒靈下達最後的咒言。
「消失吧。」
人魚咒靈驟然碎成粉末,事件亦塵埃落定。
18.
「你醒啦伏黑?」硝子正在寫報告,她注意到病床那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響,便連忙放下筆,轉過身去查看。
「家入老師?」伏黑聽見一把熟悉的女聲在空曠的房間裡迴響,他憑藉著縈繞鼻間的消毒藥水氣味,推測道,「這裡是高專的醫療室?」
「你看起來像是記憶錯亂呢,連醫療室都不認得了?」硝子難得地跟他開了個玩笑,但留意到學生的眼神失焦,她當下一驚,不自覺地蹙著眉,俯下身來用手電筒照射他的瞳孔,卻沒得到任何反應:「伏黑,你是不是看不見?」
伏黑感受到老師的靠近,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卻被家入老師伸手固定了頭顱。他目不能視,眼前一片漆黑透不進半點光線,無法給予醫生預期的反應。
「我是瞎了嗎?」伏黑有幾分心慌,乾渴的喉嚨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帶些沙啞,恐懼如同洪水般將他淹沒。他覺得自己沉沒在深海,壓力和冰冷剝奪了他的呼吸,突如其來的窒息感使他的心臟狂跳不止,空白的腦海裡只浮現出一個人:「狗卷前輩呢?」
他攥緊了被子,想要迫切地觸碰到狗卷,感受前輩的溫度,只有待在前輩的身邊才能讓他覺得安心。伏黑的呼吸逐漸變得凝重,他的心臟正急速地跳動著,流淌的血液將恐懼傳遞至四肢百骸,一點點地蠶食他的理智。
我是不是再也看不見前輩了?
伏黑的大腦正極速運轉,他思考了很多的問題和可能,過分的專注反而讓他忽略了骨頭裡傳來的細微痛意。
「別擔心,只是有詛咒殘穢附在眼睛上,導致暫時失明,回去曬半個月太陽就能好了。」硝子已經用反轉術式幫他治療過,建議他可以趁機會申請休假。
「狗卷還處於昏睡狀態,」醫者注意到患者的精神狀態過於繃緊,趕忙安撫道,「他就躺在你的右邊,你還牽著他的手呢!」
伏黑經過提醒,這才注意到掌心包裹的柔軟和溫暖,原來硝子早就讓人將兩張單人床合併,好讓他們可以挨近彼此,有助穩定狗卷的病情。
伏黑沒想到這麼細緻,他只是握緊了狗卷的手,將前輩的手舉起來貼上自己的臉頰。他頓時感覺鼻子一酸,下一個瞬間便熱淚盈眶,弄得硝子以為他哪裡還有傷沒治好。
「我就是覺得,」年輕的咒術師閉上眼睛,一滴淚自眼角滑落至耳邊,他將臉埋進前輩的手心裡,哽咽道,「能跟狗卷前輩一起活著,是無比幸運的事情。」
這一刻,他理解了乙骨說的話,感受到那種死裡逃生的喜悅。
所以他不想再隱瞞了,他要將這麼多年以來的喜歡,徹底地向狗卷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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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兩個傷員,一個啞了嗓子,一個瞎了眼睛。
狗卷經過治療以後沒有大礙,麻煩的是伏黑,若是沒有人從旁協助,他在兩眼一黑的狀態下會處處碰壁,就是字面意思上的那種,腦袋磕碰到硬邦邦的牆壁,然後痛得齜牙咧嘴。
硝子在高專的宿舍樓裡給他們安排了房間,就在一樓的角落,不需要爬樓梯,而且有學生在旁幫襯,是非常適合靜養的地方。
兩個人都沒有異議,當晚就搬進了宿舍。
「抱歉,狗卷前輩。」伏黑坐在床邊,他豎起耳朵聽,只靠聲音也能想像到前輩忙碌的身影,對方正東奔西走地將房間收拾得井井有條。
伏黑為自己的無用感到愧疚:「我沒有保護好你,現在還要麻煩你來照顧我。」
伏黑不甘地咬著下唇。清醒以後,他無數次在腦海裡模擬當時的作戰場面,羅列出不同的戰鬥方式和後果。
明知道展廳的任務難度極高,他就應該要更加謹慎。如果一開始直接將雕塑完全粉碎,狗卷前輩就不會受傷昏迷,後續的事情也能輕鬆地解決。而不是現在這樣,像個瞎子一般讓前輩來照顧自己。
他為自己的弱小感到無力。
「木魚花,」狗卷停下動作,走過來揉了揉學弟的頭髮,讚賞道,「金槍魚蛋黃醬。」
合作是雙向的,正因為他們各有不足,才能彌补彼此的弱點,成為更強的咒術師。
「如果是乙骨前輩的話……」伏黑急切地反駁,若是特級在場,狗卷一定會毫髮無損。
「高菜,明太子。」狗卷打斷了他的發言,前輩捧著他的臉頰,讓他仰起頭來,安撫道:「金槍魚蛋黃醬。」哪怕伏黑看不見,依然可以感受到對方熾熱的視線,讓他覺得臉熱。
惠,我選擇無條件地信賴你,我願意把生命託付給你,不是要讓你覺得有負擔。而是因為有你在身邊,令我的人生添上了色彩。
這個病從一開始就是狗卷單方面需要學弟,伏黑完全可以置他於不顧,讓他痛死在醫院裡。
是他需要伏黑,是他綁定對方,給學弟帶來了困擾。
但後輩作為止痛劑卻毫無怨言,在這段日子裡對他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狗卷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伏黑對他的好,甚至想要從後輩的身上得到更多。
愛我吧,惠。將你所有的情感和目光,都放在我的身上。
狗卷抬起手掌覆蓋伏黑的雙眼,他俯下身,吻上自己的手背。
狗卷一瞬間心如鹿撞,偷歡的愉悅和背叛憂太的內疚感一同騰升,兩種情感交織著,割裂出兩個選項:惡魔引誘他及時行樂,天使勸說他點到即止。
狗卷心知肚明,他早就沒得選了。
作為前輩,他真的太糟糕了。
誰也沒注意到被擱置在櫃面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信息對話框正不停地彈出,昭示著追問者激動的情緒。
「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別想替我做決定。」
「我不同意。」
「除了分手,你讓我做甚麼都行。」
20.
「狗卷前輩?」伏黑剛從睡夢中清醒,枕邊的溫度早已冷卻,他只能摸到一片冰涼。他揉著惺忪的眼睛撐起上半身,由於目不能視,伏黑只好側耳傾聽,卻沒有聽到任何的回應。
他以為又是狗卷的惡作劇,便耐著性子又喊了一遍。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迴響,狗卷卻不知所蹤。
失去視覺讓伏黑更加敏感,他驚慌失措,以為前輩遇到了甚麼危險,但轉念一想又平靜了下來。
這裡是高專,前輩可能去花壇那邊了。
伏黑自我安慰道,他正準備起床,但突如其來的痛楚自四肢開始蔓延,他蜷縮著身體覺得心臟快要碎裂成無數的血塊,蠻不講理的痛意在他的身體裡亂竄,似乎要將他的骨頭碾碎才肯罷休。伏黑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依靠深呼吸試圖緩解症狀。
「狗卷前輩。」伏黑的腦海裡只浮現出狗卷的模樣,他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因為小腿發軟而直接滾下床,跌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他磕磕碰碰地摸索到門邊,中途撂倒了桌椅,還屢次碰壁。他歷經波折,終於走出房間。
伏黑用右手扶著牆壁,靠觸感來為自己引路。他對於宿舍的平面圖瞭如指掌,依照腦海裡的圖樣計算出路線,並迫切地在長廊奔走,視覺全失讓他無法保持理智,他極力抑制身體的痛楚,只想要快點趕到狗卷的身邊去。
前輩,狗卷前輩。
棘。
伏黑的腦海裡只有這個念頭,他念著前輩的名字,一路追趕,但突然右腳一滑,整個人摔倒在地。
「鮭魚、鮭魚。」狗卷離遠就聽見了學弟的呼喚,他看著伏黑狼狽地跪在地上,呼吸一滯,便匆忙地跑過來放下餐盒,伸手要把伏黑扶起來。
「前輩!」伏黑緊緊地攥著狗卷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使他身上的痛意暫時得到緩解,可惜還沒等他鬆一口氣,他身上的疼痛變本加厲,如有無數根生銹的釘子釘進了他的骨頭裡,處以他最殘酷難忍的酷刑,每挪動半分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伏黑遵從直覺,將狗卷摟進懷裡,他的手臂收緊了力度,似乎要將人揉進血肉裡,叫囂著要蠶食他的體溫,掠奪他的靈魂。
當他們的胸膛緊貼,心跳重合,伏黑身上的疼痛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渾身的疲倦完全散去,還帶有幾分舒爽。他一向聰明,等冷靜下來以後,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患上了痛症,而止痛劑是狗卷棘。
也就是說,他們綁定在一起了。
伏黑有些竊喜:狗卷前輩,我們都不能離開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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