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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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中畢業以後，無論是跑車墨鏡男，還是網友臭肥龍，他們再也沒出現過。而我，還是真的聽信了墨鏡男和我媽的話，真的去了高中，還是私立的。我的心情十分複雜，我爸則是滿肚子火氣，每每看到我都要訓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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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子我的心情簡直到了谷底，恰好阿姨的盛情邀請，我和媽媽、弟弟三人又去了一趟香港，我暫時放下壞心情，想著趁高中開學前要好好享受最後的快樂，所以連高中暑輔都直接退掉，好好在香港玩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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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二零一五在香港的這場，處處充滿了感傷，再普通平凡的茶餐廳裡，一碗公仔麵和一杯凍檸茶，意外勾起了內心最深處的回憶，我曾仿照港式風味，親手做給溫暖的大男孩，其實，那是我第一次親手為一個人下廚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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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溫暖大男孩，始終和我沒有半點男女交往關係，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可從翻滾的回憶中，能夠得知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在外也以兄妹稱呼。親自下廚這件事情，本來是只能做給未來男朋友吃的，但我為他破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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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他破例的原因，主要也並不是我真的痴狂到願意親自下廚房，而是與他有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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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妳幹這大事以後，妳報答我就做個東西給我吃，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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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啊，不過要看你多厲害，才能決定我做多好給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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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中我們的對話甚是奇怪，嘴裡所謂的大事，我至今還沒想起，可總覺得與他之間有很多牽扯瓜葛，我們是緊密接連的關係，就像一雙筷子，永遠不能缺少另一根的配合默契，否則就無法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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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看著阿姨居住的大樓裡的飲品販賣機，瞬間又想起他，似乎在遙遠的曾經裡，我瘋狂似的投幣，都快把販賣機裡的鋁箔包飲料全買下了，家人以為是我要一人獨吞完，紛紛搖頭勸我不要做傻事，可我回答說是要回台灣帶給好朋友以後，家人又以愕然震驚的目光注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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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面的幾天裡，一個小物件都足以讓我憶起和他的回憶，那些記憶有如一個個被鎖死的寶箱，當有了一把鑰匙打開了其中一個箱子後，其他的箱子也跟著容易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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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讓我難過到淚流滿面的，居然是和香港家人們餐聚時，點上餐桌的甜品馬卡龍，我忍不住悲傷的情緒湧上心頭，沒辦法控制的開始流下眼淚，馬卡龍，也是和他有關的回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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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應給嚇了好大一跳，沒人知道我發生過什麼事情，可我從他們的眼神得知，他們直覺認為我的過往藏了一個沒有開花結果的戀情，而這個戀情，全部人都一致認為是那位同性好友，讓我念念不忘，所以不希望我想起來，也阻擋我再與同性好友有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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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勸我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可這句話本身就存在著毛病，世界美好何其多，但適合我的那一份幸運美好，就只有那一個，如同《紅樓夢》裡，賈寶玉對林黛玉的感覺，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誰好誰壞與我何干，我就只愛那一個令我願意珍惜的人、讓我懂得去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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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願意放棄，更不願意聽任何人所說，放下這一段感情。我只默默把它藏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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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香港回台以後，我迅速整理凌亂的思緒，準備向新的環境邁去，又是一個嶄新開始，可是我心裡的恐懼無限放大。我很後悔自己捉不住最平凡而又最珍貴的時光，有時，我真的會希望像時光倒流的電影一樣，可幻想終是幻想，現實是如此無奈又逼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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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開學以後，我並沒有如自己想像中順利，尤其開學第一天又見到了國中的幾個王八蛋，他們看著我訕笑的嘴臉，加上陌生環境裡沒有熟識的朋友，還有清早的升旗訓話和無數禁忌校規摧殘，都令我坐立難安，這讓我開學第一天馬上出糗，隨著陌生好心的同學攙扶去保健室後，保健阿姨因為有事在身必須離開，而全部人又集合在操場，此時周遭寂靜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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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趣躺在保健室病床上休息時，一個男人就剛好經過保健室門口。他有非常高大的身材，走在人群裡很顯眼，但因為他的體型有些圓潤，所以即便真的混在人群裡，也不算特別了，人們都喜歡美麗的皮囊，沒有那副漂亮的皮囊，內在怎麼完美都沒有人要去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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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學！」恰巧經過也就算了，他還刻意朝保健室裡探頭大喊，明顯是張揚我在保健室裡。「妳怎麼沒去升旗訓話啊？妳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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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我真想對他說聲干你屁事，可沒有摸清別人背景底細以前，這句無禮的干你屁事我就吞下肚裡。自從國中那個期間以後，我對任何人都呈現封閉的狀態，非必要都不太和人深入交流攀談，我很畏懼人際關係，因為前一個環境裡，我不知道什麼原因而失去最要好的朋友，我擔心這時候再交朋友，他們也許會被我的個性或其他嚇跑而離開，所以我只能選擇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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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一看見他，瞬間就覺得他好像一個溫暖的太陽，照亮身處在黑暗的我。特別是他的聲音，好耳熟，與溫暖大男孩和救了我兩次的墨鏡男都十分相似，大概都是因為他們同樣陽光開朗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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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同學，妳為什麼都不說話，這麼沉默？」他後來走進保健室，看著已從保健床上坐起來的我，他還瞇眼盯著我制服上的科系學號名字看。「欸，曹婉晴妳有機會是我的學生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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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私立高中是這幾年才轉型完成的，前身都是技職體系，在這幾年多了高中部，也因為教育政策完善，他們很快晉升自己的學校地位，我是學校裡普通高中的學生，其實事先在學校網站都已經瀏覽看過老師的照片，唯獨眼前的他，我印象裡沒有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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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翼翼瞅著他，可能也神經兮兮盯著他吧，對於先前可怕的遭遇，凡是對我過於親切熱情的人，我都會疏遠防備，就怕和討厭鬼是一夥的，是討厭鬼們特地找來又一次傷害我的“偽朋友”，我還真懷疑過那位消失的溫暖大男孩，我想不起與他認識的經過，懷疑他會不會是那些王八蛋指派來欺騙我的感情，讓我終於上鉤傷心欲絕後，再狠狠把我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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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所以我才失去記憶，但我恐怕還不只失去記憶簡單，連當初怎麼和人交流都忘的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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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老師之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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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但我其實是代課教師，還不是正職老師。妳暑輔沒來對吧？我有印象妳的名字，就是沒看到妳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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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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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這時候妳應該要說老師好，回答老師問題才對，這裡重視禮儀這個事情。」禮儀個屁。我快速翻了一個白眼，沒想到被他捕捉到了這細微的神情。「還有，不可以隨便對人翻白眼，和人說話時要直視別人的眼睛。」
這老師，明明不是正職卻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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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等等離開保健室後要注意服裝儀容，妳的蝴蝶結歪了，裙子長度過短，要遮住膝蓋，裙子皮帶要繫緊，不要有鬆散，還有妳的頭髮過長了，校規規定是肩膀下兩個拳頭位置，妳很明顯超過了。皮鞋鞋帶記得綁緊，我看妳沒綁死結，走路很容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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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師，到底煩不煩？我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口，但眼神已表示我的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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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說話不要有這種態度，妳應該慶幸遇到的是我，否則學校其他老師教官不會對妳這麼說，會直接教訓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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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照一下鏡子整理妳的頭髮吧，要定時去修剪，不然髮尾都翹出來了，還有不要用有顏色款式的髮夾，這裡規定很嚴格，妳要夾瀏海，用黑色髮夾看不見顏色的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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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整個人看起來很緊繃，很壓力，勸妳不要板著一張臉，沒人想承受妳過去不管發生什麼的負面情緒，如果我是妳同學，看妳這種臭臉，我會不想理妳跟妳當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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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身上的缺點很多，妳回家以後最好反省一下，每天早上上學前照一下鏡子看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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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自作主張的開始講起他的人生經歷，我沒答應過他要聽他抱怨傾訴，所以很氣憤他的打擾。況且，才剛跟學生見面就把學生數落一番，我對這位老師和這麻煩多的學校完全沒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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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保健室的病床上站起身，不管禮貌不禮貌，我都不想再聽他廢話下去。因為快速的站起身，我忘了我的身體還在虛弱，從國三開學腸胃生病又貧血狀態，我國中的最後一年幾乎都在反覆吃藥回診，體能狀況也直線下降，無論是曾令我自豪的仰臥起坐，還是百米賽跑，我都瞬間失去，變得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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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我感覺一陣暈眩，還好他伸手扶住了我，可下一秒胃部裡快速上升的作嘔感，讓我毫無預警，還沒來得及叫他走開時，很大的一聲“嘔”，我幾乎把早餐都吐了出來。我還能聞到這噁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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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我說話時，距離是比較靠近我的，因此就倒楣的被我吐了個半身，我內心暗自大叫不妙，縱使不喜歡他剛剛說教連篇，我也不是想馬上跟他有結仇原因在的，還是在開學第一天就樹立第一個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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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嘔吐完，抬頭看他的時候，原以為他會滿臉憤怒，可能直接推我一把大罵滾蛋，可他沒有，只有收起臉上的微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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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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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麼生氣啦？妳應該慶幸妳今天是身體不舒服嘔吐，如果換作是誰酒醉嘔吐在我身上，我馬上送他見上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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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有歉意，但又不好意思拉下面子出口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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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打算自己拿保健室裡的衛生紙彎下腰俯身去擦髒污的地板，可被他又唸了一句： 「妳拿衛生紙擦又慢又浪費，我拿抹布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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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他拿保健室窗外掛著正晾乾的抹布來擦拭，他還要我別動，乖乖待著不幫倒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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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第二堂上課鐘聲響起，開學訓話校長終於宣布解散時，我打算跑回教室，又被他叫住再唸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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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曹婉晴！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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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麻煩到人家的時候，要說不好意思請你幫忙，要說對不起弄到你了，還要人家幫忙後誠懇看著對方眼睛說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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囁嚅一番後，我終於照著他的方式開口：「不好意思老師，麻煩您了，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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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吧，妳去上課吧，這裡剩下我整理後，等等回報給保健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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