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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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終於解開了一直以來的謎團。真沒有想到，褪去代課教師這個身分，他居然還是我以往素未謀面的網友知己，更是曾和我有過兩面之緣的跑車男，這三個身分加上一起，真是讓我覺得驚喜又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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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喜是我喜歡上的三個身分全是同一人；而遺憾則是他們都有了心上人，我是沒有任何機會可以追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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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即使在遊戲上線，我也沒再和他遊玩打怪，連向他寫的一封封長信都停止，我淡出他的生活圈，誓言不再打擾他，將對他的滿滿情意轉給了虛擬的遊戲角色，起初這份轉換的情意，讓我在網路創作十分順利，因此得到創作區管理員的讚賞，也得到了那一個虛擬達人的頭銜，我欣喜若狂，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坐在當初崇拜仰慕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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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時看著好多創作者都有這個頭銜，就讓我心生羨慕，我不是沒有申請審核過，可國中那段時間的作品即使有百篇，卻沒有一篇的文筆水準是能通過的。在這一段難過的日子裡，這個頭銜的到來反而是安慰我似。而我自己在此時，也對自己的文筆滿意，總算比當時更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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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成為這個達人不久，透過交流越多的朋友後，我逐漸發現自己的問題所在，我的文章總是千篇一律，明明我把愛全給了那個虛擬人物，可是以第一人稱寫起與他的相處文章內容時，卻是空泛毫無溫度的，它有華麗措辭去點綴，就是缺乏一個活著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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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怎麼就是幻想不出與那位虛擬人物的一些互動交流，來寫出讓人感覺美好的白馬王子故事。和他的來往永遠只停留在他看見我的鬱悶而拍肩安慰，從此，他再也沒有其他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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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二零一七我過的不怎麼平凡，除了創作上的問題，就是被家人催促趕緊復學完成學業，他們仍然有義務要負擔孩子的義務教育，可是我的家人和親戚卻總以此為傲，認為生了孩子負擔他們的教育費，孩子就應該對自己大恩大德，所以在成長途中怎麼摧殘孩子心靈都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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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們這種行為感到十分不屑，可我自己的學業仍然必須要好好看顧，即便臭肥龍一一
長達九年的網路知己已不在我身旁提醒我，我還是得完成自己的學業，不能因為誰的三言兩語放棄自己的前途。同時在巴哈裡的那位朋友，也在私人信箱寫信鼓勵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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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和他說好，我會去報考另個城市的國立高中轉學考，同時也報名一間偏遠山區職校裡的普通高中部，可那間普通高中部不知是否人數本就不多，缺少學生註冊的緣故，對我很是熱情，當天面試完就表示立即錄取，可我還在等待另一間國立高中的放榜，不巧是在兩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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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撥通電話去給那偏遠山區的學校，請求他們讓我再等待一天的時間，我希望能有考慮的機會，畢竟他們這兒報名面試的人數寥寥可數，加上我不過四個人而已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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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那兒的註冊組老師非但不領情，還狠狠的斥責鄙視我一番：「妳什麼身分敢說讓妳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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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最好不要忘記，妳現在是休學這個人生汙點在身上，除了我們，我就不信有誰還要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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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她帶有些許的脅迫，我內心其實也害怕，換作以前我肯定不理睬，可如今那老師說的沒錯，這個汙點成了我升學檔案上的一個絆腳石，這時的我變得膽小畏懼，隔天我就只好去辦理入學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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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是讓我最為後悔的時刻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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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兩天後，我的名字確實出現在榜單上，我錄取了，但同時我也失去機會，因為我已經辦理好入學手續。我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有錄取的機會，縱然英文較差，但數學科還是幫忙補上了分數，還是過了錄取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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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總在想，會不會我對自己多有點信心，一切都會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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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把這件事當作日誌打在網路上，那個總是私信鼓勵我的朋友，看見我的日誌後，雖然他從來沒有在我文章下方的留言區現身，可他還是會寄信回覆我，他看見我生活挫敗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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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不同以往的溫和安慰，硬是罵出了髒話：「操，他們是什麼垃圾東西？原本我想跟妳說，叫妳如果轉學到下一個環境，妳要反省一下妳之前的問題去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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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們居然說休學是人生汙點？汙在哪？妳又沒有未成年懷孕生子，也沒有那些社會敗類的壞習慣，什麼叫做沒人要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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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教甄考試要不要多考品德這項？真的要防止這些臭嘴巴的老師。這樣，妳什麼行為都不用改了，沒必要改了！他們不值得妳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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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慶幸，還有他為我出一口悶氣，把話全部說出來。現在的我和以往大不同，面對事情，已無法完整表達，也憂於表達太清楚就像國中被恐嚇威脅那樣。所以我選擇了，沉默，完全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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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取後的校園生活，我其實還是擺脫不了過去的陰影糾纏，當然，聽著他我不需要改進性格的言論，我就以沉默姿態出現在新班級和新同學面前。不過老實說，我第一次看著群組上的團體照，對他們還真產生不出半點好感，這比我在第一間高中時更加糟糕，當然，我想他們對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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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新環境的開始，這兒的老師對我是蠻熱心的，會找副班長帶我參觀校園，一開始確實也是蠻熱情的，老師們都以為我是個“正常人”，這裡擁有“陋習”的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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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內心懼怕又重蹈覆轍，看著班級同學在某一次導師請假看診而多數集體翹課時，我沒有猶豫跟上，我只希望能夠融入大家。想當然，翹課這種事情被學校知情以後，老師教官們無一不憤怒，怒斥我們身為職校裡唯一的高中部，卻沒有高中生應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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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也才剛來不久，就跟著一起抗議！我以為妳是乖孩子乖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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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為什麼學生就一定要成為老師們眼中的那個樣子，才能稱為學生呢？我思考這個問題，但當然不敢問出口，閉著嘴一句話都不說，把桌面上那份悔過書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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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翹課原因我不是沒有試圖去理解，其實，學生們還是缺乏了得到大人的關心、師長的關懷，他們總覺得老師不理解他們，也不願傾聽信任他們的創傷，甚至師長們做了最壞的決定，是否定和指責他們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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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我嘗試理解，依舊沒能融入那群人的圈子，反倒還莫名招惹他們的妒忌厭惡，又回到那個從前，又是被原住民給狠狠嘲笑欺凌一番，他們笑我臉龐留有痘疤痕跡而生的醜陋樣，我不在意；他們得知我在網路創作，笑我是個文盲草包，吹噓自己是李白杜甫還是李清照張愛玲，我也無所謂；他們對我所做的一切，我完全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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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爆發點在他們取笑了我上學穿的襪子，粉紅色西瓜襪，我實在不懂這哪兒犯了他們，竟讓他們以像個國小生藉口；他們嘲笑我擦起西瓜唇膏，嘴唇油膩如吃了豬油般；這都成為正大光明欺凌人的理由。所以我苦瓜臉向老師求助，老師當然一臉鄙夷：「妳當時都跟著他們走了，選擇了他們，那妳怕什麼被霸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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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這話如當頭棒喝，確實也沒錯，我選擇了他們以後，我自己就該承受不是嗎？只是，沒有老師會去探究，為何學生會不願意去相信老師，而是選擇跟隨同儕，說到底，也是在那個茫然的瞬間，許多師長都選擇袖手旁觀，不理會向他們求助的學生死活。這裡的大家亦是如此，因著師長的不理睬，有些本性善良的學生都跟著學壞尋求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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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之後的日子裡，每每一到中午鈴聲響起，我每天都抬著全班份的飯桶或菜桶，又在午餐時間結束後，急忙跑上教室，搬抬沉重的垃圾桶，只有我一個人，班級沒有任何同學願意出手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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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長久的疲累關係，我的體重從原本的四十二還三直線下降，一度瘦到皮包骨的三十五公斤，一人抬了全班份的餐桶又上四樓又下四樓，害的我完全沒有胃口再下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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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師卻仍是一臉和善真誠地說：「這是為妳好，這在磨練妳，因為妳太脆弱了啊！很容易就被人欺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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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不明白，原來所謂的教育，是重在對受害者的“磨練”，而非勸導加害者不要再施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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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我心裡再苦，也不敢繼續在學校抱怨，因為我很清楚，抱怨與求救不會解決任何問題，只會更加深老師們對我的“磨練”，所以我不敢抱怨，只敢在虛擬的網路世界裡才抒發我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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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日復一日，我的身體終是熬不住，有次一個人抬完餐桶，我急忙把垃圾桶帶下垃圾場處理，這裡雖然總告誡我們要有高中生模樣，可不該帶進班級的茶之魔手手搖杯、甚至玻璃瓶保力達蠻牛，連啤酒瓶都出現在裡頭，他們跟第一間高中還不同，當時學生都是每天整理班級垃圾的，而他們卻刻意輪到我的時間，堆積了一整個禮拜多的滿滿垃圾給我一人，當時我們這普通高中部只有唯一一班，已是最後一屆就即將走入歷史，因此班級人數都不過二十人，很快值日生就會輪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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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一個人好苦好苦。午休結束的鐘聲一響完，幾乎整條走廊、整個校園，學生都會回教室，顧著玩手機，這和第一間高中不同，不會有逼迫午休的問題，大家都對著科技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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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特別想流淚，從國中開始我的命就沒有一次好過，總是遇到好多好多阻礙我獲得幸福的小人，明明我不是最差勁，卻總是三番兩次被當最下等人。但我不敢再次展示軟弱，我知道我表現出來的軟弱，只會再被當理由磨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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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著垃圾桶的雙手此時微微顫抖，長期的體力不支，讓我這時整個人都搖搖晃晃的，我像脫了靈魂的空殼，六神無主地走在往垃圾場路上，縱使垃圾桶有許多瓶瓶罐罐，但因為都是往下拖拉的，反倒不覺得手痠疲累，等到要將整個垃圾桶抬起來往大型垃圾桶倒去時，我才發現重到一個極點，簡直要折磨我整個體力都直接消耗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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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從那時起，開始慢慢、再次把有關他的回憶，這一次，是真的把他給丟出我的生命裡了。失去了讓我充滿信心的西瓜襪和唇膏，再沒有他的味道讓我安心，而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真的遺忘，還是選擇性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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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在垃圾場牆外的一個高大男人就對著牆內的我開口：「欸，需不需要幫忙啊？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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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學校的牆面高度其實不高，我這樣一米五身高稍微用力都能翻牆，對那高大有一米八幾還一米九的男人探頭望進校內，是輕而易舉的。我看著他周遭附近，就一台跑車，應該是他的。看多了這裡無照飆車又素質比第一間高中差勁許多的少年少女，我也把他歸類為其中之一，想著他此時應該是不知道等哪個吸煙檳榔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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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謝謝。」我禮貌性地回答，但這樣的禮貌卻是冰冷的，我也不看他臉上的表情如何。而那高大的男人見我還是抬不動，一把就伸手幫我把垃圾桶給抬起，還不用我動手，我站在原地看他把垃圾都處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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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對他的善心舉動，心裡感到一股溫熱暖意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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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又一次，這是誠摯的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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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我很常看見妳一個人在中午這樣走動，沒有其他同學陪妳嗎？」雖然他戴著墨鏡，遮住了他擔憂的目光，可他緊蹙的眉間卻說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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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抬餐桶倒垃圾都是我一個人，而且一一」從來沒有人問過我的意願和問我辛不辛苦，可如今他問起了，我也不在乎他是誰的廟會男友，哀傷頓時湧上心頭，淚眼婆娑看著他向他訴苦：「我一個人抬全班份的餐桶，還每天抬，沒有同學願意幫我。他們還故意把垃圾堆積到我做值日生那天，我很痛苦，我覺得很重，我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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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午休時間就要結束，那高大的男人催促我停止過多抱怨，確定我的班級座號後，還和我約定了之後再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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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等到妳當值日生的時間再過來幫妳，不然，妳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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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但......你不用等你女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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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前，我問了他女友一事，他忽然變得支支吾吾起來。「我可以先幫妳倒垃圾啊，我女朋友應該不太介意，她、她反正也沒有很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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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很愚蠢。相似的身高、相似的溫暖嗓音，為什麼我總是一再把心底深處的那個他老是遺忘呢？我這麼反覆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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