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廓上的雕刻繁複華美,為蓮花飛天圖騰:中央一朵盛蓮花綴石榴,花心轉輪呈五色,流雲祥氣盤旋繞,四身飛天披帛飄——東位身面如半月,眉心一點紅;南位身刺蔓為冕,銅鏡護心;西位身珠玉垂面,胯下騎牛;北位身頭戴鳥翅金冠,手執銀花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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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銀廓的一瞬間,陳光生忽然感到一陣噁心。想著大概只是勞累所致,沒太放心上。放在錦緞上的是一本薄薄的紅冊子,封面以方正圓厚的顏體寫成《流靈通天錄》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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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碰了它,你就不是這世間的人了。」少女的聲音從佛像後面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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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誰?」隊友們都透過通訊聽見了這旁人的聲音,不由一陣躁動。陳光生讓他們住嘴,端著銀廓下來。一名少女果然從佛像後繞出來,她身穿一種舊時代的兩件套校服,秀髮披肩,長相端麗,雙目用一條素淨的白絹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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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麼人?」陳光生看她年紀雖輕,身形相對嬌小,舉手投足間卻俊雅沉穩,氣質如白玉通透,非常人可比,不由心生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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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面朝他而立,「你連自己要找的人都認不出來嗎?」她輕撫自己眼上的白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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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恍然明白了,「你是剛才的……你就是龍花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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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就這麼稱呼吧。」少女似乎不大滿意這個叫法。「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聶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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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來像是來自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人。」陳光生打量她的衣著打扮,想起自己小時候曾看過母親的照片,年少時的她就是這樣的裝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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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瞬間,聶小魚的臉上浮現符合她這個「年齡」的作夢般的神情,「我可能來自那個時代,但我不確定……也許未來離我更近些,不,可能是更久以前也說不定。」她陷入了思考,好一會兒,卻得不出答案,然而,她的臉龐清麗似明玉,神色舒泰,不見一絲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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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不知道這麼理解對不對,「這麼聽起來,您像是活了……好長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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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直言不諱:「按照時間順序來看,我的生命橫跨了三個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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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信長生不老的傳說是一回事,可當自己親眼看見這樣一個人站在自己面前,那才是真正的衝擊三觀。「你真的,活了三百年?」末日前,男女人均壽命為九十一歲,目前有下降趨勢。人類史上最長壽的法國女性,當屬兩個世紀前的雅娜.卡爾芒,終年一百二十二歲,至今無人望其頸背。這女孩不僅比卡爾芒多活了一百七十多年,還能保持年少的容顏與體魄,這讓陳光生感到前所未有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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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搖搖頭,「傻瓜,我說的是『時間順序』。不過,這個概念,對你們而言,很快就不那麼重要了……我更喜歡談論死亡,因為死是唯一確定的事。命數再怎樣龐大複雜,都抵不過一個強頑的終結。」她發出極輕的一聲笑,像樹上的鳥兒那般朝他探了探頭,「時間太不可捉摸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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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道:「我不知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我的生命跳脫了時間的掌控,把秩序變成無序。某程度上,我不願意承認時間的虛無性。我希望它是存在的、可觸摸的、可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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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卻正兒八經地與他探究起來:「向前流動的時間符合物理法則,你的冬眠並沒有打破時間不可逆的宇宙深層假設,因果秩序依然存在。但雙縫干涉實驗卻一再告訴你,未來的觀測意識卻可使光子改變自己的過去狀態,只要觀察者想要識破光子的意圖,光子就會改變自己的意圖。那麼另一個有關觀察的問題來了,你不看月亮的時候,月亮在那嗎?假如你不用『眼睛』,而是用『相機』去觀察月亮,你會發現它就那麼老老實實地掛在夜空上,直到向前流動的時間將它退出你的西天,請到地球的另一端去。但是當你挪開相機,你依舊無法回答月亮在不在那。相機就是你的眼睛,也是你的觀測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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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們期望的科學假設中,外在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世界,如同溪流、時間向一個方向流動,即便你不觀測它,它也正在流動。可月亮的道理卻同時提醒你們,人與物之間只是一種認知關係,你觀察它的時候可確知它的存在,你不觀察它的時候呢,它也許存在,也許不存在,你永遠無法在離開認知的狀態下證明這一點。認知者指出月亮的存在,也指出時間的存在。失去眼、耳、鼻、舌、身、意任何一識,你也就喪失相對的感知,譬如眼不能看幾時幾分,鼻不能嗅露珠的清香,身不能體會日炎夜涼。『萬法唯識,唯心所變』,世界存在於你我的主觀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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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點頭,似懂非懂,「就像這佛塔一樣,我們看見它消失,是因為我們相信它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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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不置可否。她像一朵美麗的幽蘭回到了空谷之中,恍然又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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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不在意這些玄乎的機辯。他端著銀廓,用力往前踏了一步,「大德,既然萬法可隨意識動,那請您告訴我,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回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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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輕合的雙目在白紗中若隱若現,卻讓陳光生感受到一股直視的壓迫。「你怎麼不碰碰那《流靈通天錄》呢?」她輕輕拖長了聲音,恍如試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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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謹慎地看了銀廓中的紅簿子一眼,道:「您剛才說,碰了這紅簿子,我就不是這世間的人了。」他抬起眼來,目光犀利,「除非你告訴我,碰了它,它就能賦予我操縱時間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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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作不了數,須由你自己說了算。」聶小魚抬手往他胸上一指,「若你眠而不醒,像那燙石燒了你的心口還不自知,就請恕我幫不上什麼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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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說,陳光生猛覺鎖骨之間燒灼刺痛,他倏地跳起來,將項鍊解下,那黑石頭表面上不見異樣,他狠心一摸,才信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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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道:「那石頭是你家傳的寶物,從你出生就戴在你的身上。核爆時,它替你擋了火劫、風劫,免去你剝皮烤骨之苦。但輻射不在它的解數,故而你染了血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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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將這黑石戴到四十五歲,一直相安無事,到核爆時躲過死劫,他才曉得這塊黑石頭具有某種神力。這龍花大德顯然比他更清楚黑石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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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塊石頭,和你手中的《流靈通天錄》,都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聖物。它們的用途,遠比你能想到的更複雜、深奧,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聶小魚不急著與他解惑。她走下佛壇,沿著外槽慢慢行走,陳光生的目光不得不追逐她。「你們來這兒的目的,既不為考古研究,也不為盜掘寶物。你們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入口』,近在眼前,不在眼下。你想回到的過去,僅有操縱『時輪』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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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兩眼發亮,口乾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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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小魚雙目垂下,「就在你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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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把手掌懸在《流靈通天錄》上方,「有什麼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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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將捨棄俗世的身分,接替我成為下一任守墓人。」聶小魚雖眼盲,走起路來卻身輕如燕,感官也十分靈敏,即使她在移動,還是能明確地朝著陳光生所站的位置說話。「從你觸摸流靈通天錄開始,你便會繼承我的記憶,與另一個世界簽下時輪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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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笑容凝固。「守墓人?守誰的墓?時輪契約又是什麼?」這些聞所未聞的用詞,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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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的是夏玥滅國亡魂的歸處——黑城的佛塔地宮。至於時輪……勿急,等你明白了基本原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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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過我沒聽錯吧,你說的夏玥,是九百年前遭額河人滅國的西北王國夏玥?可那一帶的遺跡早在戰火中灰飛煙滅了。」陳光生不是沒想像過夏玥跟「入口」的關係,但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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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是那個驍勇善戰、崇尚佛教、與中原分庭抗禮數百年,卻遭到額河人報復式滅國的古國夏玥。額河人在對夏玥的戰爭中連連受挫,還痛失了自己的天之驕子。夏玥人頑抗到最後一刻,獻城投降,驕傲的額河人卻以最殘酷的手段,懲罰了戰敗者——」聶小魚以一種平淡的口吻訴說著一段驚心動魄的歷史。她轉身面向佛壇裡的陳光生,五指一彈,掌心竟冒出一寸溫火,「屠城、毀王陵、掘墓、焚書,」她每說一個詞,掌上的火苗便躍動一下,說到「焚」字時,火苗猛地往上竄,那一刻,陳光生彷彿聽到了火海吞噬書卷、房樑倒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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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二十四史中,這個灰飛煙滅的王朝連一本史冊都沒有,就像被一隻仇恨的手抹去了存在證明一樣。」聶小魚將掌上火輕輕握滅,繼續沿著佛壇外踱步,「然而,想要憑藉人力使一個偉大的王朝銷聲匿跡,本身就是一件不計代價且愚蠢的事,即使額河人痛恨夏玥人到這種程度,他們也明白自己無法使夏玥人死絕,或者使這個國家的文明永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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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馬上接口道:「夏玥人確實沒有死絕,黑城的遺跡和寶藏也聞名於世了。赤族作為夏玥的主體民族,在戰後流散各地,數百年來早已跟中原和周邊的民族融為一體。傳說夏玥故地的高原上居住著一批純正的的赤族遺民,有一部分還是王族于彌氏的後裔,只是這一切還有待考證,畢竟還沒有人親眼見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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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告訴你,世界上確實存在幾千名純正的赤族後裔,他們與世隔絕,保留著自己神秘而獨特的風俗,而他們就是名正言順的『守墓人』,守著九百年前夏玥國的歷史與文化,守著黑城佛塔地宮裡的無數文獻寶藏,但是他們現在為了一項史無前例的偉大使命,選擇永遠離開自己的故土,踏上一條超乎人類想像的不可逆轉的征途——」聶小魚的雙眼在白紗後微微睜開,「你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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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生驚呆了,不僅是因為她的話聽起來匪夷所思,還因為這樣一雙不同凡響的眼睛,哪怕被白紗覆蓋,也絲毫不減其晶亮如電的神韻——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夠練就出這樣美妙絕倫的琥珀瞳色,宛如施了神跡的黃金河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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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他的心就在這無上莊嚴的俯視之下,懾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