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討厭下雨天。每一滴雨水,每一下滴答聲,打的不是地上的水潭,而是打在那顫抖的心。一下、母親被殭屍追上,活活咬死;兩下、弟弟逃跑時意外墮樓,插死在欄杆上,成為殭屍的糧食;三下、找回父親時,他已經是一隻滿目瘡痍、斷掉左手的殭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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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是活了下來的人。災難的第一天是下雨天,今天也是下雨天。當年下雨導致的山洪沖毀了實驗室,殭屍病毒四處飄散,市區四處全是發瘋追人的殭屍,那是上帝對人類的大屠殺,慘不忍睹,四周全是淒慘的喊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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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三年,殭屍病毒已經不在空氣中蔓延,只有靠著殭屍咬人才能傳染。人類也開始逐漸回歸日常生活,就是要避忌街上的殭屍而已。人類逐漸習慣了殭屍的存在,接受了殭屍的存在,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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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屠殺殭屍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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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樂,那你打算如何啊?」我和我的三名同伴,陪伴了我三年的同伴,即將分道揚鑣。有一個打算回歸漁業,回歸自己的家—大海,另外兩個打算回歸城市,成為那一些普通的人。也對,城市恢復已經是半年的事了,我們這些長期躲在山頭的人,也是時候回歸自己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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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嗎?」在災難前,我只是一個大學生。三年的災難生活中,我學會了建築、煮食。現在社會穩定了,人類有了生存最基本的東西:食物、住屋、教育、衛生設施。所以現在人類最需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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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開一個主題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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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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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三位同伴的車子慢慢遠去,直到消失在地平線的遠處,我才會到自己的房子裡。看著桌面上我所設計的樂園設計圖,我決定,我需要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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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設計「極樂樂園」—一個以屠殺殭屍為娛樂的主題樂園。我首先建了最為簡單的設施:殭屍養殖場。只有靠著這個,才能給予人類無窮無盡的殭屍,讓他們有無窮的樂趣,靠著金錢換取親手對殭屍報復的機會。三年的生存之旅使我獲益良多,靠著簡單的獵物肉,便可以吸引大量的殭屍。這個工程花費的時間不多,只用了三個星期就解決了,而且成效是異常的好。我會心一笑,繼續我的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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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陸陸續續的,是殭屍發電站、殭屍屠殺場和鬼屋⋯⋯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建造這些其實很花費力氣,尤其是一切的木材都是自己砍回來的。中途我還要到城市購買發電器材和槍械,還遇上了以前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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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基樂!你的樂園發展得如何啊?」馬斯頓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問。他現在是一間槍械店的老闆,在我買槍械時給了我很多優惠,還邀請我一起吃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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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順利啊。」我勉強擠出了笑容,尷尬地和他說:「最為重要的部分都建造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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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等你建造完成後可要找我去玩啊!」他那天真的笑容,露出了他黃色的牙齒「我可恨不得要射殺一些殭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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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冷笑,然後低下了頭。我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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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等我的『極樂樂園』建造完成,一定找你來當嘉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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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咯!」馬斯頓伸出了他的左手,那骯髒的左手,我只是輕輕搖了搖頭他便理解了我「抱歉,忘了你不喜歡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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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不喜歡握手,是不喜歡握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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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友善的幫助下,我開著一車木材和器械回了我的基地。在遠處我也可以聞到那香噴噴的腐爛味,那殭屍獨特的口臭,越聞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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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等會兒⋯⋯」我看著在殭屍養殖場裡的殭屍「不用多久,你們的客戶就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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骯髒、噁心、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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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了三個月。在馬斯頓這位自薦成為「極樂樂園」的股東的幫助下,樂園的建設速度快速增長。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現在已經是城市裡數一數二有錢的人了。過山車、碰碰車、迴旋木馬⋯⋯這個樂園,越來越有樂園的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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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各位的到來啊!」又是三個月後,我身穿紅色的西裝,藍色的襯衣,黑色的長褲,在樂園中心的大廳中,踏上了舞台。台下是數百個見證者:建造工人、來自城市的富貴人家、還有我親愛的馬斯頓。難得可以看見馬斯頓穿著整齊的西裝,戴上了領帶,我很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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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極樂樂園的開幕禮!謝謝各位的見證!我們花了一年的時間,能建造出這為人娛樂的場所,是多麼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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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感謝各位!今天遊玩的費用全免!隨便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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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頓歡呼聲,我看著那些人走向了不同的設施。最多人去的,果然是殭屍屠殺場。他們等待著的,是血腥的快感,是腎上腺素的飆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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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各位排好隊,一個一個進去喔!可不要急著進去!」我跟那人龍叫到「那麼屠殺!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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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了從殭屍繁殖場通往殭屍屠殺場的通道,立刻有殭屍走進了屠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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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各位玩得開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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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歡呼著,開始一個個進入了屠殺場。而我,聽著傳來的槍聲,心中是莫名其妙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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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龍徹底結束時,已經是傍晚時候。隨著最後一個人進入了屠殺場,把槍彈全部打掉了,樂園便徹底安靜了。我關上了其他設施的燈光和音樂,在偏僻的這裡,滿天星空,難以看見一切。我單純靠著聽覺以及那黯淡的油燈,可以知道那些殭屍正在回去養殖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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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樂。」馬斯頓走向了我,問了一句:「那些人都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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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去哪兒啊我親愛的馬斯頓。」我冷笑道:「當然是通過屠殺場的另一邊出口離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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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的這個理由非常的合理,但從他的眼中,我看出了一絲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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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來沒讓我進去,我想進去看看。」馬斯頓說:「我也想試試殺殭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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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起了重遇時他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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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我無奈地嘆氣,重新打開了養殖場和屠殺場的通道,斜眼看著他說:「我和你一起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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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領著他進入了屠殺場,和他一起穿上了裝備、拿起了槍械。裡面是黑漆漆一片,甚麼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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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聽到殭屍們緩緩走了過來。「馬斯頓,你要是想走,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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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之間沈默了良久。殭屍的移動速度很慢,因此是要時間等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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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樂,誠實告訴我。」馬斯頓的聲音變得認真:「他們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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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頓啊。」我嘆了一口氣:「我們人類是導致自然的天秤傾斜了的一方。」我放下槍說:「我的母親被殭屍咬死,我的父親也是,我的弟弟奪樓,你還自己他的死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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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兩個欄桿刺穿了肚皮和頭顱,我記得你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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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沒死掉。」我忍不住自己心裡的惡魔,開始笑了起來:「他們全都沒有死掉。他們是被殭屍病毒救了,給予了新生!他們死後復活,成為了一個新的他們!他們的死,不是殭屍病毒!他們的死!」我失控地抓住了比我高一個頭的男子的衣領「他們的死!是人類!是那些富貴人家,為了『娛樂』,殺死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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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控地大笑起來,我也聽到了殭屍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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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記得。M416,重金屬製造的子彈。子彈穿過了我母親的頭顱,射進了父親的心臟。他們的死還算安詳。」我大力搖晃著馬斯頓:「但基特!基特他被那些富人抓起來,用刀一下兩下割下了他的肢體!他只是五歲的殭屍!五歲!」「但我不能救他!我不能!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折磨⋯⋯我救不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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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樂⋯⋯」馬斯頓舉起了槍,開始掃射走近的殭屍「所以他們都死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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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然呢?」我的眼睛徹底發紅「這裡是我報仇的地方,這裡是這裡是殭屍屠殺場我沒說錯,是讓殭屍屠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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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會沒有尖叫聲呢!」馬斯頓開始否認現實。看得出來,他自己也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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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是外圍的錄音而已⋯⋯這裡是徹底的隔音的。」我默默走向出口。唯一能離開這裡的人,是唯一知道密碼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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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馬斯頓。」我看著那拼命射擊的男子,那碧藍的眼睛裡全是絕望。我知道他無法接受認識了四年的同伴會這樣背叛自己,但無論如何,那都是最後的掙扎了。我在後方,輕輕地推他。他重心不平,倒進了殭屍群裡。那是淒慘的叫聲,是最後的掙扎,是最後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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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馬斯頓。」我打開了出口,走了出去,默默回了自己的房間。現在,我要做的,就是等下一輪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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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默默回到養殖場的殭屍們,我知道馬斯頓是其中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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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親愛的馬斯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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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食物很快就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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