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過是幻影而已,小男孩還在車裡!我大力揉了揉眼睛,但那微弱的呼吸聲依然在耳邊迴繞,幻影仍然在我身前,彷彿是小男孩求生意志的顯現。他向著我的方向爬來,那向我伸來的手,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他……那時也是一樣的。
我立刻想起某個回憶中的身影,那男孩當時也一樣,滿身是血,俯伏在地上,艱苦地向我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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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魔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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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聲音又再響起,我低頭一看,那雙直到現在仍難以忘記的海藍雙眼,正仰望著我,苦苦地懇求。
不,我不能……
我想拒絕,但那雙天真無辜的眼睛一直盯著我,無聲渴求著我的拯救。
一樣的,我對自己說。跟那天一模一樣。
我要再錯一次嗎?
就為了舒適過活,而要再一次讓自己後悔嗎?
耳邊傳來的呼吸聲越來越微弱,身前的男孩臉上沒了血色,他閉上了眼,往地上無力地倒下去──
我已經犯了一次錯,絕對不能讓同樣的事情再發生!
「巴士要到了,我們走吧……櫻?」
「總之不要被看到便行了吧。」恒輕拍我的肩膀,想要叫我一起走時,我只是轉身,把手上紙袋都塞給她。我往前方邁步,右手握緊項鏈的吊墜,輕聲喚道:「『日晷之杖』,『空間隔絕』!」
從吊墜取出「日晷之杖」的同時,我唸出展開結界的咒語。魔力一瞬間從權杖頂端往外擴散,周遭環境沒有變化,唯獨空間只剩下我、恒和兩輛的士上的乘客。我提著權杖走到兩輛的士前,用權杖指著那冒煙的車頭。
「『吸收』!」
一聲令下,車頭機器裡的熱力都被吸出來,聚集在權杖前端,沒過幾秒,車頭便不再冒煙。我立刻轉身朝向小男孩所在的位置,舉起權杖,直指車門。
「『日輪光鎚』!」
一個橙紅鎚子立刻把車門從側邊打扁,我二話不說鑽進車裡查看,看見一母一子正躺在的士後方的坐位上,母親看起來三十餘歲,而小男孩應該只有七歲。母親的傷勢並不算嚴重,但男孩整個頭都是血,正如我所感知到的,他臉色蒼白,呼吸微弱,前額的傷口仍然血流不止。至於司機則躺在前座的位置上,他的額頭滿是血跡,應該是撞車時不幸撞到車頂。
結界外的時間仍在流動,時間無多,要快速解決了。
「溫和的日輪之光,請你將恩惠分給受傷之人,讓人們重得生之溫暖吧。『高速治癒』!」
話音一落,一陣耀眼卻溫暖的光頓時包圍兩輛的士。到光芒散去,前面那輛的士內三人的傷口都已經癒合,而後面那輛的士的司機也因為魔法而被治好。見小男孩沒有大礙,我安心地呼了一口氣。
回到恒的身邊後,我輕輕揮動一下「日晷之杖」,無色的急風頓時從權杖擴散出去,結界內的事物紛紛回到現實世界去。群眾看見突然變了形的車門,都在議論紛紛,但他們的焦點很快被消防車和救護車的警號聲轉移,沒有人留意到在他們不遠處,有兩個人消失了十秒後突然再出現,更不會留意到其中一個人的髮尾還有一點未完全退去的金色。
「走吧。」我甚麼也沒說,只是從恒手上取回自己的袋子,轉身離去。
「櫻,剛才……」恒急步追上我,從後探頭,似是想問剛才我施法的詳細。
「剛才是緊急情況,抱歉,語氣重了一點。」未等她說完,我立刻道歉,但沒有回頭,也沒有要告訴她詳細的意思。
「不,我沒有介意……」
「下次不會的了,」我的語氣裡沒了不久前的激動和朝氣,只是垂下頭,呢喃般地承諾:「不會再在人面前用魔法。」
那不是沮喪話,我是認真的。
明明找到一個能夠在街外使用魔法又不被人發現的方法,而且成功救助人,但我一點歡喜也感覺不到,相反,感覺好像麻木了一樣,心頭是空虛的。
動用到結界本身,要隱藏身影才能使用魔法,其實就等於承認了自己不能在外使用魔法。
剛才的結界,是把周圍的人們都隔絕開去,只剩下恒、我、兩輛的士和裡面的人。群眾在結界外面,他們看到的是我展示的假象──的士的門沒有被打開,車頭仍在冒煙,直到結界關閉,他們才看到真相。在他們眼中,的士的車門是在眨眼間突然變了形,沒有經過,只有結果,感覺奇怪是人之常情。
其實我可以把車門還原後才關閉結界的,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想要觀察人們的反應。
人們看見車門突然變了樣子的反應,有些人是驚訝的,但更多的是懷疑,那些眼神就像針一樣刺痛了我的心。如果我繼續留下,觀察他們發現車內四人都沒有傷勢的神情,相信應該會更痛吧。
就算我做了正確的事,但依然是錯的,這個世界果然容不下本來的我。
這時,恒不久前的提醒突然在我耳邊響起。
正如她所說,不能用魔法是這個世界的法則。我來到這個世界,但想繼續沿用古莉斯那套法則生活,就好比一個人移居到另一個國家,之後抱怨那國家的法規為何跟自己本來的國家不一樣,根本不像話,像個小孩一樣丟人現眼,幼稚到家了。
既然決定了要住下來,那就要跟從這個世界的法則生活。
我本來就想轉變一貫的生活方式,不想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之所以決定到蓋亞提來,除了是因為暫避,也因為想要求變。
想要擁抱著舊有的生活方式,是懼於離開舒適圈的體現,現在世界向我開口了,不容許我繼續撒嬌偷懶,那麼我可以做的就是接受挑戰,用新的生活方式活下去。
我不再是古莉斯最強光之魔女「光之公主」,來到香港的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在這裡,我要放下魔道──放下一直以來對魔法知識的追求,像這裡的人一樣過著普通的生活。
放下魔道不等於放下魔法,我會用我的方法,用這個世界的標準,尋找新的生活方式。
不論是任何事情,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能成事。
我以往都是這樣走過來的,那麼就繼續這樣走下去。
我握緊拳頭,對著頭上的月亮,暗暗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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