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前遇上恒後,我抵受不住她的誠意,被她帶去吃晚飯。我跟著她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左穿右插,從地面的洞口走進光亮的地底,進入陌生的移動大箱,再返回地面,走了一段平路再不停上斜,到我回過神來,便發現自己來到一個有著大桌子、椅子、吊燈等充滿生活感的室內空間。見到四周的當下,我的五感和直覺一同吶喊,這一定是家,不會是別的地方。
我立刻向恒表明,我答應的是吃晚飯,而不是住下,但她只是一笑,表示拖著一個行李箱去食飯會很不方便,所以先把我帶到她的家放下行李,然後再起行到附近的餐廳去。
我半信半疑,心想她該不會過一會便說餐廳其實是指她家的飯廳和廚房吧,但她之後真的把我帶到她家附近的餐廳──好像是叫「酒樓」的,吃了一些海鮮和肉類,都是一些本地地道菜。可能是因為餓了一整天,又或菜式本身真的很不錯,整頓飯我吃得挺快樂的。吃飯期間,我和恒一直在交談,主要都是她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問我問題,到我們意識到時間不早,差不多該離開時,已經是晚上十時了。
「從這裡到有酒店的地方需要一點時間,而且已經那麼晚了,你只有一個人,拖著行李箱在街上走會很危險的,不如先在我家睡一晚,明天再起程吧。」當時我跟恒回家,正打算取走行李告別時,她開口挽留。
我就猜到她是為了讓我住下來,而安排了這一切的。但正如她所說,時近深夜在陌生的街道上行走,即使我是甚麼也不怕的魔女,也不應該冒這個險。我勉為其難接受了她的邀請,在她家借宿了一晚,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我準備離開時,她再一次正式邀請我住下。
「雖然我是跟父母一起住的,但他們二人正在環遊世界,短時間內不會回來,家裡就只有我一個人,所以不用擔心空間的問題,房間很充足的。」恒的話解開了我的一個謎團──她昨晚曾提及父母健在,而這個家裡的擺設、格局和各種氣息都顯示不只有一個人居住在此,但我卻一直見不到恒以外的人,原來他們去旅行了。
「如果你的父母回來了,那怎麼辦?」她的話聽起來很有說服力,但我一眨眼,便發現到問題。
「他們本來就有意搬回日本……就是這個世界的另一個國家居住,而且就算他們回來了,一定會歡迎家裡多一個人的。」恒立刻解釋,彷彿一早就猜到我會有此疑問。
怎麼會啊,我才不相信。「昨天已經麻煩你那麼多,我不能再麻煩你了。」
我本身不喜歡有欠於人,再者魔法的「等價交換」原則深深烙印在我的身體裡,讓我清楚知道不能總是單方面獲取,獲取得更多,之後償還時便會更慘。她的好客,我十分感激,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緊握行李箱手柄,正要離開時,她卻從身後拉住我的手臂。
「你剛剛來到這邊世界,要適應新地方,還要找地方住,一定會很頭疼的。跟一個當地人一起住,凡事起碼能有個照應。不是嗎?」恒一改剛才為止的溫柔有禮,變得焦急起來,認真地想以理據說服我。
她的話讓我停下腳步。的確,要我自己一個探索的話,恐怕會處處碰壁,有人願意指引的話確實會幫大忙,但我實在不想麻煩他人。
「我會有辦法的。」我冷冷地回應。
「但有人幫忙,不是更容易嗎?」雖然恒臉上掛著笑容,但她拉著我的手卻很大力,跟她的表情完全不搭。
我有點煩躁了:「你為什麼那麼想我住下來?」
「因為我想認識你更多!」恒立刻衝口而出,握著我的手力道加重了。
「我們不是認識了嗎?昨晚聊了一晚還不夠嗎?」我忍不住問。
昨晚就因為她不停地問,結果我到凌晨二時才能睡覺,現在頭還有點疼啊!
「當然不夠!要完全認識一個人,而且是來自異世界的魔女,當然要留在她身邊,時刻觀察記錄!」恒的語氣認真的完全不像是說笑。
「我現在是甚麼稀有實驗品嗎……」我無奈地低語。所以你因為想時刻做實驗而想我留下來嗎?別說笑了!「就因為這個原因,你便想把我留下來?」
「還有……」正當我以為恒要繼續情緒高漲地回應時,她卻垂下了頭。
此舉頓時引起我的好奇:「甚麼?」
「如果你住下來的話,這個家會多點生氣,我也不用那麼悶了。」她越說越小聲,樣子有點失落。
她的說話像鎚子一樣擊中我的心。我舉目環視四周,這時才醒覺這個有兩層樓的寬闊空間,平時就只有她一個人。
她的孤獨,我能理解。曾幾何時我也過著類似的生活,每天回到家後就只有自己一人,唯一聽到的人聲就只有自己發出的聲音,真的很沉悶。想像到她在寧靜得會耳鳴的空間裡一個人躺在床上,對著空白的天花板發呆,心裡尖叫著想有一個傾談對象的樣子,我的心頭登時冒起一陣同情。
她是熱情了點,而且想法奇特,奇特得讓人跟不上步伐,但本意不壞的。而且有一個人在身邊,不論對象是誰,只要是能夠聊天的對象,都可以為令生活增添一點色彩。
我們都不發一言,空間瀰漫著尷尬的氣氛。
「你……真的想我留下來嗎?」良久,我試探地問。
恒沒有開口,只是大力地點了點頭。
「我便順你的意,打擾一下吧。」思考的最後,我決定接受她的好意。
反正留下來沒有甚麼壞處,而且要是我拒絕,她一定會繼續遊說吧,那麼還要不要煩了,留一陣子吧。
「真的嗎?」恒的雙眼頃刻回復光彩,她立刻湊近再問一次,深怕我下一秒便會反悔似的。
「真的,但我要說清楚!」我立刻叫住她。「我只會暫住一個月,找到住處後便會搬走,就是這樣!」
就這樣,我便在恒的家裡住下,借用了一樓的客房作睡房。我本來想給她一筆錢當作租金的,但她堅持不收,最後在她的強烈請求下,我使出一個變出星光的魔法,用這個行為當作這一個月的「租金」,完結了爭論。
施個小孩子也懂的魔法便可以抵消租金,到底該說這租金便宜,還是這魔法珍貴呢?我施法的時候一臉無奈,但看到在星光下,恒那有如小孩般閃亮雀躍的表情時,便決定甚麼也不說,讓她開心享受便好。
「算了,這個不說了,」恒的一句讓我從回憶返回現實,她似乎不想再在居住這個話題上糾纏,因此轉換了話題:「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你每天用魔法準備早餐時都不用唸咒的?」
「因為只是十分簡單的魔法,所以只要在心中默念咒語便可以。」我解釋。
恒敬佩地點了點頭,並問:「在古莉斯,大家都會像你一樣,用魔法協助生活嗎?」
「對,這樣很平常的,魔法就像空氣一樣,在我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裡。」我說的時候揮了一下手指。嗯,雖然大氣裡都有魔力,但跟古莉斯相比稀薄許多呢。「每一位古莉斯人都擁有魔力,而且都懂得魔法。」
「既然如此,那麼每一個人都是魔法師和魔女嗎?」恒好奇地追問。
「啊,不是的,」我立刻輕輕搖頭。「我們都懂得魔法,但魔法師和魔女不是人人都能當,只有魔力高於特定值、對魔法有一定程度認知的人才有資格。」
魔法師和魔女隨了是對能夠使用魔法之人的稱呼,也是以魔法維生的人的總稱。它有很多類型,例如有專長治療的治療術士、專長製作魔法道具的,是一種十分常見的工種。
要當上魔法師和魔女,首先要有相當的魔力量。舉個例子,如果在古莉斯的街上隨便抽取一百人,會有大約七十人達到當上魔法師和魔女的最低魔力量要求。但在這七十人裡,可能只有三十人能夠擠進有名的魔法學院,學習高深的魔法,並將自己的知識運用到工作上。
「我明白了,就像我們大家都有上學,能夠學習讀寫和其他書本上的知識,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擠進大學就讀醫科、法律系,只有能力相當的人才有機會,是這個意思對吧。」聽完我的說明,恒立刻舉出了一個例子。
「沒錯,大概是這樣吧,」雖然「醫科」、「法律系」都不是古莉斯有的詞彙,但在我身上的語言轉換魔法讓我能夠理解它們的意思,並跟古莉斯既有的概念比對。我想了想,點了點頭,覺得她說得挺準確的。「因為古莉斯的人平均魔力量不低,而且都懂得魔法,所以魔法師和魔女的入門門檻很高,行內競爭也很大,不是很容易便能勝任的工作。」
「那麼我們呢?以你來看,地球有多少人能夠當上魔法師和魔女?」恒問,她的樣子看來是想聽到一個可觀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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