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和尚雙手上銬，在警衛的押送下走過狹窄幽暗的長廊，再次進入審訊間，他原本預期會再跟那位道士見面，沒想到是另外一位穿著西裝的男子出現。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Q5BQ3HBM
「我叫陳益凱。」男子大步上前，拉開椅子入座，一臉好奇地盯著對方看，和尚削瘦的顴骨和傷疤活像是某種密教文物，密麻的細小皺紋讓他更顯滄桑。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cEOY4heAJ
和尚面無表情，直勾勾地看著他，也可能是看著後方的牆壁。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gfHtGey9Y
或許沒這麼簡單，陳益凱盡量保持沉穩，不讓壓力顯露在臉上，接著將一疊資料放上桌，抽出其中一張紙頁推到他的面前，「而你叫做李大滿，沒錯吧？」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fkYJag5E
和尚低頭一看，是一張稍微曝光的照片，裡頭有個人面向鏡頭，手拿一本攤開的老舊記事本，紙頁上寫滿人名，而和尚的名字就在其中一行。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6KwDhA6Ms
「你爸是台灣人，媽媽是大陸人，在對岸出生長大，八歲才第一次入境台灣。」陳益凱一邊說一邊觀察對方的神情，「正確來說應該是偷渡──然後就一直在台灣生活，開放探親後有回去幾次，但時間都不長，我沒誤會吧？」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KK9Z2Duq
這些資料喚醒了和尚的記憶，但不是紙上的事情，而是更久遠的回憶。他記得當時的太陽非常溫暖，村子裡的磚瓦和樹木彷彿就在眼前，空氣中飄散著屍臭，連帶激起那劇烈的痛苦知覺，而疼痛後的平靜卻又是如此溫柔，將每個人緊緊抱住。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IEuhByYOc
「當年協助你們偷渡的商行雖然收了，但倉庫還在港口，竟然讓我們找到這珍貴的歷史文件。」陳益凱發現和尚的表情出現細微的變化，信心提升不少，接著拿出另一張資料。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FVxUs3JQD
這次是某間醫院的病歷影本。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J4vSixdrt
「從記錄看來，你的胃似乎有無法根治的頑疾。」陳益凱花了點時間才從紙袋拿出更多病歷攤在桌上，「你十多年來四處求醫，但就是醫不好，後來變成胃癌，最後一次住院是在台大醫院。」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Yfb5hu7d
和尚仍然靜默。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28Hd8z545
「你應該很清楚，我們是有能力的。」陳益凱放鬆地靠著椅背，等待對方的反應，「我只是想知道動機，為什麼是學生？」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WSfQCGgEY
「你有沒有餓過？餓到沒有感覺，餓到彷彿沒有胃。」和尚看著病歷上密麻的文字記錄，那些難耐的折磨彷彿還沒消失，一雙無形的手仍操弄著腦袋深處的痛覺神經，「肚子像是被人捏成碎塊，你以為你能吃下二十張大餅，能吃下一整隻豬、一整頭牛，但實際上，到了飢餓的盡頭，你什麼也吃不下，也不會餓了。」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YIPly6ff
陳益凱沒有說話，看了看李大滿的年紀，大概猜到原因了。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6CAqr4E1
「鄰居無端消失，路上來路不明的白骨越來越多，原本還能喝水，後來走也走不動了，也沒力氣喝水了，所有人倒在路邊，只是曬著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自己。」和尚低沉的聲音持續訴說，「我們村裡原本有座綠色的小土丘，我經常和華兒在那扔飛盤，後來那丘上的草被人啃光了，連土裡的根都刨出來吃，蟲子跟蚯蚓都吃沒了，什麼都沒了。沒來由的地獄。」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PhOEBmzv
「這件事情讓你對人生失去希望？」陳益凱用手指撐住太陽穴，稍微按壓，「你是怎麼離開那裡的？」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dRdzGYJi
「這個世界對人性的磨難是沒有理由的，我無法控制誰願意相信我，但有一件事情千真萬確，就是我從來不對孩子下手，也做不到，那個年紀對未來總是充滿希望，跟我們完全不同。」和尚輕蔑笑了，「但凡事總有例外。我辦不到的事情，這個社會不見得辦不到。」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aVLeU6LE
「來談談你做過的事情。」陳益凱決定打鐵趁熱，相信這個人的心防已經打開了，「頂樓集體自殺，印刷廠大火，都是你的信徒所為，你的目的是什麼？讓媒體不敢報導？給我們錯誤的方向？」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PApWgn0SR
「我只是見證他們的昇華。」和尚憐憫地看著對方，彷彿聽了一個相當原始的蠢問題，「我給了一個方向，但如何完成殘滅是每個人自己的課題。」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FyUL45tbz
「你......」正當陳益凱想繼續問時，另一個人走了進來對他交頭接耳，等那個人走開後，陳益凱默默地收拾桌上的資料，離開前沒再多說一句話。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e0Oj0lshy
幾分鐘後換鄭寶樹推開門，一臉期待地坐在椅子上，似乎迫不及待與對方見面。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o5W73g5z
「我就知道。」和尚的嘴角上揚，皺紋和龜裂的皮膚表面讓他顯得有些可怕。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RY18Yzpel
「你比上次還健談不少。」鄭寶樹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你並不是聖師，沒有超脫世俗，你也只是個飽受疾病所苦的凡人。」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H8u8S23iP
「你們想從我身上打聽情報，我也是。」和尚看著特製的手銬，對自己的處境有了不同看法，「作為交換，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bsnC4fZr
「你要的只是破碎的靈魂。」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1zWX0RTuV
和尚眼睛一亮，果然這個人不是平凡無能的江湖道士。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f4pl93eT
「靈魂生前的情緒會帶到死後的世界，心裡的糾葛越複雜，效果也越明顯。」鄭寶樹直視對方，「你認為李怡婷的家庭狀況相當有價值，不惜冒著組織被清查的風險做這種動員，還親自出面。」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4ZA9pZjzQ
和尚沒有回話，剛開始他確實相當扼腕，但此刻卻漸漸不這麼想了，或許被抓來反而更有收穫。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8yA25eUpc
「人在一生中會有至少一次的通靈機會，就是瀕死的那瞬間。」鄭寶樹的氣勢漸漸壓了過去，彷彿學校裡的資深教授，「你透過死亡和闇靈取得聯繫，但時間太短，根本來不及打開視界。」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t5RJUf4N
「你見過？」和尚的語氣有些軟化。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Z1bHgSZM2
「從來沒有，但你的陳述給了我一些靈感。」鄭寶樹看著他枯瘦的身軀，「在意外取得闇靈後，你應該死過一次了，死因不是頭上的傷疤，是胃癌。」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QNbaO2co
和尚露出欣慰的笑容，甚是滿意，「你們確實有一手，調查非常縝密，難怪這個社會還能維持運作，但這也是你們的極限了，這個世界遲早會開始追求真正的安息。」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m1A8bNTq4
「上回見面，我曾問你是否和闇靈溝通過，你說不需要。」鄭寶樹稍微瞇起眼睛，「但我們都知道，如果無法和靈魂溝通，你根本不知道通往真相的入口，你現在只是一個使勁蠻力拉動門把的小孩，稍微給你開條縫，就以為自己能靠力量打開。」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A7rNwhew
和尚沒有回話，但也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反而這正是他想聽到的。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XVGKqudp
「假設你成功創造三個情緒飽滿的靈魂，闇靈也不一定能打開你的侷限，或許最後的結果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控制不了。」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c3SDpuQN
鄭寶樹持續觀察對方，發現和尚不願再開口談話，便逕自起身離去，讓警衛把他帶回牢房。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wKA5LinG
在牢外的入口處，正好另一名警衛推著一個男子前行，和尚這才第一次看到隔壁獄友的真正樣子，他們不知怎地也緊盯著和尚不放。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0HeKfyUX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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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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