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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楊瑞霖一手撐著頭，另一手轉著筆，腦子裡想的全是這周的閱讀心得該怎麼寫，老師在臺上的講課聲音全都化作朦朧的背景。

　　他越來越理解為何林可安老師要他寫心得，雖然一口氣讀完喜歡的小說很開心，卻從來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樣，仔仔細細地想過每個人物、每個情節，放慢腳步將自己帶進不同的心境和立場，彷彿自己也生活在梅崗城，與所有角色產生連結。

　　他突然想到一個不錯的切入觀點，趕緊把抽屜裡的小說拿出來翻，試著釐清思緒，接著動手寫下幾個好點子。一下子他忘記了時間，自顧自沉浸在心得撰寫裡頭，直到一道身影出現在座位旁邊，他才被那危險的氣息逼到挺起身子，轉頭後的視野被襯衫和腰帶擋住。

　　學務主任動作飛快，一瞬間就從他手中抽走小說，接著登記了班級和學號姓名，向臺上老師點頭致意後便一言不發地離開教室。

　　楊瑞霖驚愕地望著主任的背影，又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剛才發生的事情宛如一場旋風，自己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弄丟林可安老師給的小說了！

　　「下次自己多注意。」老師沒有打算被中斷太久，立刻接著講課。

　　直到下課鐘響，楊瑞霖仍處在這股震驚當中，滿腦子全是林可安老師失望的樣子，明明已經答應過她不能上課偷看，結果還是忍不住，最後被抓包就算了，書還被沒收！萬一主任之後發現這本書不是自己的怎麼辦？會不會連累到林可安老師？會不會害她被學校開除？全都因為自己？

　　陳祐銓上完廁所回來後，楊瑞霖還是一臉煞白地呆坐在位置上。

　　「不過是一本書，你是第一次被沒收喔？」陳祐銓坐到他旁邊，完全不能理解。

　　「這次不一樣！」楊瑞霖搖搖頭，強迫自己振作起來，轉身面向陳祐銓，「我們去要書吧！你陪我去找主任！」

　　陳祐銓聳聳肩，表示沒意見，「我沒差，反正八成要不回來。」

　　楊瑞霖臉色一沉，這話雖然不中聽卻是事實，比較善良一點的年輕老師還會幫忙保管到學期末再歸還，也有聽學長姐說畢業後就能拿回來，但更多時候老師會忘記這些東西是沒收來的，放一陣子直接丟掉或回收。

　　「大人根本不希望你讀書。」陳祐銓拍了拍楊瑞霖的肩膀，希望他看開一點，「我早就知道了。」

　　葉金達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門口，他朝陳祐銓揮了揮手，要他跟自己到外面一趟。

　　楊瑞霖跟正在寫黑板的林家倫都捕捉到這瞬間，他們立刻放下手邊的事情，有默契地同時往外頭走，抓了一個適當的間隔悄悄跟在班導後方，既不會跟丟也不會被發現，即使老師轉身也能立刻假裝洗手或散步。經過兩年的磨練，他們已經有足夠的默契和演技。

　　他們一路跟到導師辦公室，看著他們走進裡頭的小會議室。

　　「不太對勁。」林家倫捏著下巴說道，他記得那個會議室都放一些雜物，平常只有拿辦公文具的時候才會進去，沒見過有人在裡面談事情。

　　楊瑞霖不禁想起那天在音樂教室隔壁所偷聽到的內容，加上陳祐銓特殊的家庭背景，不禁多了幾分聯想，隱約嗅到一股不安的氣息，原本小說被沒收的擔憂一下子就被拋到腦後。

　　陳祐銓坐上塑膠椅，看著班導將門窗都關上，儘管平常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但在經歷這麼多事情後，心情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泰然自若。

　　葉金達從口袋抽出一張全黑的名片放在桌上，盡量以平常心展開談話，「祐銓，你應該知道有個人叫做陳益凱？」

　　陳祐銓眼睛突然瞪大，不敢相信地看著班導，一下子不知道該不該承認這件事，畢竟先前和這位局長有過約定，不能透露當天的事情。

　　「是這樣，我受這位陳先生的請託，想代替他了解一下你家的情況。」葉金達試著在友善和威嚴中找到平衡點，細微修正自己的語氣，「你們家是不是有請一個新員工？能夠跟靈魂溝通的人？」

　　「為什麼老師要知道這個？」陳祐銓皺眉，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

　　「理由很複雜，班導沒辦法在這邊告訴你原因。」葉金達雙掌捏著膝蓋，不斷思考措詞，「這件事情牽涉到那個人的安全，甚至是很多人的安全，外面能相信的人不多，我實在是萬不得已才這麼做。」

　　陳祐銓微微地點頭，有點理解他的意思。

　　「接下來我會問你問題，你只要點頭跟搖頭就好。」葉金達靈機一動，清了清喉嚨，「你家的廟有請新員工，對不對？」

　　陳祐銓依然點點頭，雖然心裡覺得有些怪怪的，但基於事實他沒辦法搖頭。

　　「這個人會通靈，你知道嗎？」

　　陳祐銓還是點點頭，總覺得自己落入了大人的圈套，心裡有些小不滿。

　　「我知道了。」葉金達鬆了口氣，終於知道這個人究竟在哪了，他收起名片，稍微望向外頭確認沒人偷聽才接著說道，「外面有一群瘋子在找通靈人，你請他避避風頭，最好別再去宮廟，也不要相信任何人。」

　　這時陳祐銓突然想起上次來訪的兄妹，終於知道班導為何這樣說了。

　　兩人交換眼神，建立了不算真誠但勉強牢靠的默契，陳祐銓若無其事地離開會議室，僅以升學為理由搪塞楊瑞霖和林家倫的好奇心。

　　「屁啦，升學？」林家倫在後頭大吼，彷彿這個人違反了牛頓定律。

　　楊瑞霖突然想起小說的事情，或許林家倫出面幫忙的話，主任就會願意把書還回來？但一時間根本不知道怎麼向他開口，而陳祐銓似乎在煩惱別的事情，這個念頭隨著鐘聲的消退也煙消雲散，只能暫時把心思放回課業裡。

　　直到放學的時刻到來，楊瑞霖終於下定決心想請林家倫幫忙去跟主任討書。

　　「我們......要不要打球？」三人在長廊會合後，楊瑞霖主動提議。

　　「好像很久沒打球了。」林家倫想了一下近期的課業進度和成績表現，欣然同意。陳祐銓聳聳肩，表示沒意見。三人轉往籃球場找尋場地。

　　他們照慣例向提早佔場的學弟們報隊，輪流上場打起三對三。

　　原本楊瑞霖想趁早詢問，但上一隊以相當快的速度落敗，使得他們得在熱身不充裕的情況下匆匆上場。

　　「三三加油！」一些圍觀的學弟妹突然齊聲開口。

　　林家倫偷偷撥了一下頭髮，頗有校園偶像的風範，球運在手上風馳電掣地突圍，一口氣拿下分數。

　　楊瑞霖和陳祐銓則勉勉強強跟上他的節奏，打了好一陣子陷入拉鋸戰，最後以陳祐銓被學弟幌過上籃得手結束這回合，三人下場休息。

　　「你該不會真的在想升學吧？」林家倫並不在意輸贏，倒是真心好奇他剛才在會議室到底跟班導講了什麼。

　　「我打一下電話。」陳祐銓面無表情地逕自前行，走向公共電話區。

　　林家倫聳聳肩，轉身坐在階梯上，和同樣下場的學弟聊起天來。

　　等他們話題到一個段落，楊瑞霖才鼓起勇氣開口，將整個來龍去脈講過一遍。

　　「要書？」林家倫面有遲疑，沒有立刻答應下來，「是明天嗎？」

　　「可以等一下嗎？你的成績很好，主任一定不會為難你。」楊瑞霖一連想了好幾個說詞，「可以說書是你的；或是你朋友放在抽屜被我拿出來亂翻，都可以。」

　　「也不是不行啦。」林家倫的表情稍微糾結在一起，他不太相信這件事情有他形容的這麼簡單，尤其主任的脾氣跟對成績的要求都是大家有目共睹，這時候去問課外讀物能不能歸還，簡直是羊入虎口。

　　楊瑞霖能感覺到他的遲疑跟猶豫，心裡突然焦躁起來，深怕林家倫過一個晚上就會拒絕這個請託，「那......還是我們先去找班導？請他幫忙跟主任說一下？」他趕緊說道。

　　「乾脆拿一張滿分考卷去交換好了。」一旁的學弟也知道主任的性格，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這麼喜歡看書成績一定很好吧？不然多拿幾張去談判。」那群學弟自顧自地聊了起來，一副深知社會事的小大人模樣。

　　楊瑞霖立刻面有難色，心裡小小地被戳了一下，這個假設最不可思議的還不是主任願不願意接受這種條件，而是自己根本拿不出滿分考卷。

　　「這個事情對我很重要，你一定得幫我！」他為了對抗另一邊的言語拉扯，不自覺地加重了語氣。

　　「等阿銓回來我們再討論討論。」林家倫也有點被逼急了，不知道該打圓場還是隨便答應，怕貿然過去會讓主任對自己有不好的印象，「你也知道這個事情很難，你又理虧，真的沒辦法現在就幫，還是你先在功課上努力看看？等期中考成績出來，如果分數好看的話，我們一定幫你想辦法。」

　　楊瑞霖非常氣餒，這個話題為何總是帶到成績上？「書又不是只有教科書。」他有些賭氣地說道。

　　「可是......又沒人在意你讀的書。」林家倫也覺得自己稍微被否定，脫口而出。

　　兩人沒有再對視，有些不愉快地道別，各自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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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警備車開進監獄的後巷，由兩名黑衣人以及三名警衛包圍著和尚從後門進入監獄，一口氣穿過工作站和放風的操場，直接轉往會客室。

　　冠豪已經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等候，隔著玻璃窗看聖師獨自步行到自己的對面。這是獄方指定的座位，那些收音用的麥克風和電線以相當拙劣的方式埋在欄杆跟話筒裡，冠豪知道門後肯定擠滿一堆人員和設備。

　　「你來早了。」和尚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拿起話筒就開口說話。

　　冠豪以讀唇語的方式理解他說的話，接著拿起話筒，他知道自己的聲音絕對會迴盪在整片玻璃後面。

　　「關於您母親的手機，我已經找到了。」冠豪試著演繹出關切的模樣，「還沒跟拾獲人約時間面交。」

　　「他還好嗎？」和尚的聲音被玻璃阻絕，只有嘴唇在動。

　　「他很安全。」冠豪知道他的意思，振奮地挺起身子，「上禮拜她因為一些病痛去醫院檢查，住院了，大概兩周後的星期五才能出院。」

　　和尚記住了這個日期，沒有再多說什麼。

　　「你在這裡過得好嗎？」

　　「世俗迷惘，立體之物，全是幻影。」和尚喃喃說完這幾個字後逕自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會客室。

　　冠豪怔了幾秒才搞懂聖師的用意，立刻假裝什麼都沒聽到，眼神也避開監視器的鏡頭，低調離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