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財閥家的囚鳥(BL) - 15(下) 坦白

王彤眨眨眼醒來時，外頭的天光更亮了。從窗邊瀉進的光線斜射在被子上，但王彤感到更多溫熱，不只被曬熱的被單，還有依然握著他的手、枕著手臂睡著的男人。

王彤挪身靠近，以粉色短髮輕蹭路子桓，窩進路子桓散著淺淺氣息的臂彎。

如果時間能就此停止該有多好，王彤默默想著，這樣就能一直待在路子桓身邊，一直沉浸在這美夢裡。

王彤調皮地輕碰路子桓的睫毛，又戳戳路子桓的臉自顧自地笑起來。沉睡男人毫無戒備的模樣令他感到一股等待許久的貼近，他輕點男人的唇，幾乎要觸碰到又退了開來。

路子桓動了動，揉揉矇矓的眼說：「……你醒了？」

「嗯，醒來一下子了。」王彤面露滿足的笑說。

路子桓瞬時察覺到了什麼，趕緊挺直了身說：「抱歉，我竟然睡著了。你現在覺得怎樣了？」

「覺得好不真實。」王彤嫣然一笑說，「醒來竟然有人陪，而且還是子桓哥。」

「你在說什麼啊……」路子桓不禁輕嘆，問：「你身體怎樣了，有好一點嗎？」

王彤依然沒答，綻著大眼繼續說：「子桓哥是不是真的沒有離開，一直陪在我身邊？」

路子桓又嘆口氣，「對，沒有離開，一直陪在你身邊。」他邊說邊偷瞥王彤，開起玩笑道：「因為我忙了一天也累壞了。」

王彤瞇起燦笑的眼，動了動與路子桓交握的手說：「可是你沒有放開我的手耶。」

路子桓看向王彤，那雙湛藍色的眼眸依然澄澈，他忽然好想告訴王彤自己剛才的自白。

可還不是時候。

而且相比起來，他更希望王彤知道——

路子桓一轉嚴肅，說：「你為什麼沒告訴我？」

「什麼？」王彤愣愣的，一臉疑惑。

路子桓拉過王彤的手，掀起袖子。

王彤手腕上深紅色的疤痕裸露了出來。

王彤伸手想遮。路子桓即刻以另一手朝王彤的後頸摸去。王彤身子一下子往後縮，避了開來。

路子桓說：「你都傷成這樣了，還等什麼？如果我今天沒跟林勁去場勘，如果劇組沒有人發現……」路子桓說著停了下來，因為王彤神色匹變，滿目心傷，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而語帶責備。

「抱歉......我太混亂了，」路子桓恢復柔聲道，「我不該那樣說的，我可以收回嗎？」

王彤一雙大眼盛滿水光，粼粼閃動如絲起伏，片刻後默默點了點頭。

路子桓嘆口氣，沉思了會兒說：「我去拿治外傷的藥，你先躺著，衣服稍微拉起來。」說完就走去拿藥。

王彤望著路子桓走至矮櫃前翻找藥品的身影。

剛才路子桓對王彤動了怒、又懊惱道歉的模樣，跟之前不一樣了。之前王彤做錯事，路子桓都微笑安撫，甚至會怕他難過而故作幽默，此刻是什麼改變了？

王彤邊想邊轉向床前的鏡台，掀起上衣。

鏡子裡映出他後背滿滿的傷痕，直直往下延伸到平時被衣服遮住的、更深的地方。

王彤又回看路子桓的背影，心知不可能逃過醫生的眼，索性脫去上衣，雙手抱著枕頭，面床躺下。

頃刻後，路子桓踏著急促的腳步回來，坐上床沿。

短暫的寂靜，接著是幾聲小鐵罐打開的輕響，一道冰涼撫上王彤的背。久違的、自他們在小公園的相遇後，王彤就始終沒有忘記的——路子桓擦在他身上的手勁，溫柔得讓他想哭。

王彤將頭埋進枕頭裡，想藉此抑制因哭意而生的顫抖。

路子桓以為弄痛王彤了，一邊減輕力道，一邊看著眼前一條條新傷蓋著舊傷的紅痕，決心開口道：

「我結婚了，可是也快要離婚了。」

「咦？」王彤猛地驚起，就又感受到路子桓的手勁而臥下。

「抱歉……我應該更早告訴你的。我跟我太太，還有......」路子桓停頓了下，像是在準備這突來的自白，接著說：「我們跟我第一個喜歡的人是高中同學。當時是我太太先喜歡他，可是後來……變了樣。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上他。我家裡發現了這件事，無法接受，我跟我太太兩家人於是馬上離開台灣，直到去年我才自己回來。」

王彤感覺腦袋一片空白，對一切都深感驚訝，尤其是，是路子桓自己主動提起。

「去美國之後的日子很忙亂，那時要準備升學，我必須考進醫學院，因為我父母都是醫生。華人在美國必須非常努力，所以大學那幾年我過得很辛苦。畢業後，我太太家裡出狀況，我們很快就結婚、又有了小孩，生活更加忙碌，轉眼就十幾年過去了。」路子桓邊說邊繼續在王彤背上塗抹藥膏，空氣中散著一股薄荷的清涼。

路子桓繼續說：「你才二十一歲，十幾年聽起來很難想像吧？不過，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會發現，時間過得很快，十幾年也只是一眨眼。就像我離開台灣這麼久，心裡還是放不下那個人一樣。」

王彤內心微震，偏過頭，見路子桓神色平靜，便問：「所以……你現在還喜歡他嗎？」

路子桓吁口氣，換上特別盛重的表情說：「我已經放下他了，我跟太太的離婚協議也快要完成，只剩下等待法院批准。我女兒叫做芷琴，現在小三，我們預計等她國小畢業就讓她回來台灣唸書，到大學再回去美國。所以，未來好幾年我得換上單親爸爸這個身分了。」

王彤聽得認真，隨著藥膏的作用慢慢忘卻身上的疼痛，直看著路子桓。

路子桓示意王彤坐起來，繼續為他手臂也塗上藥，一樣溫溫柔柔的，說：「我告訴你這些事……不能說我沒有私心，也或許有點奸詐，但是……你也願意告訴我嗎？」路子桓說著抬起眼，對上王彤的視線。

「這些……是他做的嗎？」路子桓輕聲問。

王彤一下失神。

答案已經清楚明白，就算他不說，也明確揭示著正是如此。可王彤此刻更加理解到，必須自己說出來，然後真正去正視所有傷痕背後的黑影——那個人。

王彤點點頭。

「多久了？」路子桓接著問。

「……兩年了。」

「有人幫你治療嗎？」

王彤又點點頭，眼眶卻微微顫動起來。

路子桓放下藥膏，握上王彤的手，「沒事的，深呼吸，這裡只有我和你。我希望你能嘗試說出你的感受，一點點都好，這樣應該能讓你感覺……」

「兩年前……」王彤以幾乎聽不見的細語打斷道，顫抖地握緊路子桓的手，「何爸突然被人舉發入獄後，霂言就……不一樣了。之後何爸又……」

路子桓凝視王彤輪轉的眼，點頭以示鼓勵說：「父母過世，無論感情好壞對兒女一定都有很大的影響，更何況何少家裡只剩下他跟他父親兩人。所以……是因為父親過世他才……」

王彤不自覺地縮起身子，像是要逃避揭露在外的滿身傷痕說：「霂言不是壞人。雖然他幾乎不讓我出門，偶爾也有些暴戾……但他一直對我很好。只是……從何爸過世之後就……失控了。他……應該是太傷心了，還要承接集團裡的事太疲累了，所以……」

王彤一番話令路子桓感傷萬分，他打斷道：「雲兒，先不論何少背後的原因，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呢？我是醫生，不管什麼理由，光是看到你這身傷我就好難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沒有人能夠這樣對你，你明白嗎？」

王彤怯怯道：「……可是我沒有父母了，也沒有人會在意……」

「有，我就很在意。」路子桓應道。

王彤愣著看向路子桓，一雙大眼即刻便聚滿淚水。

路子桓向王彤伸出手，拭去在他眼眶打轉的淚，更加堅定道：「沒有人、沒有任何人能夠這樣對你，知道嗎？我實在很不希望…..但如果下次再發生，你一定要第一時間來找我，或者告訴我，我馬上去找你。」

王彤抹著眼淚，鼻音濃濃問：「我真的可以……來找你嗎？」

「當然可以啊，」路子桓實在心疼，說：「除此之外，你想做其他任何事情，也都可以來找我。」

王彤眼淚直流，越擦越是濕了滿臉，破碎道：「可是這樣……我會想……依賴你……」

「沒關係，成長都是從依賴開始的，」路子桓說得自在，「我會陪你一起走出去……」

話聲未落，王彤已經猛地擁上路子桓。

「我喜歡你，子桓哥，好喜歡、好喜歡你。」

路子桓一下愣住。

他懷裡的人兒臉龐掛滿淚水，可那雙始終澄澈的眼，已經換上了一如既往的笑。

只要這樣就夠了。一聲理解、一句承諾，純真的孩子從來沒有想要更多。就像喜歡出太陽的日子，喜歡被人呵護，喜歡沒有束縛，喜歡好多好多……也喜歡他。

路子桓剛才才幫王彤的背上與手上都塗了藥，無法回應擁抱，只能靜靜地任王彤抱著，輕撫王彤粉色的短髮。

王彤赤裸的、消瘦的身軀像是用盡了力，彷彿受傷的人不是他，讓路子桓感受到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

這一刻，無論未來多麼黑暗，他都想為王彤撥雲見日。

我會保護你，我會盡我所能，路子桓滿心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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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下)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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