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財閥家的囚鳥(BL) - 31 我們的決定

「請你成全，讓我離開何家。」

王彤彎身杵著，胸口隱隱起伏，話聲顫抖地說：「我知道我的命是何家換來的，我會努力償還，可是現在，我……」王彤感覺眼淚要掉下來，努力忍著。他口頭上說是離開何家，但他知道自己必須離開的，從頭到尾都是何霂言。

因為身上傷了再傷、無法痊癒的一道道疤痕，因為心上更多隱形的束縛、隨時可能觸發的恐懼，也因為何霂言對他所有的好……由這一切糖鞭幻化而成的，扭曲的愛的牢籠，必須爭破。

「請你……允許我……」王彤說不完完整一句。

何霂言也杵著，直看著王彤，平靜道：「彤兒，你先……」

「叩叩！」

忽地兩聲敲門聲，何霂言與王彤同時轉向房門，一個神色鎮定，一個趕緊擦拭眼眶。

「進來吧。」何霂言說。

房門打開，路子桓走了進來說：「打擾了。」

王彤臉色一轉驚訝，反射地直起身來，脫口而出：「為什麼……」

「是我叫他來的。」何霂言沉定道。

「咦？」王彤轉向何霂言，甚是不解。

路子桓看著王彤與何霂言，逕自走到病床旁，邊翻閱病歷邊說：「恢復得很不錯……整體數值跟腦部觀測都很正常，應該再過一會兒就能回去月城了。」

何霂言瞥著路子桓，低聲道：「你不是昨晚才看過病歷嗎？你不會以為，這一個月來你趁我休息的時候過來，我都沒有發現吧？」

路子桓一時詫異，王彤也被驚得一愣一愣，來回看著何霂言與路子桓。

「也是。」路子桓低嘆一聲，收起訝異問：「所以……你找我什麼事？」

何霂言頓了頓，接著正眼看向路子桓，說：「謝謝你……救了我。傅主任說如果不是你堅持要救，我不可能活下來。」

「我是醫生，救人理所當然。」路子桓應道。

何霂言忍不住哼一聲，「我傷了你、毀了你的手，還一度想殺死你，這樣也理所當然？」他邊說邊瞥向路子桓的手，「......你的手，治得好嗎？」

路子桓動了動纏滿繃帶的手，答：「如果繼續治療、復健，應該能恢復到六、七成左右吧。」

何霂言眉眼微蹙，沒有接話。

房內一時寂靜，外頭烈日爬昇，風兒自敞開的窗戶更加肆無忌憚地瀉進房裡，像是想要參與這場久違的三人聚首，悄悄竄過王彤腳邊、病床的白色床襬、路子桓的醫師袍下，無聲地撥動著三人之間繚繞的情思。

當一切都化作清風散去，最後什麼能留下來？

當終局之聲噹噹敲響，他們會選擇如何面對？

有那麼一刻，三人心裡都浮現了答案。

路子桓瞥著王彤，在王彤對上視線時遞送一個安撫的眼神，知道王彤哭過似的，接著便朝房門的方向準備離去說：「雖然很困難，但何少你身為病人，還是要多休息。由其你動的是腦部手術，別逞強。如果後續想找我診斷，直接跟醫護說就好了。那我就先……」

「等等，」何霂言阻止道，「我還沒說找你過來真正的目的。」

路子桓背對著病床，說：「不就是要謝謝我救了你一命？」

「是，」何霂言應道，接著話聲一轉，以幾乎不可能的誠懇說：「所以，做為回報，我願意幫你完成一個願望。」

路子桓剛才已緩下腳步，此刻更彷彿時間被停住般，整個人一動不動。

王彤不可置信地看向何霂言，而何霂言僅是定睛望著路子桓的背影，說：「無論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我有錢、有資源、有人脈，可以幫你找到能治好手的醫師，可以每個月支付你療養費，金援你太太、小孩、家裡，或者你想去哪裡置產生活都行，什麼都能幫你處理好。」

路子桓自然始料未及，卻一個輕嘆轉過身，看向何霂言說：「抱歉……如果這是下一場玩弄人心的遊戲，恕我拒絕……」

「不，不是遊戲。」何霂言話聲依然誠懇，說：「車禍的那剎那，我想起了一直被我遺忘的事……小時候那場車禍，我母親原本是要帶著哥哥和我一起死，卻在最後關頭救了我，把我和她最恨的父親留在人世。十幾年來，我一直以為母親對我做的也是恨……」

路子桓淺淺一笑道：「用生命成全的怎麼會是恨？不過，我明白，不管是被留在樂園還是地獄，都沒有人想被拋下……」

路子桓邊說邊看向了王彤。

此刻曬著金陽、依然純潔發光的孩子，即使路子桓沒見過，也彷彿能看見多年前那個在街邊流浪的小孩，如今已不再徬徨無依。

何霂言也看向王彤，說：「是我太愚昧……一心只想把所有人都拉進黑暗，從沒真正去看他們對我的付出……是我自己摧毀了光，彤兒，對不起。」

王彤一雙大眼即刻便盛滿水光，內心千言萬語，不可能就結在對不起這三個字上。可他感覺喉嚨一陣梗塞，說不出話。

何霂言感慨地笑，轉回路子桓說：「路醫師，我知道提出願望這件事情很重大，你想好再告訴我吧。我的承諾都是一輩子的。除了殺人或自殺，其他我應該都能做到，你只管開口就好。」

路子桓也轉回何霂言的方向。

這一刻，無論獅眼、鷹眸，因為立於他們之間的所愛，一切都溫順也包容了起來。

須臾，路子桓問：「……任何事都可以嗎？」

「可以啊。」何霂言答。

「如果我把這個願望讓給別人，也可以嗎？」

「讓？」何霂言睨起了眼。

「對，我想讓給雲兒。」路子桓邊說邊看向王彤，說：「我想讓雲兒，實現他的願望。」

啁啾鳴唱的鳥兒在窗外一躍一躍跳動著身影，冬樹的殘枝被春風颼颼吹動，唰的聲響像是初生的新葉調皮打起了群架，也像是垂暮的枯葉被凌亂吹落了餘命。

王彤原本還杵在何霂言的道歉中，這下更是迷網地看向路子桓，急忙道：「不……桓，你讓霂言救救你的手吧，霂言一定有辦法找到最好的醫生，不管要……」

「不，」路子桓微笑注視著王彤，打斷道，「我已經有很好的醫生了，我家也有不少醫界的資源，我很清楚我的手能恢復到什麼程度。」

王彤一下愣住，又說：「就算是這樣，肯定還有你……」

「唉。」何霂言突然嘆口氣。

王彤與路子桓不禁停下了話語，一同看向何霂言。

「就當你們彼此都過關了吧，」何霂言輕笑道，語氣莫名輕鬆，轉向王彤問：「如何？彤兒，路醫師要把機會讓給你，你想用在剛才對我提出的請求上嗎？」

「咦？你是說……」經過剛才那一來一往，王彤幾乎要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

「你想要離開何家，不是嗎？」何霂言淡然應道。

這下換路子桓驚異地望向王彤。王彤微張的唇流露一絲不確定，可一雙藍眸毫無轉溜，而是定定地看著何霂言。路子桓從驚異轉為理解，再次揚起淺淺笑容。

他為王彤打開了門，守在門邊就是在等待這一刻：畏怯的孩子決定踏出牢籠，值得得到最好的未來。

而路子桓的視線盡頭，王彤怔怔看著何霂言。

十幾年來，同樣的一雙湛藍色眼眸，與始終看著他的那雙黑瞳無聲對視。

從那個灰濛的清晨，少年何霂言出現在六歲的王彤面前開始，王彤的每一天都是由何霂言所聚成。何霂言的喜、何霂言的怒、何霂言的哀與樂，牽動並創生出儼然不屬於王彤、卻又真真實實是名為王彤這個嶄新生命的人生。

畢竟，但凡時間能養大的東西，無論愛恨憎惡都是情。王彤怎麼可能料到這一天真會到來？即使是他主動開的口。

王彤接著轉向了路子桓。

路子桓有著與何霂言不一樣的黑色瞳眸。從某一刻起，那雙包容的眼刻進了王彤心底，讓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有喜、有怒，還有更多哀與樂。路子桓似一張厚實大網將王彤穩穩包覆，撫慰、填補、寬容也霸道地征服了他的心。他好想牽上路子桓的手，往未來相伴而行。

王彤一雙眼瞬間盛滿淚水，蕩漾的湖面是何霂言與路子桓對他一樣與海同深的愛，隨絲絨般波濤衝擊他全身，要他立定決心，無悔自己的決定。

王彤邁出步伐，走向了何霂言。

斗大的淚珠滑落王彤臉龐，沾濕了整片衣衫。王彤從眼眶、嘴角到雙肩劇烈顫抖，彷彿再跨出一步就會即刻粉碎，卻依然堅定地走到了何霂言的病床邊。

潔淨、柔軟的純白被子，何霂言輕輕拍撫，順平上頭起伏的皺褶。

王彤在那片平整上坐了下來。

沒有言語，只有始終對視的藍眸與黑瞳，在這彈指一逝的頃刻間道盡了一切。

何霂言沉眉帶笑，向王彤張開雙臂。

與過去無數次的擁抱相同，王彤投身何霂言懷裡，這次是毫無保留地失聲痛哭。

「我真的……可以嗎？」王彤破碎地問。

「可以啊，」何霂言撫著王彤的髮，像是即將離去的至交，最後一次悄聲說：「去吧，你值得這個選擇。」

淚水浸濕春日的早晨，比露水更輕盈、比海水更鹹澀、又比雨水更滂沱的清淚，緩緩洗去王彤心裡所有不捨。相伴的路太長，離開的路卻太短，他們在不經意間就走到了從來不在想像之中的結尾。

王彤任何霂言擁著，在心酸褪盡、僅留餘熱的懷抱裡，將目光投向了路子桓。

路子桓帶著理解的笑，向王彤點了點頭。

王彤知道，他全心企盼的未來，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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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我們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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