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小主人,您看起來依舊健壯。」一名老人恭恭敬敬拉下斗蓬的帽子,露出一道十分恰當的笑容。
颯猊恩不領情這個稱呼,依舊保持冷臉迎接對方,口氣說不上友善:「小主人?別噁心人了,你心裡怎麼想我會不知道嗎?有什麼事情值得你這位老管家特地出來一趟?」
「小主人,您不該對我有敵意的。」老人依舊面帶笑容,颯猊恩只覺得作嘔。
他是恩瑞迪姆耶的老管家、底下城堡的總管。
雖然沒有正式加入魔法師協會,但是從年齡推算至少有高階魔法師的等級,是少數颯猊恩出生前就已經活著之人,每次颯猊恩看到他都覺得壽命過長只是詛咒……尤其這位老者非常喜歡唸唸唸,還對恩瑞迪姆耶當家的命令十分服從,這貌似牽扯到好幾代前的交集,她沒興趣知道詳細,只知從父親生前到死後輪到親弟弟當家,一直堅守恩瑞迪姆耶『傳統』的老管家三不五時會跑出來吵,颯猊恩真心祝他早點入土為安。
「你們就不能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嗎?」
「這是有意義的。」老管家笑著:「所以想問問小主人,什麼時候可以回去老宅看看呢?」
「五百年後。」
「小主人,您應該說些有建設性的話。」他用著長者叮嚀晚輩的語氣,隨之嘆息:「主人已命不久矣,希望您能盡快回去一趟。」
「我拒絕。」
「那您應該曉得下次就不會是老夫出來,而是主人親自動身了。」老管家的語氣平穩,直視她的雙眼反問:「小主人現在隻身一人,有辦法違抗主人的命令嗎?」
颯猊恩咬緊下唇,布登崁丁爾此時正與秋娜禾封印大型碎片,雖然花不到半年時間就可以解決,但是目前也不曉得他們的進度到哪——無比的煩躁從心生出,颯猊恩踏出一步,老管家依舊笑瞇瞇望著,眼裡滿是對恩瑞迪姆耶的忠誠,可是雙目中的情緒與其說是恭迎主人,更像是領回物品。
「如果你無法回去呢?」颯猊恩心裡升起一個想法,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小時候的願望之一,就是將這個老人殺了。
如今她的能力在對方之上,那座地下城堡裡的人該反過來臣服,而不是自己單膝下跪。
「您在說什麼呢?」
「他們就會以為你還沒找到我,對吧?」
「小主人……您就算殺了我,事情仍會進行。」
瑪希雅還在慢慢淨化男孩母親身上的黑斑,看著黑點與霉味減少時內心一陣滿足,想嘗試看看能不能一口氣把人治好,忽然感覺到外頭有股強烈的魔力波動衝撞進來,那裡頭蘊含過於激烈的憤恨,震得她立刻中斷手上的工作,急忙奔到門口探望。
「怎麼了?」被叫去裝水的男孩剛好氣喘吁吁地抬著滿水的木桶回來。
「沒有……」瑪希雅內心實為擔憂,沒有魔法核心的人感受不到魔力,她怕會有危險:「這附近還有其他魔法師嗎?」
「只有妳們呀。」男孩不解問這個的用意。
「嗯,那沒事了。」瑪希雅回想最近有沒有惹怒對方,然後放下心來。雖然不想承認這點,但是颯猊恩確實比較強,她處理宗罪碎片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突然爆發那麼兇的魔力是遇到壞人嗎?該不該過去支援?可是自己的工作還沒有完成……
幾番掙扎下,她還是選擇先替婦人治療,將黑斑完全消除後才動身前往颯猊恩的所在位置。
不用放出感知順著魔力走,越來越清晰的憤怒情緒暴露於空氣中。瑪希雅感覺大事不妙跑起來,穿過小麥田的小徑,在金黃色搖曳的影子裡看見颯猊恩一身墨綠色的背影,她站在坑坑洞洞的草原上,空氣瀰漫著濃濃焦臭。
像是一幅不和諧的油畫,明明該描繪燦爛的藍天白雲與金色麥穗,畫家卻著重於後方白髮的墨綠色身影與坑坑禿禿的草皮。
「妳……還好嗎?」瑪希雅定下心靠過去,看到前方的東西時汗毛豎起。
颯猊恩猛然一挫,彷彿現在才發現她在這。
前方的草原被砸了大坑,坑中躺著一具屍體,瑪希雅不安的來源出自這裡——她看過死亡,卻沒見過如此殘忍的。那具屍體看不出年紀、長相,只能看出身軀被肢離破碎、皮膚沒有一處完好,感應傷口殘留的魔力,能肯定動手之人有辦法給予一擊致命傷卻選擇凌虐致死……
那兩個是有多大的仇恨?如果自己繼續惹颯猊恩生氣會不會也變成這樣子?
瑪希雅的後背冒出冷汗,不過敏銳的鼻子嗅到颯猊恩身上有怪味,眼睛一飄就把自身的害怕丟了。
「妳的手——」
颯猊恩知道自己手的情況但是沒有理會,結果瑪希雅卻沒大腦地一拉,她的呼吸瞬間加重。
「對不起!」瑪希雅立刻放開,急急忙忙翻找自己的空間袋:「難怪這個人死好慘,手被弄成這樣是我也會氣到把他變成起司洞!妳用用看這個,媽媽出門前給的藥膏,說是布雷爾叔叔調配的,他這方面比妳厲害就用吧!」
「妳自己留著。」颯猊恩嘴角一抽,萬年第二的傷疤被這樣一戳就不想碰了。
「颯猊恩,妳的傷很嚴重不要任性了!」
「我這個傷放著三天才會治癒,用什麼藥都沒用的。」颯猊恩說出來後,補充一句:「所以這三天由妳負責早晚餐,只要撐過去就不會餓死。」
「說得好像我不會弄吃的一樣……」瑪希雅的表情與口氣不成正比,瑟瑟發抖地將藥膏收回去。
颯猊恩彈指召喚火焰,神經抽痛同時屍體被藍色火焰吞噬得一乾二淨,只留下焦土跟化不去的刺鼻氣味,她垂眼看一下傷勢,原本只是皮膚通紅,卻一時暴怒使用過多魔力導致反噬更嚴重了。
她或許該答應接下藥膏。
「妳跑來這裡幹嘛?事情做完了?」
「只要是魔法師都會想來看看出什麼事情吧?忽然炸出那麼危險的魔力,誰不會想一探究竟啊?然後啊——做完了!我將她全身的黑斑都清除乾淨了,貌似從右手食指開始長,那裡清好久!一放鬆就會重新長,但是這個對我而言很簡單,一下子就處理好了!」她高傲說著,然後想起這位是颯猊恩不是其他人,便哼哼兩聲走到前面看一看:「所以有宗罪碎片嗎?」
「有。」颯猊恩看一眼屍體消失的位置:「幸好來得早,那個人想搶碎片沒得逞,反倒送命了。」
「原來是這樣,那剛好而已!想走歪路是腦袋有問題嗎?變強只能靠自己努力呀,居然想依賴外力?活該現在慘死吧!反正我們不動手以後別人遇到也會,他該慶幸沒有遇到父親,如果是父親絕對不會直接殺生,可是會一直唸唸唸唸唸到他悔恨當初!我搞不懂為什麼有人想要力量卻不願意拿命去拼,就算是我也有努力啊!我可是四倍的付出耶!一天二十四小時包括睡覺都在學習怎麼運用魔力,他們卻只會說我是因為有好的魔法核心,但是父親說了魔法核心雖然影響先天上的優勢,最重要的努力也不能鬆懈,一旦休息啊——像他們那些一天只練習六小時根本就沒有努力,真心想學魔法就該把生活融入魔法裡,而不是想到才用,像我現在就算不用上課也還是每天都在凝聚魔力!不管吃飯洗澡睡覺走路放空還是跟人吵架!別人問為什麼魔力這麼多,我都會好心解釋,結果只會嘲笑『那是因為妳天生資質好呀!』屁啦——我又不是一開始就有這麼多魔力,也是日月不停練習才有啊!」
瑪希雅唸到後面變成宣洩個人怨氣,颯猊恩聽了嘴角彆扭地一扯,但是不得不說內心舒服了。
「我認同妳的話,魔法核心再好沒有努力依舊起不了作用。」
「呼,我們難得也有共識嘛!」
瑪希雅高興了,這世界有太多的魔法師覺得自己學不好是因為缺乏良好的核心,她每次抱怨、反駁就被當成小公主在炫耀或是耍任性,跟父母說就像大海投石只得到漣漪沒有海嘯,跟艾瑞克說雖然會給安慰卻不曾有滿足感,如今颯猊恩那句話,她確確實實有種感動。
這件事情恐怕只有差不多級別的颯猊恩能體會。
颯猊恩——颯兒朵‧猊耶‧恩瑞迪姆耶出生於落魄但是依然有名的恩瑞迪姆耶魔法世家,這家族非常神秘,公開的資料少之又少,只知道現任當家是弗蘭克‧恩瑞迪姆耶,颯猊恩的親弟弟,只有中階魔法師的資格,以及他們非常執意跟至少有中階水準的魔法師『聯姻』,不論是入贅還是嫁過去,一旦踏入恩瑞迪姆耶的地下城堡就鮮少再出來。
所以颯猊恩體內的魔法核心純度絕對夠高,肯定跟自己一樣被說是靠先天優勢而不是努力爬上來的吧?
「我們快點離開吧。」颯猊恩仰頭看看天空:「再過三、四個小時太陽就要下山了,估計走不了多遠。」
「好——等等,妳該不會是要在森林裡過夜?」
「不然?」
「喔。」瑪希雅臉頰鼓鼓的,滿臉委屈:「可是好幾天了,我不想一直睡地上,每晚都覺得有蟲在身上爬來爬去,而且我們現在也只用幾枚銀幣買勇氣麵包而已,錢袋還鼓鼓的,妳的手現在也不方便,難道不能對自己好一些嗎?」
「現在的情況不需要花錢住旅館,除非腳骨斷了或是妳命危再去花那筆錢吧。人類可沒有虛弱到一定得住舒服的房子才能活下來,而且妳日後肯定不會再出來冒險,就換個念頭想,把握現在吃苦頭的難得經驗吧。」
「誰想把握這個啊……」瑪希雅哀號著,當她們穿越小麥田時,看到男孩笑著揮手打招呼。
「喂——找到妳們了!我媽媽已經能下床了,她正在做拿手菜想請妳們嚐嚐——大姐姐們不介意就留下來吧!很好吃喔!」
「妳的手現在不方便,為了避免被我毒死,還是留下來吃過再走吧?」瑪希雅小聲說著;颯猊恩很想問剛才是誰在抱怨自己的廚藝被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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