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風塵僕僕,昨晚一人一貓休息的很早,用完飯後就歇息了,沒想到深夜竟被惡夢驚醒,又輾轉難眠,雖然後半夜的夢境寧靜祥和,但紀謹雩也沒能安寢。陽光透過紙窗灑在鴴舟如緞的毛上,黑色的毛隨著貓的呼吸,像浪濤般起起伏伏,折射出金色的光。紀謹雩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貓,掙扎著起身。
「幾時了?」紀謹雩小聲問道,像是怕驚醒了如夢的晨光:「是不是該起了?」
鴴舟動了動耳朵,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辰時了吧?」
「是食時了。」紀謹雩意識逐漸清醒,昨晚的夢境又真實又虛幻地重新縈繞心頭。這個時代的人睡得早也起的早,在家時,辰時已是梳洗更衣後、向父母請安過,要用餐的時候了。他在船上不用請安,但起居也維持的差不多,沒想到一到江南便睡的這麼晚。
是受到昨夜的夢魘影響嗎?
鴴舟像是看出他的心有餘悸,跳到他懷裡,喵道:「昨夜的月亮太好了,所以你才做的夢。天亮了,別怕。」
「昨夜沒有月亮!」紀謹雩脫口而出,更加害怕起來,全身僵硬:「你是鴴舟嗎?還是什麼?」
「……」黑貓沉默片刻,向紀謹雩臉上拍了一爪:「愚蠢的凡人!」
「對不起……」紀謹雩捂著其實並不痛的臉:「我怕呀……」
昨夜沒有月亮,但後半夜的美夢中卻是有月的。那棵小桃樹在月光下瑩瑩放光,在槐樹的守望下成長茁壯。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懷中的黑貓的確是鴴舟沒錯。紀謹雩心情瞬間安定下來,嘀咕道:「誰讓你什麼事都不跟我說……」
鴴舟恨鐵不成鋼的盯著紀謹雩,正要開口,卻傳來兩下敲門聲。
「尊者、公子,是用膳的時辰了。」陶華溫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紀謹雩想起昨晚半夢半醒間,鴴舟所言,不禁又提心吊膽起來。他沒有聽見離去的腳步聲,但直覺告訴他陶華走了。
那個人似乎總是來無影去無蹤,形同鬼魅。
「我們要出去嗎?」他看向鴴舟。
「不然呢?」鴴舟瞇起雙眼,金色的貓瞳中彷彿有火焰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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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如若想問什麼,不如直接問我吧。」今日陶華在他們用飯時陪在一旁。他跟昨天的打扮沒什麼大不同,但氣色卻較昨日好上不只一分半點。似乎是看出紀謹雩的畏懼和遲疑,陶華嫣然一笑:「何必吞吞吐吐的。」
紀謹雩差點被飯哽住。從踏入這處住宅,便遇見無數怪事:彷彿不在人間的房子、似是獨居的神祕貓眼美人、異常地早降臨的夜晚、可怖的噩夢,以及鴴舟那句「昨晚月亮太好了」,無一不在挑戰他,一介凡人,岌岌可危的世界觀。他一時也不知從何問起。
他突然發現,從昨日到現在,陶華對他雖然總是帶笑,但這是他第一次直接對自己說話。
似乎自己從未入他的眼,不配入他的眼。
陶華是討厭自己,還是討厭所有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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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一個凡人好玩嗎?」突然,鴴舟冷冷開口:「看來你們也沒那麼急?」
「……尊者恕罪。」陶華聽出鴴舟語帶怒意,難免有些慌張,像是沒想到鴴舟會開口維護一個人類,一時抓不準自己的態度,咬牙道歉,又強笑道:「尊者對這位公子倒是挺好,小女子之前還以為,尊者是不情願的。」
「少說廢話。」鴴舟低聲喵道,聲音之中竟隱隱帶著紀謹雩僅在他父親極怒之時感受過的威壓:「與你無關的事就別再說了,你們向白虎大人求助之事究竟為何?」
陶華受到那股威壓影響,愈發撐不住嘴角的笑,正要開口,卻被一道清冷卻虛弱的聲音打斷:「由我來說吧。」
一名和陶華長的如出一轍的女子從內室走出,明明是夏日炎炎,他卻一襲厚重的白袍,領口鑲了一圈銀白色的毛,托著他小巧的臉和比陶華的眼睛更淺一些的綠色貓瞳。女子一步三喘,待來到他們桌邊時,臉上已然泛起一陣不健康的紅潮。
「小女子金槐,見過尊者、公子。」白衣女子即便身上不適,仍未失了禮數。雖然陶華在他行禮那刻便想拉他起身,金槐仍向紀謹雩和鴴舟見了禮。
「陶華也是為了幫我,請尊者和公子莫怪。」在鴴舟示意下,金槐被陶華扶著入座,又道:「也是我害了他,又牽累兩位專程來此。」
鴴舟直盯盯看著金槐半晌,深深嘆了一口氣。
「你們還糾纏著,我是不意外的。」鴴舟道:「說吧,這次所為何事?又是為了誰的事?」
陶華和金槐並未回應,只是對視了一眼,齊齊看向鴴舟。兩人都琢磨著如何開口。
最後,陶華忿忿然瞪了紀謹雩一眼後,道:「是我求白虎大人遣派尊者前來相助的。只是不知尊者身邊帶著這樣的穢物……」
「放肆!」
紀謹雩還未反應過來,鴴舟已怒道:「這是白虎大人的旨意,哪容得你口出惡言!」
「陶華,不可無禮。」金槐也蹙眉:「是我們有求於人,無論是行之公子抑或尊者,都是因白虎大人之命前來。他們與我們一無親二無情,有什麼相干要幫我們?」
「我知道尊者一片丹心,最為公正。可這個……人類,人類他憑什麼插手我們的事?」陶華忿忿不平,滿是怨氣,就像要將看見紀謹雩起的所有不滿……不,不只,他就像要將有生之年對人類的所有不滿都全數吐露一樣。
「我們是需要幫忙,勞煩尊者了。但這些與這人類有何關係?他一無修為,二無見識,對我們一無所知,別說我們的過去、我們的歷史,他甚至不知道我們的存在。」陶華的長髮微微飄起,身後爬出黑霧一樣的不祥氣息。
「他就像每個人類一樣!」陶華幾乎要尖叫:「無知地躺在萬物的屍骨上享樂!全然不想自己枕著的是什麼!」
陶華的怨氣和嘶吼在一瞬間塞滿整個房間。紀謹雩瞪大雙眼,渾身上下的寒毛都豎立起來,動彈不得。說時遲那時快,金槐突然向陶華身後拍出一掌,那一掌像疾風一般迅捷,落在陶華背後的黑霧上,就像暖陽遇見霜雪,凶煞無比的霧自掌心下開始消融。快而無聲。
沒有人說話。紀謹雩沒有餘力行事,而鴴舟也只是冷眼旁觀這一切。黑霧很快就稀薄到肉眼難見,陶華也冷靜下來。
他低下頭,仍然不發一語。一室無聲。
金槐見陶華不再反應激烈,也收回自己的手。他垂下眼,整理好心情後又抬起頭,轉向在旁一臉既餘悸猶存又茫然懵懂的紀謹雩道歉:「公子應該是一頭霧水吧,說來也是我的不是。是該先解釋清楚的。」
「我也曾跟人類一起生活過。只是那時我不叫金槐。」
金槐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這口氣能給他帶來面對一切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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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貂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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