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青蓮重返明湖福地之後,由於其具備王脈血統的身份,又是大應曦王的親衛,他與金映雪的日子,過得十分複雜。
所有的螭龍王族都知道,娶了他的女兒,便能成為下一任福地之主,縱使他們根本沒有化龍的能力。
而曦王親衛的身份,也讓老龍王不得不忌憚李青蓮。
也因此,這一家三口雖有尊貴的身份,卻始終不得重用。
並且,不斷有王子王孫們,對當時不過是三歲稚兒的金妍漓提出婚約。
這樣的娃娃親,金映雪自然是不答應的,此時身為王母的金靈娘娘,自然也不同意。畢竟,為了政治聯姻嫁到洞庭湖的女子,有她一個也就夠了。
就算身份特殊,至少也得讓孩子長大後,與王子王孫們相處過,自由產生情感再說。
後來,在老龍王的默許以及金靈娘娘的支持之下,李青蓮開始與明湖福地之中,龍王廟外的漁民們接觸。江湖江湖,在明湖福地之中,也有著自己的江湖。
在珊瑚林之中,有著一棵與周圍環境截然不同,卻又意外的協調的桃樹。
也就在桃樹之下,如今洞庭湖底的第三勢力──魚龍會,正式創立。
魚龍會的構成其實相當複雜,有來自龍王廟的李青蓮跟金映雪,有信奉汨羅江主的水神信徒,有鰱、青、草、盧等魚族四大家的子弟,有居於淺灘的龜族,也有自柳仙城遠道而來的客卿。
這時候的明湖福地,雖然奪嫡稱王的暗流依舊湧動,但整體仍是顯得欣欣向榮,生機盎然。甚至因為三大勢力共同承擔起了福地尊的「格」,整個洞庭水系的氣運,在這段時間中不減反增。
然而,這樣祥和的日子,只維持了不到五年。
不知是何原因,李青蓮在向老龍王告別後,匆匆忙忙地就離開了洞庭湖,就此一去不復返。
在那之後過了數個月,大應曦王造反的消息,便傳到明湖福地了。
對此,整個龍王廟的態度,是相當保守的。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武帝爺還在的一天,任何的造反,都不過是大應皇族的奪嫡之爭。反的,也不過是當時的東宮太子罷了。
此時對於龍王廟來說,不表態、不參與是最好的選擇。縱使他們與曦王有一定程度的關係,但整個洞庭王脈,效忠的仍是武帝爺。抓住此點,大應皇子們,便不敢為難才是。
然而,沒過多久,一支打著曦王旗號的軍隊,便率領數萬大軍,將整個洞庭湖給圍得水洩不通了。
本來,要進入明湖福地並不容易,整個洞庭湖的湖水,便是最好的天然屏障。
然而,這批大應軍隊,卻好似對於整個洞庭湖瞭若指掌,在圍困了數日之後,便趁著妖潮發生之際,率領一批精銳部隊,悄無聲息地潛入明湖福地,接著毫不費力地便繞過層層邊防,一直到大軍將龍王廟團團圍住之後,明湖福地的眾人才知道大勢已去。
魚龍會與寶軀幫聽聞消息之後,紛紛率兵前往龍王廟救援,本來按理說在明湖福地,漁民們有地利之便,縱使對方是精銳,也能拚上一拚。
然而事實是,這批被派遣到洞庭湖的大應軍隊,不是普通的岸上人,而是由玉龍江、黃龍河等大應各地水系之中招募,具備水族血脈之人。
雙方在拚殺一陣子後,為了避免損傷過大,老龍王不得不親自出來,與大應軍隊談判。
而此時,本來按兵不動,不願得罪曦王的岳陽樓主海敦年,也下了湖底,出面調停。
最終,在付出了一筆昂貴的代價,以大量的珍珠跟海底寶石上貢,作為支持曦王的軍費,並且正式向六國表態支持曦王後,曦王的軍隊終於願意撤軍。
但領頭的將領,將龍王廟中大部分的螭龍王脈男丁,作為戰力給強迫帶出了明湖福地。說好聽點是讓他們建功立業,實質上就讓他們成為人質,如果能作為戰力使用便用,如不能,在戰場上刀劍無眼,讓他們充當砲灰也不是不行。
事實上,這些螭龍族的男丁最終也在戰場上死傷殆盡。當然,這是後話了。
而此戰過後,整個明湖福地元氣大傷,只能暫時封湖自閉,休養生息。而龍王廟自此之後,不但根基不穩,實力更是大減,這也讓寶軀幫跟魚龍會中的有心人士,生出了不臣之心。
為了自保,龍王廟不得不對兩股勢力的領袖各封了爵位與軍階,開啟了真正的三方共治的時代。
政治,向來是詭譎多變,毫無底線的。
這時候,究責的聲音出現了。
為何大應軍隊會如此熟悉明湖洞天?誰又是洞庭湖的叛徒?
寶軀幫將輿論,導向了魚龍會。更精確地來說,自然是莫名離開的李青蓮了。
而其實,老龍王與王母早就看出了端倪,雖然不是沒有懷疑,但他們更堅信李青蓮不會做這種事,也沒必要。從魚龍會派出的密探,還有老龍王私下聯繫墨家求證的結果,那批圍住洞庭湖的應軍,根本不是曦王的。
而是一個雖然知道,卻不得不佯裝不知的另一個勢力,大應太子‧應封旭。
這件事情,在後來文帝登基後,下令徹查得知真相後,有昭告天下,還了曦王一個清白。
然而在當時,縱使老龍王心知肚明,卻也不得不忍氣吞聲。甚至他懷疑,選擇在完美的時機出面調停的海敦年,也大有問題。
然而民怨需要解決,真相不能告知眾人,那就必須有人背負罪過。
自此,莫名消失的李青蓮,就成了整個明湖福地的罪人。而他也真的,至始至終,沒有回到洞庭湖,解釋任何一句話過,就這麼人間蒸發了。
也因此,留下來的金映雪跟當時只有八歲的金妍漓,成了眾矢之的。龍王廟僅存的幾個王孫,更是藉此逼迫金妍漓出嫁,以如此幼小的年齡。
更甚者,要求金映雪改嫁的王孫都有。
只是在老龍王與金靈娘娘的堅持下,這些荒唐的事,才沒有發生。
當然,這事寶軀幫也是反對的。
為何?因為福地尊三個字。
如今的三方共治,其實最根本上,是建立在明湖福地的「格」被三方共同承擔的基礎上。
如果龍王廟娶了金映雪或金妍漓任何一個,就有可能誕下真的能化龍,成為福地尊的螭龍。那麼這個平衡就會被打破,寶軀幫跟魚龍會的正統性,就會消失。
當然,也不是沒有將那個可能的福地尊架空,成為魁儡的可能。但現階段,寶軀幫跟魚龍會都不想賭,這才讓事情安然落幕。
「然而,以上可不是明湖福地唯一一次的動盪。」水仙閣中,李稻荷敲了敲摺扇,接著說道:「真正將螭龍一脈走向絕路的,是此刻趁亂入侵的,秦淮十三匪之一,龍鰐子‧龐鈞。」
此時,同為秦淮十三匪的「鴞」跟「黓蒼」對視了一眼。
畢方故作好奇地說道:「果然是精彩無比的故事,接下來呢,李樓副。」
李稻荷微微一笑,說道:「兩位大人同為秦淮十三匪之一,難道沒聽龐鈞大人說過嗎?」
黓蒼淡定地說:「本公子雖然是當事人之一,但無礙李樓副繼續把故事說下去,畢竟這可是水仙閣才特有的說書環節,不是嗎?」
畢方則是點了點頭,附和道:「快接著說吶,沒看老夫這兩個水族本家的徒弟,可聽得多麼入神呢!」
李稻荷瞥了一眼盧蠻跟盧橫,輕笑道:「那麼便讓小生,繼續言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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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鈞,操著一口南楚口音,信奉汨羅江主信仰的惡龍,最一開始,是潛伏在魚龍會之中的。」星空下,即使到了深夜,范鰝的故事還沒有講完。
不同於寶軀幫的排外與守舊,魚龍會自建立以來,便是以海納百川的精神,廣納明湖福地內外的各方江湖人士。
其中也包括了,以汨羅江主為水神信仰的一幫教眾。
這汨羅江主,及為古楚國傳奇人物,大名鼎鼎的三閭大夫‧羋平,也就是屈原。
而這汨羅聖教,則是在雲夢大澤時代,便流傳在這洞停水系,以至於南楚國的地方信仰。結合了地方巫教薩滿習俗,以及部分道家神道思想而成。
當時,這龐鈞便是以汨羅教其中一派長老的身分,加入的魚龍會。
潛伏多年的他,不僅僅經歷了洞庭與長白的政治聯姻,更親自參與了偽曦王大軍圍攻洞庭湖的戰事。多年累積了名望與聲量,這讓他在魚龍會,也是個說話有聲音的人。
而李青蓮與大應皇室的關係,以及這次的「三月圍湖」事件,讓僅存的螭龍王族子弟,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真正促成了龍鰐子反客為主,佔領龍王廟稱霸的關鍵人物,便是當時龍王廟的其中一名王孫,李建安。
為了抗衡魚龍會的李青蓮與大應皇族的勢力,李建安在圍湖事件後,便積極地尋求南楚王室的支持。
大應雖然曾經統一天下,但仍是允許各國在不侵害大應利益的前提下自治,且仍保有貴族身分及王位傳承。而在史稱景帝失治之後,大應一直到了武帝中興,征戰四方後,才取回皇室對六國的震攝力。
尋求南楚王室支持,在洞庭湖這個兩國邊疆之地,確實不失為一個好的政治作為。
然而,李建安尋求多時,最後選定與南楚牽線之人,正是龍鰐子‧龐鈞。
其看中的,也是汨羅聖教,作為南楚三大信仰之一,與南楚王室的關係。
而這個舉措,無疑是引狼入室,最終的結果,便是龍鰐子在時機成熟時,不但囚禁了老龍王與王母,更是將龍王以下,包含李建安在內,其餘的螭龍血脈,全數殺除。
為二倖免的,除了身在魚龍會,受金映雪庇護的金妍漓,以及老龍王有意搓合,刻意交由金映雪代養,螭龍一脈李氏嫡系的小王子。
老龍王的目的,自然是希望這小王子能與金妍漓自然產生情感,最後能締結婚約,孕育下一任福地尊。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當初的這個舉措,竟意外讓這小王子李絳鱗,成為自此之後,唯一的嫡系螭龍血脈。
同樣的災厄,龍王廟吃了兩次虧,這次更是直接丟了法統與根據地。縱使當時寶軀幫與魚龍會共同出兵討伐佔據龍王廟的龐鈞,然而形勢比人強,在龐鈞以老龍王的性命為威脅,以及謀劃多年,從南楚王室、汨羅聖教、以及明湖福地各處招攬兵眾實力下。
寶軀幫與魚龍會也只能退兵據守,再度形成三方分治的情形。
諷刺的是,龐鈞這次佔領龍王廟,打的竟還是李青蓮遺命的名號。
然而,得寸進尺的龐鈞,卻在那之後,提出了與魚龍會聯姻的要求。
與誰聯姻?自然是金映雪,這一位注定是下一位福地尊的生母,或者祖母的女子。
寶軀幫的石頭腦袋們那能忍這種事,但此時龐鈞手中捏著的,是老龍王與王母的性命,這可如何是好?
要知道,縱使不論忠君思想,不認老龍王這個名義上的共主,寶軀幫也不可能放任老龍王在此時失了性命。
為何?在沒有明確繼承人情況下,老龍王一死,不是整個明湖福地崩塌,生靈塗炭,便是李絳鱗或金妍漓其中一人臨危受命繼承。縱使這兩個幼子能承受得起,到最後不論是落到魚龍會還是龐鈞手中,都不過是魁儡。最重要的是,這些都輪不到寶軀幫。
於是,這些據守明珠貝棚的甲殼類軍閥,舉全幫之力壓境魚龍會,要求金映雪承擔起李青蓮的罪責自盡,並交出兩位幼子。
自此,金映雪只剩下兩個選擇,嫁給龐鈞,借龐鈞之力,偕同魚龍會統一明湖福地。或者當眾自盡,並將兩名幼子其一交給寶軀幫,另一個留在魚龍會。以求這兩方勢力,力護兩位幼子生機。
「我說啥子勒,難怪小漓這麼討厭你了,你們寶軀幫的石頭腦袋,可真是該死喔。」氣得說川話的公輸汐,怒瞪著范鰝說道。
而後者自知理虧,嘆了口氣道:「這件事情上,我寶軀幫的長輩們,確實做錯了。」
最後,金映雪的選擇,自然是選擇自盡。
魚龍會的眾人對次雖然極力勸阻,但在金映雪的堅持下,接受了其的託孤。
然而寶軀會的如意算盤,龐鈞又豈會不知,寶軀會想要李絳鱗可以,金映雪要死也可以,但金妍漓龐鈞是勢在必得。
最終,三分勢力集結於珊瑚林,見證了金映雪在那棵老桃樹下,掛上三尺白綾自縊。
臨死前,金映雪冷眼盯著寶軀幫的長老們說道:「諸君有其謀,映雪不怪你們,但願能保留這最後兩條螭龍血脈,莫要讓雲夢大澤,落了外賊手裡。」
這句話,讓自知理虧,本就有些內疚的寶軀幫,下定決心要與魚龍會並肩作戰,共同對抗龐鈞。
當時的情形,其實兩方勢力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抗衡龐鈞。但寶軀幫的長老們雖然都是石頭腦袋,但脾氣臭的他們,確實還有骨氣。
接著一場激烈的三方大戰興起。本來,一直都是由龐鈞一方佔據優勢,甚至好幾次,都將要將兩位幼主搶到手了。
然而,關鍵時刻,聽聞消息的柳仙城大軍終於趕到了。
當時柳仙城的少主柳蒼茫,輕率五千柳仙城精銳,協同少部分墨者殺入明湖福地。親見掛在桃樹上的金映雪屍身,本就是魚龍會一員,與李青蓮夫妻私交甚好的柳蒼茫,怒極憤極,當下與龐鈞大戰數百回合。
最終,雙方勢力兩敗俱傷,受了重傷的龐鈞,只能帶著元氣大傷的軍隊,返回龍王廟。
而至於寶軀幫與魚龍會,此時卻又面臨了,兩位幼主歸誰的爭執之中。
寶軀會雖然屬意李絳鱗,卻又不願意放掉金妍漓,執意如果金妍漓要歸屬魚龍會,那麼此時此刻便要訂下兩子的婚約,雙方更以此為媒訂結同盟。
然而,此時的魚龍會領袖,龜元帥‧墨守的脾氣,可也比寶軀幫那些蝦蟹貝甲還硬,他認為按照金靈娘娘的意思,當初金映雪受不得委屈,如今金妍漓也同樣受不得委屈,這時候金映雪的屍身都還沒下葬,怎麼可能逼金妍漓此時結下甚麼婚約?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龜元帥的意思是,李絳鱗給你們可以,金妍漓老子就是護住了,你們想怎樣?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隨著柳仙城一同過來的墨者,說話了。
此時不是別人,正是同樣為曦王宗衛之一,人稱風中白羊的譚常綱。
聽及此處,應玄雅愣了一愣,想不到竟是譚叔?
這譚常綱當時,早已隨著曦王打天下而揚名,在江湖之中也算說得上話,並且又是墨者。寶軀幫與魚龍會,也只能耐下性子,聽他的意見。
在一番客套,表明不是有意要置喙他境境內事務之後,譚常綱對雙分進行了一波厲害分析。
如今,龐鈞勢大,而柳先生遠在千里之外,不可能長居與此協助。岸上的岳陽鎮雖屬於大應勢力,然而大應此刻處於奪嫡之亂不說,這海敦年本也就不是甚麼好人物。要期望岳陽鎮協助,無疑是請鬼拿藥單。
故,寶軀幫與魚龍會珠聯璧合是必須的,這也是寶軀會主張兩位幼主聯姻的說法正當性。
然而,不僅僅龜元帥不接受,整個魚龍會,乃至於千里來援的柳蒼茫也不可能接受。聯姻之事,應當順其自然才是。
然而,若按照這個走勢下去,雙方個扶持一位幼主,最終仍是會淪落到彼此矛盾,爭權奪嫡的結果。
於是乎,譚常綱提出了三項建議。
一是雙方合作既然必須,那麼與其此時談論聯姻,倒不如交換信物,先談成盟約上的互相承諾與合作。
二來,幼主李絳鱗,由寶軀幫與魚龍會共同扶持,如此一來兩大勢力,只會有一個共主,在堅固了雙方盟約的同時,也避免了未來的紛爭。
最後,譚常綱指了指此時正躲在柳蒼茫懷裡,啜泣著的金妍漓說道:「這個孩子,便由柳仙城照顧吧。不論是青蓮那傢伙,還是映雪夫人背後的長白山,都與柳仙城有所淵源,明湖福地只需要一個福地尊,而這孩子交由柳仙城,也能讓你們有個強大的後援。」
對此結論,寶軀會雖然仍有疑慮,但魚龍會卻是大力贊成,而柳蒼茫此時眼神中散發著的,夾雜著殺意與哀傷的眼神,更代表著他的想法。
將孩子遞給了譚常綱,柳蒼茫走到了金映雪的屍身前,誓言道:「嫂子,未來我會帶著小漓這孩子,親自為妳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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