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只說了一句對不起。盛子臻氣得眼泛淚光，轉身奪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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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高城後，陳文靜花了點時間重整自己。入秋以後，她聯繫了一些相熟的公司求職，不是在電話上被客氣拒絕，便是在見面時被調侃、奚落一番後拒絕。有個她一直不吝提攜的後輩開了一家印刷公司，正在招經理；那後輩親自接見，也毫不吝嗇於調侃，才讓陳文靜明白自己在這圈裡真的再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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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子臻很清楚她遭遇的所有事，明裡暗裡報復了好幾個以外，提出共同開立新的出版社。就像開立一紙那樣，她負責資金，陳文靜負責營運。以她們的經驗，沒幾年高城便會出手買斷，陳文靜也能順理成章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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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靜選擇當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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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種白牌車司機賺得並不多，支撐不起她的消費，也得承受某些奇怪的風險，對她來說根本不該是個工作選擇。那也真的不是一份工作，也不長遠。她不過是找個新的方法去整理自己，也好適應不一樣的夜晚；她沒有跟彭之南和張曉希說，她還沒完全適應有她們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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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時後的機場客人，穿的修身西裝，拉著一個名貴的真皮行李箱，目的地是有名的酒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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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的盡頭某個有點隱蔽的角落是一座幾層高的舊樓，看上去就是幾十年歷史的舊房，無甚生氣；陳文靜也是在某個愛玩的詩人朋友口中得知，這舊樓裡是會所形式經營的夜店，普通人並不能從破舊的外表裡看出來裡面的金玉敗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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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下了車卻沒關門，她正要把人叫住，才發現某個女人竄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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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穿的一襲火紅連身短裙，披著黑色毛披，黑色斗零踭踢飛到一旁，慵懶地攤坐在椅上。化的一抹妖嬈濃妝，卻不掩五官細緻；再怎麼裝，也遮掩不了漂亮臉容上滲著的高傲和冷漠，以及帶落差的年少輕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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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靜一時間有點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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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意思，小姐。我呢架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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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接畀現金。有你著數。」女人沒看扭頭過來詢問的陳文靜，一臉不屑地說，「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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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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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啦。又唔係搵你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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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靜又再愕了愕，然後微笑，轉過身去發動引擎。待車子離開了酒吧街，女人乾脆地報了地址後便閉眼小睡；陳文靜從倒後鏡裡看了看她，便也安靜地駕駛。十來分鐘的車程，孤寂的公路，沉默的車廂，對她來說竟是逍遙；未管睡去的乘客默默滲著絲絲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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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大屋門前，陳文靜扭頭看向那女人。她還在睡，對陳文靜的輕聲呼喚似未察覺。倒是屋裡人發現到這陌生的車，跑來了穿襯衣西褲的男人，與下了車的陳文靜交談。待二人同意了下一步，女人才隨隨醒來，瞧了瞧屋子，便拉著醉步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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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幫我畀的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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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女人便扭著腰肢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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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有點無奈。這城裡哪有人會拿平治當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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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靜也有點無奈。她連的士收費也不清楚，更別說這私人客運的價碼了。倒是可以在應用程式裡查找一下，但她只笑著搖了搖頭，上了車，假裝不是白牌車司機，假裝當了一次好心人，便開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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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子臻知道她當了白牌車司機時氣到不行，電話上便是一頓罵。人才啊！拿一百多萬的平治去當白牌車；你怎麼不來當我的私人司機，還能開我的林寶堅尼？一天跑十個小時能賺回汽油費和保險嗎？還不怕堂堂文學部總監被放蛇抓了，翌日以『中年文青轉揸白牌車被捕』上新聞頭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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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靜輕笑。我已不是文學部總監了。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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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以後，她在車裡閉上眼，把正在播的歌聽完，才熄掉引擎，嘆了一口氣。她一直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很普通、很平凡的人，沒什麼才華，沒什麼硬背景，也沒什麼運氣，人生就該平淡如水。可現在回想起來，說不上驚濤駭浪，她面對過的也確實不是平靜湖面上的飄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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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隻紙造小舟，已經不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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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肇山選的是酒店的頂層露天扒房，座落在偏遠的新市鎮，能遠眺飛機升降。在這被冬的非周末夜晚，餐廳人流本來就不多，選擇坐在露天區域的更是只有那麼一桌人。陳文靜到來時，那一桌四人都站了起來，往這邊招手；她微笑，維持著不緩不急的步伐，掩藏內裡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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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靜走到郭肇山的旁邊，緊握他厚實而溫暖的手，給他一抺帶一絲尷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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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教授。」手依然握緊，「唔好意思，嚟遲咗。呢邊啲路我唔太熟，兜咗個圈先知行錯。」笑著看向郭肇山身後的女人，「郭太太，好耐冇見。你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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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郭太太笑得雍容，一臉欣慰，「你呢？做乜瘦咗咁多？塊面都凹晒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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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冇。」陳文靜笑著，依然不無尷尬，「呢排瞓得麻麻地，有啲攰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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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睇你。」郭肇山不禁皺眉，拍了拍陳文靜的肩，「人嚟㗎，唔係鐵打㗎。要睇住身體先得㗎。趁有時間，好好抖吓，養好身體最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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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㗎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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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郭肇山這才看向桌的另一邊，「同你介紹。我學生，紀洛陽。呢位佢妹妹，紀洛安。」又把手按在陳文靜的肩上，「陳編，陳文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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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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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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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陳文靜出現在餐廳門口那刻起，紀洛陽的視線便沒從她身上移開過。他的眼裡有光閃爍，臉上的笑容如太陽般溫暖；奇文的首席執行長，依然是個溫柔的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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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紀洛安也是一直往陳文靜身上盯，直到對方往她回以一抹意明不明的微笑，才難掩不屑地把視線往旁邊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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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睇睇想食咩？」紀洛陽把餐牌送到陳文靜的手裡，笑著說，「經理推介龍蝦同生蠔，啱唔啱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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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冇所謂。」接過餐牌，但也沒在翻，「龍蝦可以。」直接交到剛來到旁邊的餐廳經理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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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紀洛陽的笑容越發燦爛，「不如開枝酒？我記得你鍾意乾身啲嘅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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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陳文靜這才輕笑了一聲，往紀洛陽的眼睛裡看，「⋯⋯自己揸車，今晚就唔飲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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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係。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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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哋兩個識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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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呀，教授。」紀洛陽跟餐廳經理交代了幾句，才又看向郭肇山，笑說，「Undergrad 嗰陣朋友介紹識嘅，嗰陣一班人成日一齊傾文學。後尾我去左美國exchange，陳編畢業先，之後比較少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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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一早就識，仲要我嚟約食飯？」郭肇山挑眉看向紀洛陽；他尷尬一笑。「你哋後生細仔自己約就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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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耐冇聯絡喇，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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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靜淡然地回應，拿過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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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裡始終不想赴約。紀洛陽是奇文的CEO，也是大學時期便不吝向她表露情意的人；在公在私，她都有躲他的理由，也就真的躲了二十年。如今【山河】的版權管理合約被這郭教授的得意門生拿下了，作為高城曾經的文學部總監、合約原來的負責人，她更加該避嫌避席。這人形同赤裸的眼神，時時刻刻警醒她，合該拒絕赴約。可她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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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哥哥講，你係高城既開國功臣，好有才華嘅文人。」紀洛安發出一聲鄙視滿滿的笑聲，拿著冰紅茶，「做左廿年嘅功臣，搞乜無端端畀人炒咗，仲霉到要去揸u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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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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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下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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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洛安聳了聳肩，像是沒說過什麼般悠然喝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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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今天化了個淡妝，陳文靜還是一眼把眼前人認出來；就是那個竄進自己車裡的酒醉女子。這天的她，看來就是個對世事諸多不滿的女人；她，就像是為了要打破社會一系列愚鈍問題般而存在，好看的臉上沒半點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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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靜淡然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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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回答；她也沒有追問。席間，五人只閒聊著家常，風花雪月也欠奉，彷彿是平常人家平常日子裡的平常飯局。關於【山河】的，也是被全然棄掉；明明是郭肇山相邀的理據，卻成了最不該觸碰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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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出奇平靜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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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靜提出捎郭氏夫婦回去，被說著要散步消滯的二人拒絕；反倒是有私人司機接送的紀氏兄妹提出要蹭她的車，沒讓她拒絕便坐了上去。才當了幾天白牌司機的她還沒從這樣的奇怪要求裡清醒過來，便又被坐到副駕座的紀洛陽嚇了一跳。紀洛陽只以燦爛笑容回應她的一臉訝異，沒哼一聲；直到坐到後座的紀洛安慵懶地指示她開車，她才稍稍回過神來，發動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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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去飲杯嘢？」沒多久，紀洛陽提議道，「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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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哋⋯⋯」她從倒後鏡裡看看後面的路，也看看後面的人，「⋯⋯其實冇咩需要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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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開一條新嘅業務線，主攻傳統出版，目標係成為亞洲區最響負盛名嘅出版商，出版好似郭教授呢本書咁有份量有內容有承傳嘅作品。我已經開始籌備，順利嘅話年底就可以正式投入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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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啲事，我覺得你唔應該向我透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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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嘢都尚算順利，就差一個可以由我手上接呢條業務線嘅人。可以擔大旗嘅人。一個響呢個圈有頭有面，又唔介意重頭捱過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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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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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過嚟幫我。」紀洛陽收斂了笑容，看著陳文靜的側臉道，「只要你點頭，聽日就可以簽約，人工同福利我唔會慳。所有嘢都由你定，組織架構亦唔需要受制於其他業務線嘅既有架構；要請幾多人你出聲，亦可以自由帶你嘅人過嚟。頭三年嘅 budget 我會預得好鬆動，第三年先開始睇revenue，第五年睇P&L。郭教授呢本書會係呢條業務線嘅第一個項目，用嚟做指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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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先生。」陳文靜冷淡地說，換來紀洛陽稍稍一頓，「我雖然已經離開咗高城，但我並唔打算加入奇文。我好多謝你嘅邀請。但係⋯⋯唔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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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唔可以畀個具體啲嘅理由我？」紀洛陽不掩失望，看了看窗外，才擺正腦袋，凝重說道，「如果你係因為舊東家，高城呢幾年點對你全行人都知，你仲需要顧忌乜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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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高城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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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係因為乜嘢？」紀洛陽聲音溫柔，但仍阻擋不了當中的氣急敗壞曝露。「以你嘅資歷，除咗高城同奇文，根本冇其他公司請得起你。我知你一路對影視化嗰邊提唔起興趣，你嘅文學部響高城撐唔起；但奇文可以。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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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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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嘅嘢，我畀到。」紀洛陽稍稍向陳文靜靠近，看著她的側臉，堅定地說，「書凡。我會撐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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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陳文靜把車停在路旁。頭枕在頭枕上，她閉上雙眼，深深嘆了口氣，才緩慢地張開眼睛，看著前面的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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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攰。我唔想撐落去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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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頭看著自己那輕輕勾著軚盤的手，想起她們暗地裡喚她Lego手，她不禁苦笑。笑著笑著，眼角便濕了。抬手把無恥的淚拭去，嘆了一聲，努力擠出笑容，才扭過頭去看那一臉驚惶和擔憂的紀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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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渾身書生氣質的男人，除了身上的衣飾漂亮多了，多添了點金錢俗氣外，廿年來都沒怎麼變。當年的任何人，大概都不會想到這人會成為出色的企業家，帶著文人的風骨在血腥的商場裡打滾。還是那麼溫柔。還是那麼耿直。還是那麼痴情。還是喜歡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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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陽。多謝你。」好想抽煙，「但係我真係好攰。我已經⋯⋯唔想繼續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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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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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應該足夠喇。如果都係唔夠⋯⋯」把臉轉回去，看著那路燈，覺得那光在閃，「⋯⋯下世再繼續算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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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不是陳文靜。她是孟書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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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見到她時，她是兩者之間；理性的、溫婉的陳文靜，和孤寂的、憂鬱的孟書凡，之間。她總坐在角落，在人群後面，靜悄悄地觀察，偶爾微笑，在別人想起她時彷彿隨口地說著什麼回應。她不喜歡被注視，不喜歡被發現，就低調地存在，努力地讓自己看似隱形；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從來都不低調。至少，在好幾個人的眼裡、心裡，她是如此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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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耳後傳來女人那帶點不耐煩的語氣，「我畀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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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靜笑了。點了點頭，發動了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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