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論上的CWT46新刊試閱,理論上...
*ABO系列的完結本!
*基本是個基調有點沉重而探討較為現實層面的故事
00.
當本能的契合與愛情直面現實,前兩者是否將因此變得脆弱不堪?
三月末,櫻花紛飛,又是一個畢業季。許多學生在這一刻起將跳脫原本的環境,轉移到新的身份邁入人生的下一個篇章。其中,又以大學四年級的畢業生對此感受最為深刻——他們大多就是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是持續向上進修,追求更高的學術境界;二是在接下來的就業活動中尋找到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正式脫離無憂無慮的學生,進入更為殘酷的現實社會。
黑子一襲黑色的學士服,外圍的白色假領因為他纖瘦的體型看上去有些鬆垮,原先就偏白的皮膚被這麼一襯托,大白天的看上去卻像是要消失了似的。離畢業典禮尚有一段時間,校園裡滿是各學院將要畢業的大學生。儘管對身為Omega的他來說,這樣信息素混雜的場面著實讓他感到不適,但到底來說是待了四年的學校,到了將離開的這天,他仍想多在這裡走走,把那些景象全數刻於回憶之中。
和大多數畢業生一樣,在身上有就學貸款的包袱、家裡的經濟也表明無法支持他持續進修的狀況下,黑子自然暫時沒有念研究所的念頭。在高中畢業將選擇大學科系時,他曾猶豫是否該依著自己的興趣選擇文學,抑或是順應父母的期望選擇大抵相對安穩的教職——而結果,他選擇了幼保科系。經過了大三大四兩年在大學附屬幼兒園的實習,他也以算是十分優秀的成績披上了這身墨色的學士服。
誠然,對於這個科系必須接觸的那些——正值好動年紀的孩子、成為教導他們的老師、需要創新求變的教材與課程等等,黑子都不排斥,甚至能算是有好感的。只是相比之下,純然而發自內心的興趣與「被期望而出的喜歡」終究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在求學期間,黑子曾不斷地問自己這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要的,然而每每放假回家看見父母奶奶對自己所選科目的欣喜,他又一次一次地將這個疑問壓回心底。
隨著年紀的增長,縱然他再怎麼抵抗,也終究只能順應時間在他的身上鑿下痕跡。他不再是可以恣意任性的中學生,也不再是能憑著一股衝動便能抗衡世界的高中生。大學伴隨了成年,意味著現實,而很多事情都得因此做出妥協。於是他學會忍耐,磨平了那些曾被同伴笑說的倔強,在那些灰色地帶上適當地壓抑他的正義感。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到,這或許就是長大。
「說起來,工作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把不知怎地冒出來的負面思考趕回心底角落,黑子搖了搖頭,轉而思考起另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不再升學意味著他必須投入職場,然而這個世界——儘管在日本,Omega的待遇相比起很多國家已經算是十分平等且優良,可那並不代表沒有歧視。誠然,根本來說這無關於性別,到哪裡都會存在,只是牽扯到性別,卻又似乎不能如此簡單地概括而過。
這些在他從小到大的成長歷程裡,幾乎能算是稀鬆平常。他不只一次在籃球隊被嘲笑、被試圖勸退,針對他的性別,他幾乎聽遍了所有恥笑的話語。事實上,他會在教職之中選擇幼保,也有一部分的原因在於這個階段的孩子還沒有性別分化,師生彼此不會因為信息素而互相被干擾,同時也能從小告訴他們正確的觀念——就算他已經有了所屬的Alpha——不,或許他也只是為了自己的安逸而如此抉擇,只是這樣倒又何錯之有?
雖說他總被他的Alpha評論是Omega的身體裡裝著Alpha的好強,但現實總是和誇獎八竿子打不著邊的——能讓他選擇的話,他或許寧願成為一個Beta,而不是Omega。然而現實就是如此,他早已習慣,也已經能對此做出適當的調整與應對。所有假設性的想法其實都是毫無意義的,不過至少現在而言,他並不以自己是個Omega為恥。
黑子停下腳步。他突然想到了他的Alpha。
和許多人猜想的不同,儘管從中學開始他們便因各種原因(說真的,他們的性別在他們的交往過程中,大概是最不重要的一環)而在一起,進入同一間高中之後就已經完成了對彼此的標記,往後的兩年半也都在配對寢室中渡過——儼然就是同居——並且跟無數對的先例一樣,接著應該是無縫接軌地繼續同居而後念大學,最後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只是黑子哲也和赤司征十郎並沒有按照所謂的標準流程走,儘管他們兩人交往的事實仍是確定而不容更動。
洛山是重點升學的名校之一,換言之裡頭的學生有泰半時間必須將幾乎全部的精神專注於課業上,不說其他,黑子本身的體會大概是數一數二深刻,要不是有赤司的輔導,面對這樣高強度的課業和球隊的訓練,他能不能成功畢業搞不好都還是未知數。相比起他,赤司表面上看起來是游刃有餘,但只有黑子知道,赤司為了兼顧課業、學生會、球隊和家庭等多方的壓力,就算是身為Alpha的他,也幾乎每晚都得熬夜到兩三點,偶爾半夜想去廁所時,他總是看見對方仍開著檯燈坐在書桌前,察覺到他醒來時只會轉過頭笑笑讓他快回去睡。
黑子對於自己和赤司兩者之間的差距,心態倒放得比很多人要平穩許多。並不是一味地想著赤司君就該如此優秀,而自己又是如何平庸,相反的,正因為理解得多與深,也知道對方付出了多少,那些幼稚的比較心和好勝心才連冒出頭的機會也沒有吧。只是總覺得對方為了相應的身份十分辛苦地過著,因此想多幫忙罷了。
最後,赤司如願進了當前日本的最高學府,而黑子靠著赤司的考前惡補,倒也考上了不算太差的大學——只是兩校之間並不是能讓他們同居的距離,也因此兩人的見面時間幾乎被壓縮到每個月只能在發情期的幾天見上面(還幾乎都是滾床單),赤司還曾在某次的電話中開玩笑的說道這簡直就是砲友的相處模式。結果這四年,反倒是他們相處時間最短的時間。
說來,記得赤司的畢業典禮似乎也是這幾天。黑子理了理自己的學士服,拍掉了那些落在帽上的花瓣。依照赤司告訴他的,他應該會直接升上研究所,而後考博士吧……他本人倒和他們的交往流程不同,簡直就是名家的典範呢。
無論如何那都還是他所知道的赤司君,黑子捏著手裡的櫻花花瓣下了個註解。
正當黑子還在思考著關於未來之類繁雜的事項,同時悠閒地在校園內晃來晃去的時候,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卻突地震動了起來。
「啊、糟糕。」
手機放在口袋裡,而他現在身上穿著學士服。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學士服撩起然後伸手下去拿手機顯然不會是什麼好主意。黑子想了想,最後移動到一旁比較沒人注意的角落,蹲下身把快曳地的學士袍掀起,迅速地從口袋裡拎出不斷震動的手機後才把袍子理好、戴上了四角的帽子,邊走回校園裡邊接起了電話,「您好,我是黑子。」
『呀、黑子。』
「赤司君?」黑子有些困惑。赤司前些天才跟他說臨近畢業他會有些忙碌,要處理研究所的事情等等……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是忙完了嗎?黑子想著,隨後也確實問出了口,「研究所要處理的事項已經完成了嗎?」
『啊啊,差不多了,』赤司的聲音透過電波重組傳到黑子耳裡,有些失真的聲線並不妨礙那聲音的優雅性感。對方似乎在人很多的地方,黑子從電話裡聽見了背景模糊嘈雜的聲響,『說起來黑子今天有空嗎?記得今天是你的畢業典禮吧。』
「等等還有一小段時間要繼續典禮的流程……之後的話,有空是有空,請問赤司君有什麼事情嗎?你那邊似乎挺多人的……」黑子看了看時間,想著也該是回大禮堂繼續典禮的時候,於是他一旋腳步往回走去。沿途飄下的櫻花幾乎要把大學的紅磚道整個埋沒,比起雪花多添了些許浪漫感——嘛,不過,在現實面前再旖旎的幻想也都是無法撼動內心的。為了自己已經過於現實的想法自嘲了下,黑子把手機換到另一邊,正巧赤司接下了話語。
『啊啊,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嗯、我看見你了,先別動。』
「誒?」
然而黑子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電話就被單方面切斷了。他不死心地又聽了幾秒,確定只剩下一片靜默之後才放下了自己的手機。赤司君到底在說什麼呢……黑子歪過頭想了想也沒想清赤司剛剛那句話的意思,但他還是依言在原地停下,同時閃過了幾個因為沒注意到他而差點撞上的畢業生。
大禮堂已經是近在咫尺的距離,自然也是許多畢業生與親屬會面與等待的地點,理所當然信息素的濃度也是最高的,黑子不適地皺了皺眉,下意識以寬大的袖子掩住鼻子。雖說他已經預防性地吃過了抑制劑,被標記過的身體也已經不會被其他人誘導發情,但所有味道混在一起還是挺難忽視的。他的身體本來就比尋常的Omega來得更加敏感,為了避免萬一,他才沒改掉吃抑制劑的習慣,適當阻隔一下嗅覺與感知能力總比出亂子好。
「黑子。」
「咦、……赤司君?」
「好久不見。」
聽見那聲音的時候,黑子還以為是他太不舒服產生的幻聽。然而當他循著聲音轉過頭,看見那張揚的赤色(他還揉了幾次眼睛)正衝著他微笑揮手,接著還捏了把他的臉,他才終於意識到面前不是他的幻覺,而是赤司本人真的出現在他的學校裡。
「怎麼,面對自己許久不見的Alpha,反應居然是這樣啊。黑子真冷淡。」
赤司的唇角噙著一貫溫雅的微笑,以能說是調情的動作碰了碰黑子的耳廓。直到這個時候黑子才終於反應過來,可面對對方頂著一張帥氣的臉和完美無缺的笑容,他又實在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生氣。
「赤司君怎麼會在這裡?」慶幸著自己存在感低與當前許多人忙著尋找親友,赤司的舉動似乎沒有引來過多的關注,黑子想了想,迅速拽過赤司的手把人拉到禮堂邊,而後拋了這麼一句問句。
雖然說距離確實是不遠,而且赤司在大學期間也考了駕照更弄到了一台車,但……
「啊啊,今天是你的畢業典禮不是嗎?剛好有空就順道來看看了。再說,你對信息素一直都很敏感,人多的地方對你來說很不舒服吧,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Alpha,我在的話你應該感覺會好一些。……不歡迎我?」
「唔、請不要亂說。」黑子面無表情,「不過,典禮還要一段時間,大概要麻煩赤司君等等了。」他不得不承認,做為Omega的本能確實在赤司到來的同時得到了安撫,從對方身上隱隱傳來的味道也替他摒除了外在的干擾——至少能不用再吃抑制劑。
赤司的笑容稍稍擴大了些,下一秒,他欺近黑子勾起了他的下巴,覆上自己的唇給了個輕巧的親吻,落下了細小的啾一聲。
「好了,快進去吧,等等再說。」
「……赤司君!」
黑子騰地紅了一張臉,可他還沒來得及說完全部的抗議,就被赤司半推半就地塞回了大禮堂裡,最後成了意味不明的哼聲。
※
畢業典禮結束之後,黑子帶著赤司到了大學附設的咖啡廳內。雖說是畢業典禮,但對其他年級的學生來說仍是正常的上課日,因此這裡自然也照著日程營業,而少了一個年級的學生,加上現在是課堂時間,咖啡廳裡只餘下店長和工讀生,以及幾個沒課的學生三三兩兩落坐在店內,輕柔的古典音樂迴盪在空間中而顯得分外悠閒。
「在說其他事情以前,首先恭喜你畢業了,黑子。」
「啊,非常謝謝赤司君……」
工讀生送上了兩人剛點的咖啡和奶茶,以及兩份精緻的小蛋糕。黑子看著赤司將那杯糖奶不加的黑褐色飲料面不改色地喝下,不禁想起對方身上特有的苦澀香氣而吐了吐舌頭。
「赤司君接下來會直接進入研究所吧。請問事情處理得還順利嗎?」黑子一邊問著,手拿過一旁的茶匙在自己的奶茶裡畫著圈,茶匙劃過杯子底沉澱的糖屑撞上瓷製的杯壁發出細小的聲響。褪去了早春的寒冷,和煦的溫度配上櫻花簡直就是標準的日本春天,連天氣都好得不像樣啊……想著想著連精神都飄飄然了起來,幾乎要融進那片春色裡頭。
赤司伸長手彈了黑子的額頭,在對方吃痛地膝蓋磕桌底,轉過那雙有些濕漉的藍色眼睛之後才繼續開口,「剛才也在電話裡說過了吧?已經差不多了,今天是特別來看你的畢業典禮,以及跟你商量事情的。」
蛋糕上的奶油被小叉子戳得糊在一塊,黑子切下覆著奶油的三角前端塞進嘴中,舔過嘴角沾上的那些後接著開口,「請問是什麼事呢?」
黑子看著對方往自己的口袋裡摸索了下,下秒握著什麼的手掌在他眼前攤開,掌心裡躺著一串銀亮的鑰匙,「我想也該是時候了——黑子,你願意跟我住在一起嗎?」
金屬製的叉子匡地摔在瓷盤裡,天空色的眼睛似乎直到這時才終於醒了過來。
※
仔細想想他們似乎早應該要走這一步的。
搬家的過程算不上艱辛,也就是把兩人宿舍裡的用品全數移動到另一個共同處所再放上新位置,只是耗費了些許時間,至於必要的家具早已經安排妥當。黑子不由得在踏進屋子時想著這算不算所謂的先斬後奏。屋子裡堆滿了兩人搬過來還沒整理的東西,紙箱錯落在各處導致一時間行走的道路變得極其狹窄。
「別愣著了,進來吧。」
「啊、是。」
赤司領在前面,踏了兩步之後轉過頭,「怎麼了?」
黑子小心地繞過紙箱,大部分箱子在前一段時間已經被兩人先拆來確認過內容物,因此一眼看過去便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直到走進較為寬廣的客廳範圍才接下赤司的提問,「赤司君的行動力還是一如既往的迅速呢。」似乎完全沒把自己可能拒絕的念頭納入考量啊……雖說他確實也沒什麼反對的理由就是了。
「做為一個Alpha的角度,我可是已經等了四年。再說,黑子不願意跟我一起住嗎?」赤司聳聳肩,一切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就多了一些理直氣壯和沒來由的自信,或許是天生的帝王氣質影響的。
「倒也不是……」黑子嘆了口氣,揉了下這幾天因為搬東西而有些痠疼的肩膀。赤司找的房子剛巧在兩人學校折衷的位置,離車站近,管制也不特別嚴格,對兩人來說都算是十分理想,黑子又想到方才對方塞給他的鑰匙,銀色的表面有點灰霧,看上去是放了一段時間——他不由得想著那人到底多早以前就開始計劃這件事情。「總之,又要繼續當室友了,雖然我得開始找工作,和赤司君的生活可能會有點不同……但還是請赤司君多指教。家裡的開銷我也會負責的。」
赤司的眉梢一挑,「直到現在還用室友概括,黑子這樣說還真令我難過。」
「……赤司君,你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黑子突然覺得他有點不認識自己的Alpha了,對話這方面。
赤髮的那位轉過身,繞過紙箱之後站在黑子面前。殷紅的雙眼向下倒映黑子身上的天空藍——當年就有的那點身高差,過了成長階段之後看來並沒有消弭多少——而接著就是微傾下身貼上黑子的唇來了一個浪漫的深吻。舌扉糾纏之間帶出細小的咕啾聲響,在黑子跟不上節奏差點無法呼吸以前,赤司單手向後一摟放開了他。
兩人的信息素因為接吻而無法控制地逸散開來,黑子敏銳地感覺到對方苦澀的咖啡香味正緩慢而確實地把自己包覆在內,不同於仍屬於學生時代的他們,現在他感覺到赤司身上多了些時間洗鍊出的成熟——那或許也代表他們真的已經不是孩子了。
「我還是比較希望黑子能以伴侶來界定我們的關係哦。」
「……哈啊。」
某些層面來說卻還是有點孩子脾性。黑子的臉頰因為方才的親吻而薰著微粉,藍色的眼裡暈著濕氣,還有一些無奈的情緒。
再一次交疊的唇舌間,彼此的呼吸氤氳交融成一塊,濕潤而溫柔地訴說著本能的契合。當時的他們都想著,未來也許真能如他們當前一樣,一帆風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