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參、廚藝
赤司與黑子目前所居的公寓是赤司在學期開始前就已經找好了的，離他們就讀的大學僅有十分鐘路程，規格是兩房一衛一廳，還有簡易的廚房及陽臺，最重要的是准許養寵物。單就這些條件便足以讓任何一個學生心動，雖說價格也因此偏高，但由兩人均分之後倒也在還能接受的範圍裡。
赤司和征十郎本來是希望由他們付全額的，對此兩人曾輪番上陣試圖打動黑子，然而一直都不了了之，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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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屋內有廚房，那麼不使用似乎有些可惜呢。某天突然這麼說的黑子盯著身邊正在看書的赤司——噢，那時掌握主控權的是征十郎才對——而那雙天空顏色的眼中承載了滿滿的期待，讓征十郎不由自主地做了個深呼吸。
於是被擱置許久的廚房在那一刻起因為藍髮青年的一句話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剛開始，一個是養尊處優，縱然能以一當二卻有一半是完全沒碰過廚具的大少爺；另一個是除了水煮蛋外一竅不通，拿著菜刀只知道怎麼將剛剝好殼的水煮蛋給切成兩半的青年。在這樣的隊伍組成之下，通常到了最後，他們只有收拾殘局叫外賣或是煮泡麵這兩個結果可選。
值得高興的是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黑子和征十郎雖說是初學者，但進步的速度卻很快，在照著食譜努力了練習了幾次之後，兩人總算是都有能力端出一桌像樣的菜餚了，也從此免了三餐都在外頭解決的命運。
自從能好好地端出像樣的餐點之後，兩人的開銷也因此多了一條食材的項目。不過對此他們並沒有什麼怨言。再怎麼說，能和同居的戀人一起下廚，比起外頭精緻的食物還是有更大的吸引力些。
除了上述兩人形成共識的原因之外，黑子本身還有一個出自於私心的理由——他非常喜歡看征十郎下廚的模樣。
征十郎本就出眾的長相搭配上幾乎是優雅的動作，以及專注的神情，雖然套用在他身上有些難以想像，但對已經見識過對方驚人手藝——不論是從料理的色香味俱全或是他準備到開始料理的手法來看——的黑子來說，那確實是一幅十分賞心悅目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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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情的發生其實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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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把隔天課堂上要做的口頭報告草稿修潤完畢，黑子在已然空無一人的教室中輕輕吁了口氣，本來為了打字而緊繃的肩膀肌肉隨著報告的結束而放鬆下來。
接下來只要將這份稿子做一次校稿，接著交給明天負責報告的組員，自己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這麼想著的黑子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提神，在重新投入工作前抓過了一旁的手機撥了赤司的號碼，打算先告知自己的同居人自己今天能回去一起吃飯的訊息。
「喂？是赤司君嗎？」
『嗯。怎麼了，黑子。』電話另一頭傳來了赤司低沉的嗓音，透過電波重組的音質有些模糊不清。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黑子漸漸也能從許多小地方得知現在是赤司或是征十郎在與他對談了。縱然沒有看見那雙最明顯變化的眼睛，可他就是能分辨得出來。
也許是因為在他的感覺中，兩個人格給他的感覺就是那樣特別而不同吧。雖是一樣的嗓音聲線，但他就是能從中聽出微小的差異之處。
「唔，也沒什麼。我今天的報告處理的差不多了。請問赤司君、要一起在家裡吃飯嗎？」黑子將手機夾在肩膀與耳朵中間的位置，空下的雙手開始在鍵盤上喀答喀答的敲擊起來，「我再一會就能回去了……」
『可以啊，想吃什麼？』電話那一頭的赤司很快地回應，而黑子除了赤司的回答外，還聽見了二號有精神的汪汪聲，『天氣比前幾天冷……要不煮火鍋吧？我和他會先把食材先處理好等你。』
「好像挺不錯的呢，火鍋。」黑子想了想，如是回應，「那就拜託赤司君和征十郎君了。」他說，接著再三允諾了自己會做好保暖和快點回家之後掛上了電話。
自己也要多加把勁呢。想到回到家就能與赤司一起享用豐盛的火鍋，不由自主期待起來的黑子做了個深呼吸，重新整頓了精神投入報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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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果黑子知道他回家之後會面對怎樣的景況，他也許就不會答應赤司答應得那麼爽快，而是會要求對方等到自己回家再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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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打開門的瞬間，他以為自己還在報告的地獄中沒有脫身。
不，這一定是惡夢吧？他其實只是做報告做到睡著了，他還在學校吧？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請讓他快點醒來吧……
「黑子，為什麼站在門口不進來？」
正當黑子握著門把站在外頭猶豫不決自我催眠，同時讓冷風不斷往溫暖的室內灌的時候，赤司的一句話讓黑子強迫回到了現實。他冷澈的冰藍雙眼緩慢地眨了眨，逃避現實一般的死死盯著正穿著圍裙的赤司，表情像是死魚一樣僵硬。
黑子伸出手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
「好痛。不是夢嗎……」
面前被注視的對象似乎對黑子的舉動不明所以，「黑子？」他將本來捧在手中的湯鍋放回瓦斯爐上，手掌在暗紅色圍裙上隨意抹了幾下後走到了玄關，赤色的雙眼透出一點困惑，「怎麼了？黑子。」邊說著邊順手帶上了門。
回過神來就看見方才隔著幾步之遙的殷紅雙眼突然在自己眼前放大，讓黑子像是被嚇到似的輕輕地唔啊了聲，往後退了一步，「赤司君、啊……沒什麼……只是那個……請問赤司君你剛剛……在做什麼呢？」與面無表情的臉部不同，黑子支支吾吾的語調染著困惑不解，還混雜了些許幾不可聞的震驚——那已經是他堪稱明顯的情緒表現。
赤司一挑眉，回答得理所當然，「剛才不是打了電話說要吃火鍋的嗎。」
「是沒錯，但赤司君……」黑子套上了赤司替他拎出來的拖鞋，欲言又止，「你剛剛到底對食物做了些什麼呢？」一邊再次強調了問句，他一邊走進了客廳，閉上眼重新睜開的當下他總算願意且被迫面對了事實。
眼前的景象與其用慘不忍睹形容，不如說更像經歷過什麼天災人禍一樣。
鍋碗瓢盆亂糟糟的躺在流理台和瓦斯爐上，那一鍋應該是盛裝著高湯的鍋子正在爐子上頭被煮著，瓦斯爐的火焰兀自歡快地在其下熊熊燃燒。
火鍋料的包裝被全部拆開，所有的內容物堆在同一個盤子裡，隆起一座滿滿的小山丘，不時還因為些許輕微的震動而往下滾落幾顆丸子或幾串玉米。因此地上已經零零散散的落了不少冷凍食材。
而這還不打緊，除了那些搖搖欲墜的火鍋料外，黑子還看見了旁邊窄小的空位上擺著大概是幾天前用剩的，約莫只有三分之一的高麗菜。本來該是好好一片一片摘下放好的菜葉如今被拆解得——當下黑子只能用這個詞語來形容自己眼前所見——面目全非，菜葉本身像是被狠狠凹折過再扯斷似的，邊緣呈現了不規則的鋸齒狀，大小不一的被胡亂堆在另一個盤子裡。
其他還有像是蔥被切的長短不齊；蘿蔔的皮要不是沒削乾淨，要不就是連著能食用的部分被削成不規則的蘿蔔塊（帶皮）；雞蛋被消耗的一顆不剩，而碗裡的蛋清中漂浮著碎裂的蛋殼；肉片有的已經解了凍但有些卻還沾著冰粒，通通堆在同一個盤子裡放在桌子邊……更別提那鍋高湯不斷逸散出的微妙味道了。
黑子鼓起勇氣湊近了那鍋高湯，低頭瞅了鍋內一眼。
「……赤司君，請告訴我，你是去哪一家火鍋店買高湯的？為什麼是黑色的？」而且還在咕嚕咕嚕的冒著泡泡……與印象中截然不同的「高湯」還有彷彿被颶風掃過的廚房讓黑子的腦中被數不清的問號佔據，比起他們的晚餐到底還有沒有著落或是等等要花上多少時間收拾善後，他更想知道肇因為何。
想想今天無風無雨也沒有地震海嘯，那麼天災便是不可能的了。思及此，黑子看向家裡唯一一個可能的人禍，心底幾乎已經浮現了答案。
「湯是那傢伙去查了資料，接著交給我負責照著食譜買材料和料理的。」赤司邊回答邊拿著湯勺攪動著那鍋冒著泡的湯水，認真的模樣看來還真有那麼一回事，「我是照著上頭的說明做的……有什麼疑問嗎？」
「……」黑子沉默了下來。
到底是征十郎君找的食譜有問題，還是赤司君的手藝有問題？他開始認真地思考。接著他驀然想起之前幾次與征十郎一起下廚的經驗，最後歸納出問題應該是出於後者的結論。
他現在該做的事情應該是讓面前換了人格就變成毀滅之手的同居人馬上離開廚房——尤其是他一回神看見赤司似乎覺得味道不對，想再加點什麼調味卻抓了糖罐和辣椒粉想一起加進那鍋堪比魔女大釜的鍋子裡的時候，他彷彿聽見目前沒得掌握身體自主權的征十郎正在無聲怒吼。
「……赤司君，」黑子深深吸了口氣看向自己的戀人，語調平靜似水，「請、不，我希望赤司君現在就放下手上的東西，離開廚房。」他覺得放任這個男人——精確點形容則是「赤司」這個人格——繼續待在廚房的話，哪怕多一秒都將是無法避免的傷害。
面前的赤司輕微地擰起眉，似乎有些不明白黑子突然的要求，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下來。他將湯勺扔到了一邊的桌面上，而後蓋上了鍋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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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快完成了啊。」
「剩下的請交給我負責吧，赤司君。」
「但……」
「我一個人也沒問題的。」
黑子的語調堅定而不容反駁，染著些許強硬。赤司仍然沒弄懂黑子怎麼會這麼要求，但面對自己同居人難得顯出的倔強與堅持，一向高傲的他還是聳了聳肩點點頭權當同意。
「好吧，那就拜託你了，黑子。我先把火關掉……」
「赤司君請等——」
啪！
爐子上的火焰燃燒得越發熾烈了，鍋子裡的湯水咕嚕咕嚕冒起了更多的泡泡，眼看就要溢出鍋子周圍。
赤司征十郎不明所以。
黑子哲也又是呆愣了好半晌，直到鍋蓋已經開始浮動發出喀搭喀搭的響聲，一點一點的碎沫開始從邊緣冒出他才回過神來，連忙三步併做兩步地衝到爐子邊，往反方向將開關啪地轉到了關的位置。
方才不斷在鍋內咕嚕咕嚕冒著的泡泡總算洩了下去。
看著那個連開關火的旋轉方向都會搞錯的同居人，黑子一邊感嘆著人果然沒有完美的一邊看著赤司，溫和同時卻強硬地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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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你了，赤司君，請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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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黑子終於將廚房的廢墟清理成還算正常的樣子之後，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冷凍的火鍋料等還好說，收進塑膠袋放進冰箱就成。但那些被赤司摧殘過一輪的新鮮食材可就沒那麼幸運，黑子最後只能牙一咬忍痛全部扔進垃圾筒了。親手將那些兩人一起挑的蔬菜與肉類扔進去的當下，黑子真切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因浪費而覺得肉痛的現實。
而等他出了廚房，時間已經過了晚上九點。
看來今晚是得餓肚子了……虧得他還很期待的啊，下次絕對要阻止赤司君進廚房才行。黑子將圍裙掛到一邊的掛勾上，摸著裡頭空空如也的肚子，輕輕地嘆了口氣。正當他打算從櫃子裡翻些餅乾配白開水墊肚子時，方才被他「請」出廚房的赤司放下了手中的書本站至他身後，將人一把環進了自己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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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君，我還在生氣。」
「哦？還在生氣嗎，哲也？」
「……征十郎君？」什麼時候……
「被哲也請出廚房似乎讓哥哥受到了什麼打擊的樣子，就叫我出來代打了。」征十郎瞇起眼睛，鼻尖蹭了下黑子的頸邊。他看見黑子手上抓著的幾包餅乾，不甚贊同的嘖了聲，「晚餐只吃這個可是不行的啊。」語畢還不著痕跡地掐了下黑子的腰。手感不錯。
「只是已經這麼晚了……」黑子的眼角餘光瞥過裝得滿滿的垃圾袋，不由自主又皺起眉，「況且，冰箱的食材也被赤司君消耗得差不多了。」還刻意地加重了消耗兩個字。
征十郎嘆口氣放開了黑子，兀自走到冰箱前開了門，最後從裡頭撈出了一小包麵條，還有一些剩下的蔬菜，「他真是……嘖，就剩這些了，但勉強還行。哲也，你先去外頭等我，馬上好。」
於是被推出廚房的換成了黑子。
既然換成了征十郎，黑子自然也沒有什麼擔心的理由，他乾脆地縮在沙發的一角捲著還留有對方體溫的毛毯，貓一樣瞇細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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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先墊著吧，明天再煮火鍋。」
端上桌的是兩碗飄著誘人香氣的蔬菜麵。
黑子發現自己的肚子此時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征十郎君，謝謝。」
「嗯。」
「赤司君他……？」
「好像打算再接再厲的樣子啊。……我會阻止哥哥的。」
「……麻煩了。」
黑子側過臉看著征十郎被蒸騰出粉色的臉頰，好半晌後，直到對上了那雙金赤的異色瞳，他才慢了半拍轉回視線。 總覺得今天的征十郎君，特別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