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條骯髒後巷的垃圾箱旁,斐瑞找到了神智不清的雪莉。
「雪莉!」一下熱辣的巴掌,令注射了海洛英而昏睡過去的雪莉勉力睜開眼睛。
「怎麼了?」雪莉撫着着火似灼痛的臉龐、咬牙切齒地回應,抬頭才發現是斐瑞。「有新案件嗎?」
「你又嗑藥了?」斐瑞皺着眉頭站起來,雙手交叉胸前。「我可不跟癮君子合作。」轉身便要走開。
「慢着!」雪莉拉住他的腿。「有趣的案子嗎?」雙眼期待地閃閃發亮。
「就是你上次碰巧路過案發現場替我們解決了那單案子,出現後續情況。」斐瑞眉頭緊皺。「一是你推理錯誤,害我們抓錯了人;一是出現了模仿犯,在我們都沒有把犯案手法公開過的情況下——兩種情況都很糟糕!」
「有趣!」雪莉興高采烈地站起來,拍拍手就想跟着斐瑞走。
「不行,你這個樣子。」斐瑞攔住她上下打量着她,掩鼻子皺着眉。「你會把蘇格蘭場變成臭氣薰天的垃圾場。」
雪莉只好不情不願地跟斐瑞回他的公寓去洗澡並換過他提供的乾淨衣物,且在他再三嘮叨下,誓神劈願答應會把毒癮戒掉,因為蘇格蘭場不會採用癮君子的証供。
雪莉清洗乾淨後,就收到了斐瑞手上的內部檔案,讓她迅速找到了可疑之處。於是二人又到案發現場和蘇格蘭場跑了一趟,最後把疑兇鎖定在警方某小組內的一個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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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信任我?」搞定一切以後,回家途中,雪莉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因為你幫我破案了啊,假小子!」斐瑞翻了翻白眼,無奈地。「我也不想承認,可你這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有時腦袋可比整個蘇格蘭場加起來都厲害!」
「真的嗎?」雪莉半信半疑——除了她深愛的尚恩,斐瑞恐怕是這世上第二個會稱讚她的人了。
「事實上我就只是想領功好不好?反正你從不邀功也不收費,對我不是明擺着的大便宜嗎?」斐瑞笑了笑。
雪莉對這樣的大實話似乎更受落——人性嘛,人總是信奉利己主義,合乎邏輯。
「其實我們可以長期合作下去,我說不定還能給你弄個銜頭回來,就只是……」斐瑞沉吟着。
「什麼?」雪莉雙眼發亮——她真的很需要這個工作機會,協助警方查案是她夢寐以求的理想工作。
「你這個年紀,不是應該繼續上學嗎?」斐瑞問。「以你這樣的聰明才智,難道就打算一路輟學下去?不覺得糟蹋了?」
「學校很無聊,他們教的我都會了。」雪莉翻了翻白眼,不屑極了。
「也不打算念大學嗎?」斐瑞問道。「大學跟中學可不一樣,那裏你可以挑戰既有的知識,甚至可以研究出自己的一套取而代之,只要你理據充分,並不是說教授說什麼你就要全盤接受的啊。而且大學裏有許多有趣的學科,化學、物理、犯罪學、心理學……」
「嗯,那可以跳過中學,直接念大學嗎?」
「可以啊,只要你通過入學試。你甚至可以考取獎學金,連學費也有人替你付。」
到最後,他們達成了共識——雪莉回去上學,課餘就做蘇格蘭場的咨詢顧問。而戰事期間,雪莉可以暫住在斐瑞的家,反正斐瑞妻子到鄉間避戰去了,要收留多個人也不是太大困難,而且正好利用這個機會盯着雪莉不讓她回到毒海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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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不修邊幅和懶惰成性的習慣,真的讓斐瑞目定口呆。最初入住的日子,斐瑞好像變了雪莉的私人保母,管睡管吃管清潔,彷彿在養育一個巨型嬰兒。於是他把警隊講紀律的一套用上,訓練雪莉要重新學習自理,否則斐瑞就沒收她手上的書本和實驗器材——為了考上大學,雪莉開始了自修生涯,大學課程比中學課程有趣多了,她似乎對化學、犯罪學、心理學都深深着迷,並自己製造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實驗。
但雪莉當然仍有無聊的時候。她仍然背着斐瑞在吸毒。她的癮頭仍在,根本未能根治。
斐瑞向戒毒專員要回來了一些美沙酮,慢慢減輕雪莉對毒品的依賴。當雪莉出現戒斷反應,斐瑞就把她鎖在房中,自己請假來看顧她,務求讓雪莉無法再在癮起時接觸到毒品,漸漸將這嗜好戒除。
不論雪莉有多辛苦多難受,斐瑞總會伴在她床邊,陪她一起捱過。雪莉雖然口裏沒說,心裏卻是感激的。
「尚恩……尚恩……」當雪莉因戒斷反應太劇烈而陷入神智不清的狀態,她總會呢喃着這個名字。斐瑞猜想那是雪莉在香港結識的那個英軍的名字。
在這段艱難的日子,斐瑞看見了莫法特家孩子的另一面——脆弱、深情,表面的不近人情和鋒芒畢露只是偽裝,底下卻是比誰都多疑和缺乏安全感,以至只有在無意識狀態才會表露自己的真心。
斐瑞從來沒有在這個角度看過愛德華,因為在他眼中,愛德華總是完美的、一絲不苟的。斐瑞這輩子都沒可能達到愛德華的聰明才智,因此他以為愛德華理應相當自信和自傲。但斐瑞從比愛德華更狂傲的雪莉身上看見了莫法特家敏感脆弱的種子。為了愛情,雪莉把自己糟蹋得比地上的泥濘更卑賤,甚至不惜自殘自己的身體。跟她同一基因的哥哥,也會有這樣的一面嗎?
少年時愛德華站在樹下沉思的樣子,總會不時浮現在斐瑞的腦海。斐瑞總是想了解當時他在想什麼,為什麼之後要跟他提出分手。也許,那時候表面沉靜的愛德華,只是一種偽裝?也許,斐瑞現在看見的那個總是完美自若的愛德華,也只是一種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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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兩個人困獸鬥的艱苦戒毒日子。
「你那麼愛他,為什麼又要離開他?」斐瑞忍不住問床上辛苦支撐着,虛弱地流着汗的雪莉。
雪莉驚訝地看着斐瑞,彷彿在詢問他怎麼會知道尚恩的事。
斐瑞怕自己一時大意露了餡,馬上解釋。「尚恩,你無意識時總是念着他的名字。我想那是你的愛人?你們分開了?」他問雪莉。「你仍對他念念不忘,才要用毒品來麻醉自己,希望能減輕痛苦對不對?」
「你真喜歡查根究底。也對,你是刑事偵緝科的。」雪莉翻了個白眼。「但你的問題真白痴。他早就結婚了——他是個有責任心的人,一定會遵守對妻子的承諾,我不離開又可以用什麼身份留下來?情婦?」
斐瑞訝異地張着嘴,想不到這種向世俗低頭的論調,會出現在蔑視所有日常規矩的雪莉口中。「他也這麼想的?那是一段建基於愛情的婚姻?他愛那個女人?」
「他提議我們私奔呢!」雪莉像說着什麼很可笑的笑話。「一點不切實際——他就是個無可救藥異想天開的浪漫主義者。」
斐瑞突然想到自己,他在愛德華眼裏會不會也是這樣?自己設計的計劃,在愛德華眼中會否也是不切實際的幼稚得可笑?
「為什麼你不考慮一下,就全盤否定他的建議呢?」斐瑞問。「這麼說,是你主動把他推給那個女人的嗎?」
「他們有感情的。」雪莉說。「即使不是愛情,他們會幸福的。」
這句說話何等耳熟,斐瑞聽愛德華說過不止一次。
「你真是個笨蛋……」斐瑞喃喃地。
「謝謝提醒,我現在在承受那個報應了。」雪莉轉了個身,背對了斐瑞。
這段尷尬的對話,此後在他們之間誰都沒有再提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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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可是蘇格蘭場的咨詢顧問,當然不會不對斐瑞起疑——斐瑞對她實在太親切太關懷備至了,而且好像比表現出來的更加熟知雪莉的背景,而根據斐瑞平時的破案率,實在不像有如此高超的觀察力和推理能力。
到雪莉的毒癮戒除得七七八八,斐瑞已經如常上班,對她降低警戒心時,雪莉就悄悄開始了跟蹤行動,希望查出斐瑞背後的陰謀。然而斐瑞的生活極度枯燥乏味,那些最有趣的案件一定會預雪莉一份,其餘的都乏善可陳,更要應付警局內大批沉悶無聊的文書報告。而除了工作,斐瑞好像就沒有別的生活,連跟同僚去喝一杯的聚會也沒有,也從來不見他會聯絡身在鄉間的妻子。
直到月尾,一輛眼熟的可疑小黑車出現在警局門口,雪莉看見了她很久沒見的哥哥——儘管衣著髮型依舊一絲不苟的高雅完美,愛德華好像憔悴了很多,也有少許發胖和髮線後移的先兆,對於廿八歲的男人來說可算有點未老先衰的跡象。他的表情仍是那麼令人討厭,好像世界都在他掌握之中,而他對世上所有又蠢又笨的事情都極不耐煩,彷彿所有人都跟不上他的思路,拖慢了他的工作進度。
奇怪的是,平常笨手笨腳又老老實實的斐瑞,竟有着跟愛德華平分秋色的氣勢。看他的樣子似因公事在向愛德華報告什麼,但二人神態卻絕不似上司下屬,倒像是多年舊友,彼此間有着一種無言的默契和信任,而一向目中無人的愛德華也對斐瑞非常尊重。
知道這件事原來又和自己哥哥有關,雪莉皺起了眉頭——千辛萬苦以為擺脫了他,但原來自己一舉一動仍在他掌控之中,雪莉不忿自己又輸了一仗。
當斐瑞從那輛小黑車出來後,雪莉改變了跟蹤對象——她要贏回一仗。既然愛德華對她的行蹤瞭如指掌,她也要知道愛德華到底在幹什麼,有什麼把柄可以讓她找到。
雪莉乘計程車遠遠跟在小黑車後面,最後發現愛德華進入了一間叫哀綠綺思的俱樂部,而那是一間絕不招待非會員的私人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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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無法進入哀綠綺思俱樂部,雪莉只好改變策略。她閉起雙眼,運用她非凡的腦袋拼命搜尋,希望能回憶起任何蛛絲馬跡,能得知愛德華和斐瑞的關係。她突然靈光一閃,記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一場大病,到她發完高燒醒過來,愛德華就告訴她鐵鈎船長死了。
不,她遺漏了一些東西。那年聖誕,家裏很熱鬧,不單爸爸回來了,愛德華也帶了一個中學同學回來——那個人就是斐瑞。也許發高燒影響了雪莉的頭腦,她只依稀記得回憶中一臉青澀的少年斐瑞。斐瑞如今已飽歷滄桑成熟多了,連髮鬢也開始有幾根銀絲,但那雙眼睛和笑容仍跟回憶中的一致,只要想起來了,他跟少年時的外貌其實分別不大,也仍然稱得上是俊朗,不過現在更有男人魅力了。
雪莉就憑着這點記憶,一口氣跑到了國家圖書館——那裏因為空襲已被炸穿了幾面牆和部份天花,但仍稟承英國人「發生任何事都若無其事」的傳統,仍照舊開放給公眾。雪莉在那裏找到了她哥哥母校的校刊,憑着班級大合照,證實愛德華和斐瑞真的是中學同學,還就讀同一班。
有趣的是,在校刊的趣聞軼事一欄,有一張斐瑞的婚禮大合照,不單可見他跟新娘貌合神離,而且他的摯友愛德華並沒有出席。
哼哼,這三個人的關係真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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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斐瑞家,趁他還沒有下班,雪莉翻找着他的雜物,希望找到更多有關他老婆的資料。結果在一個存放於衣櫃底的鐵盒中,她發現了很多情信,都是別的男人寫給斐瑞太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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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瑞向愛德華完成例行報告以後,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四周蹓躂一番,以排解悶氣。
他的心情很灰暗。這幾天他都在翻來覆去的想着雪莉的話。雪莉跟愛德華的腦袋跟常人不一樣,他們都十分注重邏輯和理性,也不喜歡做徒勞無功的事。雪莉主張她深愛的尚恩留在妻子身邊,自己退出這段關係,其實只是不想尚恩為了她而背負不負責任和不道德的污名,自作主張的替尚恩做了個看上去「更明智」的決定。當年愛德華極有可能因為同樣原因,才將錯就錯讓斐瑞跟伊莉莎白結婚,他根本由始至終都無意履行假結婚這一套,他是衷心的希望斐瑞跟伊莉莎白有結果。
斐瑞真是天下間最大的笨蛋。在愛德華同性戀爸爸意外身亡的陰影下,還提出要跟前女友結婚的計劃,試問愛德華還剩下什麼選擇呢?以他強烈的自尊心和一向的自傲,難道真的要屈就做一個有婦之夫的秘密情夫?
身份、地位、名份這些東西,對十七歲的斐瑞來說是毫無概念的。但對莫法特家的孩子來說就不同了,特別是自幼家教甚嚴的莫法特家長子,想來自懂事始他就開始學習什麼是體面的生活,什麼是恰當的社交禮儀。愛德華一定很早就明白了這一套於大人間運行的社會規則,所以他知道斐瑞的異想天開是無法實行的,他知道斐瑞跟伊莉莎白遲早有天會成為真正的夫妻。
而愛德華是對的。斐瑞最後真的跟伊莉莎白成為了真正的夫妻,儘管是一對感情不睦的夫妻。
愛德華是對的。斐瑞甚至讓他見證了自己跟伊莉莎白的房事,就在上一個聖誕。他自己證明了愛德華是對的,還把證據展現在他眼前。
斐瑞想為自己辯解:想說要不是愛德華離開了,他是不會動搖的;要不是愛德華訂婚了,他是不會跟伊莉莎白再做任何苟且之事的。他想說,他由始至終只愛愛德華一個,所以他跟伊莉莎白的婚姻失敗了,因為他根本沒有愛過她。
但他知道自己做過的事情無法抵賴——他就是成為了伊莉莎白名副其實的丈夫,甚至曾打算跟她生兒育女。
也許愛德華一直都是對的。斐瑞就是個懦夫,很容易就屈服在世俗之下。跟一個女人在一起容易一點,他就去做了,他就卑鄙地背棄了愛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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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當斐瑞下班回來,雪莉決定跟他談一談。
「怎麼了?」斐瑞正解着領帶,一臉不明所以。
「你老婆背着你偷漢子,還不止一個,是一個接着一個。」
斐瑞瞬間臉色大變,連聲音也變了:「這似乎不關你的事?」
「她根本不是到鄉下去避難,她是跟漢子跑了。」
斐瑞無力地坐下,伸手抹了把臉。
「你們的婚姻一開始就有問題。」
「都是我的錯。」斐瑞頹靡地承認。「是我不夠愛她。女人在自己男人身上得不到愛,只能往別的男人身上尋找了。」
「首先出現第三者的是你,打從你們結婚以前,那個第三者就一直存在——或者說,你妻子才是那個後加進來的第三者,你原來跟另一個人相愛。」
斐瑞頹然地看了看雪莉,不想承認也無法否認,只是一臉疲累。
「是愛德華。」雪莉神色自若地宣佈。
斐瑞苦惱地抱着頭,沒有望向雪莉,也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你們是中學同學,寄宿男校的室友。」雪莉繼續說出她知道的事實。「基於我也念過寄宿學校,非常明白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是我哥哥為了仕途拋棄了你嗎?那可完全不意外,要知道他那個人鐵石心腸、冷酷無情,為了工作、為了國家什麼的,他可什麼也能夠犧牲!但你就至於要自暴自棄跑去找個沒感情的女人結婚了嗎?因為世俗成見什麼的?」她嗤之以鼻地嘿了一聲,繼續一口氣地數落。「抑或你還在偉大地替他找掩護?好讓你們繼續姦情又不影響他的仕途?就是這麼的一宗你有你偷情、我有我鬼混的政治婚姻嗎?怪不得你老婆跑掉了你還一臉不在乎。想不到愛德華不止政治手段骯髒邋遢,連私生活也如此可恥……」
「別這麼說你哥哥!」斐瑞突然大發雷霆,一把抓起一個花瓶擲在地上。花瓶跌得粉碎。「不是你想的那樣,愛德華不是這樣的人!」
看着斐瑞滿佈血絲怒睜着的雙眼,雪莉瑟縮了一下。
「是我。」斐瑞的肩膀塌了下來。「辜負他的是我。」他再度頹然坐下,把臉埋進雙手手心。「我也喜歡女人。我以為選一條跟女人在一起的路,會比較容易。」他看着雪莉。「所以我就那麼選了。」
雪莉看着他——那個絕望的神情,突然令她想起了尚恩。
「我婚姻失敗不關愛德華的事。畢業以後,我們就只是普通朋友,再沒有其他。」斐瑞聳了聳肩。「現在我們只有工作上的聯繫,他不是我的直屬上司,但也算是我的上級。就這樣。」
「可……可是……」雪莉有點不知所措,這跟她想像的不一樣。「你幫我是因為他。你是他派來的。」
斐瑞無力地笑笑。「最初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他妹妹好嗎?我還以為你是個男人!」他看着雪莉。「即使你不是他妹妹,我也會幫你的。現在是國家處於戰爭狀態的非常時期,在能力範圍內幫助一個有天份的年輕人,真的那麼難理解嗎?或者我給你的印象可鄙到,連一件好事也不會去做?」
「但你有向他匯報我的行蹤和近況?」雪莉質問。
「我有。」斐瑞點了點頭。「他到底是我上級啊……也是我的朋友。他向來很關心你。」
「愛德華?」雪莉失笑。
「是的。」斐瑞笑了笑。「但我終究沒有把你交出來,夠義氣吧?」
「他勒令你交我出來嗎?」
「你覺得呢?他那個完美主義控制狂。」
雪莉跟斐瑞你眼望我眼,都不約而同想到了愛德華那個完美主義強迫症的嚴肅樣子,頓時忍俊不禁,最後一起大笑起來。就這樣,開始了他們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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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想見愛德華?」斐瑞狐疑地看着雪莉。
「對。」雪莉就是毫不動搖。
他們已經站在哀綠綺思俱樂部門口了——當然,是雪莉提議斐瑞來的,她就是要想法子進去,哪管會看見她那個可厭的哥哥,也要想辦法調查清楚一切。不過她告訴斐瑞,她是因為想念哥哥才來的。而不是白痴的斐瑞也沒有完全相信她。
「愛德華他很忙的……」
「反正你也要向他報告,說我已經揭穿你的身份這件事吧?」
「什麼揭穿?我從來沒有刻意隱瞞,只是沒有明言吧了。」
「總之反正你要告訴他,帶我本人來最一目了然了。」
「可是……」
「別一提到要見我哥就像個少女般彆扭,聞說你們已經分手了很久。」
「什麼?」斐瑞漲紅了脖子。「我只是怕打擾到他,又沒有預約……」
「去通傳吧,他一定會見你的。」
斐瑞無計可施,只好向門口的管理員道明來意。他其實覺得愛德華會沒空見他,畢竟時值第二次世界大戰,他要通報的又不是什麼大事。但他只能在雪莉的注視下,忐忑地等待着被拒的消息。到時候,雪莉就會明白,斐瑞在他哥哥心目中的位置,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高。
但管理員瞬即回來,示意他們跟他進去。斐瑞呆了一呆。雪莉卻是一臉成竹在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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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被帶到愛德華的辦公室,他正在滿桌文件堆中埋首工作。
「你好,愛德華。」雪莉輕佻地打着招呼,徑自在他身前的椅子坐下。
愛德華挑了挑眉,望了斐瑞一眼。
「她知道了。」斐瑞一臉尷尬地跟着坐下。
「全都知道了。」雪莉再作強調,瞥一瞥身旁的斐瑞,然後一臉不懷好意地笑着望向自己的哥哥。
「咳咳。」愛德華清了清喉嚨,擺出一個假笑。「許久沒見,我親愛的妹妹。」
雪莉看見了愛德華手上,的確戴着斐瑞提到過的那隻戒指——斐瑞覺得那是隻訂婚戒指。
然後瑪麗蓮捧着三杯咖啡進來了。「好久沒見,雪莉。」她親熱地向雪莉笑了笑。「長大許多了啊。」她手上也有同款的戒指。放下咖啡她就關門出去了。
「愛德華,仍是那些老把戲,你就不覺得悶嗎?」雪莉一臉不屑。
愛德華伸手扶額,知道沒可能堵住妹妹的嘴了。
「你是不是以為剛剛那位秘書小姐,將會成為我的嫂嫂?」雪莉問斐瑞。
斐瑞一臉尷尬。「什麼?」
「告訴你,愛德華很愛帶女孩子去見媽媽,然後介紹說那是他女朋友或未婚妻。在香港的時候,他這麼做了,然後被我拆穿了,原來那女孩是個妓女,我給了她三倍價錢,她就跟我在愛德華和媽媽面前一邊跳辣身舞一邊濕吻。」
斐瑞一臉愕然。
「之後愛德華介紹給媽媽的就是瑪麗蓮小姐了。」雪莉看向愛德華。「你不是以為我跟媽媽都收貨了吧?我們不過懶得去拆穿你了。你們走後,媽媽跟我說,你肯做做樣子也好。」他瞥向斐瑞,又回看愛德華。「我現在明白她的意思了。」
「別多管閒事。」愛德華說。「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要來管我,我為什麼不能管你?」雪莉翻了個白眼,然後繼續向斐瑞解釋。「瑪麗蓮跟愛德華只有工作關係,純粹的上司下屬。那對戒指,不是訂婚用的,卻是特工專用的工具,我們爸爸生前發明的,好像可以竊聽、錄音還是拍照什麼的?」她看向愛德華。
「這些你不該知道的,更不該告訴別人,是政府機密。」愛德華黑着臉。
「我的生活也是我自己的機密,你也不該派人來刺探。」雪莉瞪着眼。
「都說了我不是愛德華派來的,我只是……」斐瑞還待要解釋。
「我以後可以常來這裏探訪你吧,哥?」雪莉笑了笑。「記得將我的名字加進訪客名單啊。」說罷已經站了起來,走向門口。
斐瑞尷尬地看了看愛德華,只得狼狽地跟上雪莉。
「對了。」雪莉突然又停下,回頭說。「為了顯示我的誠意,我準備了一份禮物給哥哥你,差點忘了說——斐瑞的老婆已經跟漢子跑了,他們的婚姻一直都極其不幸,她的偷情史好像一直都沒停過。」
看見愛德華錯愕的表情後,雪莉就哈哈大笑地離去了。
斐瑞不敢望向愛德華,匆匆跟着雪莉離去,心臟卻是一直撲通撲通的悸動着——他知道雪莉純粹想惡作劇戲弄他們,一個是職責捉拿同性戀的警探,一個是維護國家法治的政府官員,雪莉想看看他們要怎麼面對自己的感情,愛德華還會不會像警告雪莉一樣的警告自己,絕不做違背道德的事情。但雪莉事實上卻是在短短幾分鐘內,把擋在愛德華和斐瑞之間的障礙都統統拆除掉——愛德華並沒有未婚妻,斐瑞的妻子也名存實亡,那麼他們是不是可以重新開始?假如,其實他們對對方仍然有感覺?
斐瑞當然知道自己的感情,面對愛德華,他仍然像個中學生一樣,總會心跳加速,又驚又喜。而愛德華,他找了個像極了斐瑞的「玩具」,那可算是個替身吧?那是意味他仍然喜歡斐瑞?
但想到這裏,斐瑞又擔心起來。亞瑟很年輕,就像斐瑞年輕時的樣子。愛德華喜歡的,到底是斐瑞,還是只是過去的回憶?只是那個天真爛漫的中學時代的自己?斐瑞覺得現在的自己又老又沒用,並不值得愛德華喜愛。也許愛德華只是懷念中學時代那個仍然充滿朝氣和希望的斐瑞。
斐瑞心裏七上八下,雖然充滿疑惑但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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